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038章 第 38 章

朱啓航一個大老爺們, 作出小鳥依人的姿态，哭哭啼啼地蹲在芒果的腳邊，讓小隊裏的人看了又看，各個眼裏都帶着嫌棄。

“……事情就是這樣, 死了很多人, 我會怎麽樣？我、我也、我也殺了、殺了人。”

最後幾個字, 他說得格外含糊, 更是羞愧地埋着頭，不敢看芒果滿是清澈的眼睛。

朱啓航有些惶惑, 他就這樣輕易把自己殺害同類的事情，全都說了出來？

他眼前可都是護衛隊的人, 他會怎麽樣？會坐牢嗎？

末世規定已開始實行，他恐懼地看着上面條條規定, 具是嚴懲，他害怕到手腳都在打顫。

胡思亂想着，他豎着耳朵聽到了幼崽的沉吟聲，心跳如打雷。

芒果思索片刻，誠實地搖頭：“我也不知道耶。”

“災變期條例是洲長爺爺指定的，但是好像沒說殺了即将變成喪屍的同胞, 會受到什麽樣的懲罰。”

她還求證地看向席明悅。

席明悅攤手：“末世條例是在隕石雨後發布的，當時抑制劑都已經出來了, 誰還考慮這種情況啊？”

芒果看着朱啓航絕望欲哭的眼神，慌亂了片刻, 耐心地哄他，“月亮姐姐也不知道呢！說不定不會被護衛隊處決, 這位叔叔你先不要哭哭，好不好？”

朱啓航逼着自己冷靜, 笑得比哭還難看，“好、好。”

芒果總是格外直白誠懇：“我們會把叔叔你帶到L市基地，由那邊的護衛隊叔叔決定，可以嗎？”

朱啓航猛地擡頭，和她對視。

她透亮的眼睛裏明明如此懵懂天真，卻又好像包容地存下一片安靜的海，也存着通透了然。

朱啓航的逃避、恐懼、扭曲的悔恨和殺意，全都被她毫無阻隔地看透。

芒果：“叔叔不是好人，叔叔殺了人；但叔叔也不是壞人，我們剛來的時候就看到了叔叔一直護着另一個叔叔。”

她有些茫然地歪歪頭，卻又似早已有了結論。

她站在了天秤中央，安靜地凝視着眼前狼狽虛弱，為生活奔波直不起腰的男人：“叔叔，你想和我們回L市嗎？”

朱啓航沉默了許久，抹了把臉，狠狠地點頭。

也許是坦然接受了未知的命運，朱啓航情緒反而慢慢平靜。

他抿着幹裂的嘴站起，用暗含崇敬的眼神深深看了一眼芒果，又看看諸位恩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他馬上轉身，去幫着護衛隊擡其他的幸存者。

L市這座種植區本來有近千的人類，現在死得就剩下二三十人。

朱啓航帶的兄弟只剩下兩三個，奄奄一息的老趙幸運地挺了過來，虛弱地躺在擔架上。

治療儀只能應付初期治愈，止血啊、止痛啊的小毛病。

很多嚴重的傷勢要徹底治愈，就要到L市基地看看。他們搬遷的時候，應該會把大型治療倉也給搬過去。

芒果的空間裏不是沒有，但是小隊的人都禁止她随意從空間拿取東西。

在明光基地的地盤，她想怎麽使怎麽使，謝清辭他們從不阻撓她利用異能，參與搬運、實驗，X市的幾次物資調動，芒果也參與過。

但是出了X市，和陌生人、陌生勢力打交道，還是謹慎為好。

他們就這二十個人，雖然帶了五百多平方的戰略武器，但是真的很擔心護不住自家寶貝啊！

所以，能不打眼就不打眼。

治療儀、裝備就當是懸浮車裏現成的，反正這些人暫時都死不了。

朱啓航他們毫不知情，雖然已被救下，但是猶有瀕死的恐懼在操控他們的靈魂，久久不能回神。

老趙看着朱啓航胸前刺撓的豁口，血肉上還有沒拔出來的白色藤刺，淚眼汪汪，“哥！你又救了我一命，我真的、真的不知道該怎麽報答你了！”

老趙鬼鬼祟祟地偷瞄忙碌的小隊，壓低聲音：“哥，你剛剛怎麽把咱們在種植區裏的事，也都給說了啊！當時敢站出來殺喪屍的人，好像就你還活着了……”

老趙臉上閃過悲傷恐懼，又馬上急切地喊：“哥，你糊塗——”

他意識到自己的聲音有些響，又着急忙慌地壓低，用氣音小聲說：“哥你糊塗啊！你不知道現在災變紀的法規多狠嗎！全特麽是就地處決！咱們主機還能聯網那會兒，都看到多少例子了？！”

想到這裏，他狠狠地打了一個寒顫。

洲長自宣布災變紀元年開始後，戰時條例也正式施行。

多少市級區域的動蕩被強行鎮壓，最狠的鎮壓活動，是針對宣傳“變異才是人類歸途”的教派，那天清洗出來的血漬，流滿了一條軌跡線。

紅洲不僅做得絕，他們還每天給主機強制彈出當日就地處決的案件，條例開始施行的前三天，紅色的警告文件從早上到晚上，沒有一刻停歇！

異常鐵血的手段，效果也極佳，紅洲的基地動蕩基本都被壓制了下去，短時間內不會讓基地的人，腹背受敵。

老趙想到飄紅的通告，就像是看到了“朱啓航”三個字也列入其中。

一大老爺們，哭哭啼啼地拽着朱啓航的衣服，“朱哥，你逃吧！兄弟豁出命來給你打掩護，反正這條命也是你救的！”

朱啓航又是感動又是無語，“……別想了，我逃出去，還不是去喂喪屍。”

老趙：“……是哦。”

他着急起身，卻牽動下身的骨裂，痛得龇牙：“那咋辦啊哥！咋辦啊！”

朱啓航卻格外冷靜：“回L市接受審判，就算死……我也想見爸媽最後一眼。”

老趙沉默了，他擡起手臂擋在眼前。

水光順着他埋汰髒污的臉頰，滾落一條白痕。

芒果站在原地，只發了一會呆，就被蓋恩牽着走。

蓋恩的語氣漫不經心：“去看看那邊的種植區，好像還有些種子也變異了。”

芒果回神，仰着頭時只能看到蓋恩線條流暢的下颌線，被包裹在銀灰色的制服裏，隐入寬厚的雙肩。

似是察覺到那小貓崽般，怯生生的窺探，蓋恩懶散地側了側臉。

芒果晃了晃腦袋，可可愛愛的小崽子主動松開蓋恩的手，噔噔噔地往前跑：“滾滾哥哥你太慢了！”

蓋恩輕笑一聲，邁着長腿慵懶地插兜跟上。

種植區被變異黃瓜藤摧毀殆盡，有曠野的薄霧順着吊頂的孔洞，緩慢地湧了進來。

密密麻麻爬滿室內的瓜藤還盈留青翠，但主幹藤蔓已被紅芯168炸毀，焦黑的斷裂，阻隔了變異植物的生機。

還有些細微的枝幹殘存着反應，緩慢地在地面扭曲爬行。

芒果進來的時候，就看到唐煜站在中央。

他身子修長筆直，手上拿着微型速凍炮，砰砰砰——無情地瞄準殘餘枝幹，傾瀉炮火。

唐煜看到兩人進來，招了招手：“芒果，看看這個。”

芒果噔噔噔地跑近，踮着腳，牽着唐煜脫下手套的手指。

唐煜把黑色手套塞進口袋，語氣裏帶着些許詫異：“看這個，這些已經發芽的種子活性很強，還能檢測出正向因子。”

芒果他們出來，自然也帶上了因子檢測儀。

或者說，目前紅洲正在大力普及檢測儀，要做到外出隊伍全部裝配。未來很可能和主機一樣，成為生活的一部分。

這些四散蔓延的檢測儀，會成為最佳的輔助設備，幫助人類重新認識倒塌重組的世界，也會是實驗室收集數據最直觀的途徑來源。

芒果的視線落在育苗盤裏，一顆顆黑色米粒大小的種子，有些許青綠已頑強地頂開外殼，乳芽冒了出來。

地面全都是枯萎碎裂的作物，滿地灰撲撲的枯褐色看得人心碎，這些不起眼的小東西，卻展現出了格外強大的生機。

芒果好奇地問：“唐叔叔，這些是什麽種子啊？”

“芝麻，黑芝麻。”

芒果蹲下來細細觀察，矮墩墩的一只小團子。

唐煜時常懷疑，自己要是擡頭走路，一不小心就會踩着小家夥。

會哭嗎？

……會吧，等她哭完，就是自己的死期。

唐煜被自己的腦補逗笑了，他幹脆也膝蓋彎折，蹲在她旁邊。

芒果脫下粉色的隔膜手套，撥弄了兩下芝麻粒，滿臉若有所思，又扭頭眼睛晶亮地看着唐煜：“唐叔叔，我可以把它們種到空間裏嗎？”

唐煜勾唇淺笑：“意見達成一致。”

唐煜：“芒果，我們猜測，你的空間要進行下一階段的進化，需要的不只是豐富的物種。”

“火種庫中包含了四十多萬種植株樣本，我們加大力度再去收集，也能增加到五十萬，但是，這顯然不能讓空間發生階段性躍遷。”

“在現在的情況下，變異植物很可能是下一階段的突破點，逆向變異種和空間不兼容，我們就加大力度，收集正向變異種。”

唐煜看着她晶亮的眼睛，手很癢，想捏捏她奶乎乎的臉蛋，看着粉色的小面罩，遺憾地嘆了一口氣。

他只好擡起大手，揉揉她的腦袋，安撫一下自己，“本來都在等椰洲送過來的異能植株，錯過時間了。我估摸着，等咱們返程，謝清辭連試劑都要研制出來。”

“正好我們也在外面，多留意留意野外的正向變異植物，也算是收集了。”

唐煜沒說的是，目前各大基地應該都在收集正向變異體，到時候彙聚到芒果手上，估摸着有二、三十種。

這個就當成驚喜留着吧。

他偏頭去看芒果，小崽崽興奮地趴在托盤上，左看看右看看，他忍不住翹起嘴角。

芒果鄭重地收好，又去牽唐煜的手。

她看到孤零零站在一旁，抱着手臂滿臉倦怠的蓋恩，眨眨眼，白嫩白嫩的小爪子試圖高高舉起，五個指頭活潑地張開，指尖帶着紅潤的粉色。

蓋恩垂眸，“呵，這時候就看得見我了？”

話是如此，他卻還是老實地握住小家夥，又軟又可愛的小爪子。

芒果黑白分明的眼睛裏滿是快樂，“滾滾哥哥～”

蓋恩嘴角上揚，瞥見唐煜嫌棄的嘴臉，他背着芒果翻了一個優雅的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