第37章
第037章 第 37 章
人總是會被當下迷惑, 有時候想不到那麽長遠的未來。
目光長遠者，無力抵擋時代洪流。
而當時代裂縫陡然出現時，分散到對每個人頭上，都是一座沉重大山。
呆在明光基地的謝清辭已經拿到了變異蒲公英的數據, 他清冷的眉眼在不注視幼崽時, 又添了一層冰霜, 似玉塑的尊者。
尤其是看到資料上檢驗出來的化學成分, 冰雪如實質。
謝清辭手指微微捏緊，面板投射的光屏被他指尖穿透, 在他的虎口形成了光影交界，指甲泛着冷白。
他眉目微垂, 在感受到肩膀傳來拍擊的力道，他側頭看去。
楊老的頭發不知不覺, 又多了幾縷斑白，他面容沉靜，“看到數據了？”
謝清辭：“嗯。”
楊老嘆息一聲，“人類曾經做下的孽力，都深深地刻在藍澤星上，講句不好的, 這都是報應啊。”
謝清辭不置可否，但是他目光落在資料上, 目光卻也變得悠長。
當目光投射在歷史長河中，人類是否會為今日糟糕的局面後悔？甚至有所改變？
抑或是明知前路坎坷, 卻依舊被時代浪潮推着往前？
謝清辭面板上的資料，變異蒲公英赫然檢測出了十數種超标重金屬和化學試劑, 全都是人類工業合成物。
明光基地建立前身，是一個私人試驗場, 細數時間甚至在一百五十多年前。
當時藍澤星環境危機尚未出現，科技在幾次飛速爆炸後，極速增長，也到了當時的瓶頸期。
藍澤星的各大洲具是野心勃勃，吞并、戰争，層出不窮的紛争糾葛。
紅洲歷來不參與紛争，但洲內各個勢力群起，都被其他洲欺負到頭上了，任一個有血性的洲民都不肯罷休？
明光基地前身的私人試驗場，就是專門搞武器試驗的。
當時可沒有下功夫鑽研無污染能源，什麽殺傷力強的元素，全都整了上去。
百年後的如今，環境擠壓得所有行業都跟着改變，無公害的速凍炮、壓縮炮也應運而生。
謝清辭臉上帶上了細微的沉重：“一百多年……曾經深埋土地的金屬放射含量，幾乎只代謝了一半，在植物變異後大力吸收這些殘餘，致使變異程度加深。”
楊老也在苦笑：“土壤層的檢測也出來了，重金屬和化學物質都有下降。”
楊老又指了指各個基地傳輸過來的資料，“裏面，變異菖蒲、變異水草、變異榕樹……這些逆向變異的植物，全都發現了相似的狀況。”
“清辭啊……越是深入研究末世，越能發現，這所謂的末世浩劫，其實就是藍澤星的反抗，祂在清理身上的膿包蛀蟲。”
謝清辭沉默。
楊老似是想起什麽，眼神有些悲哀：“我還記得芒果給的記錄裏，不曾有一星半點的鷗鷺洲和陸洲的消息，原因已經很明顯了。”
作為鷗陸戰争的交戰雙方，土壤的污染程度最深，區區四十多年，代謝掉的人造産物不足三分之一。
前世，這兩洲的命運顯而易見。
謝清辭：“和B市彙報吧，讓他們和鷗鷺洲和陸洲交涉，争取早點轉移兩洲人類吧。”
有關變異植物的詳細信息正在上會讨論，而L市的種植園已被迫吞下了苦果。
朱啓航一手拉着他跛腳的兄弟，一手拿着最基礎的保護罩用力擋住——
“咔嚓咔嚓！”
保護罩碎裂的晶瑩碎片飛舞在空中，如夢似幻。
但是在朱啓航的耳朵裏，更像是地獄的召喚。
保護罩只卸下了些許力道，深綠色的藤蔓瘋狂地砸在朱啓航的胸口，刺啦一下，白色的防護服一下子被破開了猙獰裂口。
洶湧的鮮血從皮開肉綻中流下，瓜藤上細碎的白色藤刺變異後的威力驚人，傷口處若隐若現的白色細刺俨然紮進了身體！
朱啓航整個人飛了出去，狠狠地撞在枯枝上！
“噗、咳咳！”
他手腳抽搐，有些無力的疼，口鼻到處腹部噴湧出來的血。
他掙紮着爬起來，腳卻踢到了一具灰白色的喪屍屍體。
他冷漠地瞟了一眼，那張扭曲的臉，赫然是用金錢利誘他們留守種植區的負責人。
即使注射了L市集團內部分配的進化試劑，負責人依舊是隕石後，變成喪屍的第一人。
毫無征兆、毫無防備。
在對喪屍有些許了解後，才諷刺地明了，負責人的意志力比紙還要脆弱。
變成喪屍的負責人，率先把管理層都咬死後，又朝着其他人嘶吼。
朱啓涵他們離得遠，平時也都呆在種植區，幸運地逃過了最驚險的時刻。
他們發現喪屍後，一步都不敢踏出種植區。
種植區的建造材料號稱可以硬剛隕石，倒還真的有些作用。
只要他們躲在裏面，用化學試劑塗滿全身、不發出聲音，喪屍暫時不會發現他們。
但是，令人驚恐的是，密閉的種植區裏，第二個抽搐着倒地的人出現，第三個，第四個……
死寂的空間裏，只有顫抖的人群沉重的呼吸聲。
“……他們也會變成喪屍嗎？”
“先把人捆起來吧？”
“蠢貨！捆起來有用嗎？！你沒看見外面的喪屍，爪子一下子就紮破鋼板了！捆起來，捆起來要是它們掙脫了，我們誰都逃不了！”
“那、那要怎麽辦？”
“……”
空間裏窒息的氣氛落針可聞，直到抽搐的人膚色逐漸開始發白，那種怪異的臭味也開始彌漫。
有人放縱了內心的恐懼，如同深淵的惡魔般脫口而出：“……殺了吧。”
朱啓航甚至想不起當時的情況，混亂的記憶裏滿是血紅，他依稀記得他也拿着刀，一下刺穿了同類的心髒，他記得這個兄弟有個育幼院的兒子。
“噗嗤！”刀紮進皮肉裏，又是一個眼熟的兄弟，這個兄弟有一個喜歡做鹹菜的摳門老媽。
“噗嗤！”這個兄弟……
“噗嗤！”“噗嗤！”
……
朱啓航恍惚間，就好像看到了自己身上也插了無數把刀。
後面他們就躲啊躲，吃着種植園裏昂貴的健康植物，它們大批量枯萎死去，逼迫着他們走出安全居所。
殺喪屍犧牲了幾個兄弟，遇到變異熊又死了幾個兄弟，現在回到種植區，唯一的庇護所已成廢墟，眼前狂舞的參天變異瓜藤，讓人無比地絕望。
朱啓航踉跄地站起來，憑着一口氣跑上前，拖走還剩一口氣的跛腳老趙。
老趙噴出來的血和噴泉似的，讓人疑心一個瘦削的男人身體裏，真的能榨出那麽多的血嗎？
老趙虛弱地哭：“哥，你、你走、走！”
朱啓航一個沉悶的漢子，此刻淚流滿面，猩紅着雙眼死死地低吼：“要走一起走！我要活着！我活、要活下去！”
他絕望地發現自己腳下被巨大的陰影覆蓋，龐大的影子如扭曲的線團遮住他們渺小的身形。
他死死地低着頭，空洞的心髒填充着無盡的絕望和懊悔。
陰影逐漸壓下、逼近，下一刻血肉就要迸濺——
“芒果，給我遞一下168！”
有男人低沉磁性的聲音，猛地穿過曠野。
朱啓航腦子還沒轉過彎，就發現自己和兄弟腰上猛地被扣上銀色束帶，下一秒，他們不受控制地被拉出死亡陰影的壓迫！
朱啓航摔了個狗爬，又狠狠吐了一口血。
他愕然地從血糊糊的視線裏望過去，還沒看清，耳朵裏卻溜進來了軟乎乎得像是棉花團子的幼崽喊聲，“收到！”
“唐叔叔，接住！”
“嚯，還給我提前拔掉了蘿蔔纓子？這麽看得起我？”
“是星星姐姐拔的，唐叔叔看時間啊！爆炸了，要丢出去了！”
“多謝提醒。”
血色的視線裏，一道紅色的抛物線劃過，落在張牙舞爪的瓜藤裏，安靜了一個數，陡然炸裂開！還是疊加的多層爆炸，一聲接着一聲！
變異植物的哀嚎是無神的，可是它們臨死的反抗，動靜卻很大。
白色的藤刺刮破種植區的牆壁、鋼板，那種刺撓的聲音聽得人毛骨悚然！
朱啓航踉跄地撐起半邊身子，又被人扶了一把。
他抹開眼睛上的血，才看清是一個帶着黑色面罩的姑娘，她正利落地掏出治療儀，挨個地給他止血。
雲曼曼察覺到幸存者的視線，安撫一句：“先止血，你胸口這些紮進去的刺等會再拔。”
傻了吧唧的幸存者讷讷地點頭。
雲曼曼也不在意，蹲下身檢查這位幸存者的情況，“還有一口氣。”
她馬上開始在心髒、喉嚨處貼上治療片，一個是給心髒起搏的，另一個作為呼吸輔助。
面對繁雜的設備，雲曼曼顯得有些得心應手。
多虧了侬醫生的培訓，雲曼曼也有救助的經驗。
現在她幹勁十足，麻麻呀，第一次找到自己在團隊裏的定位那種激動快樂的心情，誰！懂！啊！
雲曼曼滿手血糊糊，面罩下的嘴角卻翹了起來。
朱啓航顯然不知道旁邊的人在偷笑，他木着臉轉動一下眼睛，看到一行人從懸浮車上陸續下來。
站在最前面的男人，正低頭看着腿邊矮墩墩的小家夥。
低沉的聲音滿是無奈：“下次不準和郁靈星胡鬧，萬一在你手上爆炸了怎麽辦？”
小家夥粉粉的面罩擋不住心虛，她撒嬌地抱住男人的膝蓋，讨好地蹭蹭，“不會嘛，要爆炸了我就丢進空間裏，嘻嘻。”
“調皮。”
半點不起作用的訓斥結束，身穿銀灰色防護服的男人向前兩步：“X市明光基地特派員，唐煜。”
他身邊噔噔噔地跑過來的小家夥，還沒站穩，也學着奶呼呼地自我介紹：“X市明光基地，特級研究員，芒果嗷～”
她清澈又明亮的眼睛，從粉色面罩的隔板露了出來，倒映着朱啓涵滿身血污。
她漂亮的眼睛難過地含着水光，又問：“這位叔叔，請問還有其他的幸存者嗎？我們可以去救人。”
朱啓航猛地跪在地上猛磕，痛哭出聲，聲音含血鳴啼：“你們怎麽、怎麽才來啊！有人來救我們了！救救我們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