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落水穿書

落水穿書

遲暮雪一頭紮進水裏救人,還沒在水下睜眼看清方向,一雙手比海水還冰涼的手就在這時撫上她的脖子。

窒息感很快就上來了,一點氣都喘不上來,她的鼻子不停吸氣也只是徒勞嗆進更多水。

混沌中,遲暮雪意識到,這無良記者是在裝溺水。

海水嗆滿口鼻腔瀕臨窒息的時候,遲暮雪腦海裏竟然完全沒有想起那象征拉島市最後希望的一車游客,腦海裏全是——這人無情鐵手,力氣也太大了。

直到周身海水的溫度消失,重力重新回到身上,灌滿水的喉嚨重新呼吸進了一些稀薄的空氣,遲暮雪重重咳嗽起來。

遲暮雪的耳朵有些耳鳴,頭也有點發暈。

她的靈魂幾乎出竅,周身的場景一片模糊,一張陌生的臉湊近她似乎在叫喚着什麽,假意扶在她胳膊的手實則狠狠掐着她。

這誰...手勁兒和那無良記者一樣大。

這雙手的主人很快給了她答案,用一種帶着哭腔的聲音大聲叫喚:“你怎麽這麽想不開啊,就算我們家封陽不要你,你也別這麽糟踐自己啊。雖然你無父無母,孤苦伶仃,但是你就這麽跳海了,封陽怎麽辦。你要大家在背後怎麽戳我們聞家的脊梁骨啊。”

怎麽還罵人是孤兒?

許是哭喊的太賣力,掐住遲暮雪的手松了力氣。

她努力睜大眼睛,終于看清了眼前人,一個雙下巴十分圓潤的矮小婦女,穿着奇怪的...橘紅色袍子。

遲暮雪迅速觀察着周圍的人,憑借着當了多年金牌導游,敏銳的識人能力,在人群中挑了個看起來最面善的少女。

她努力夾起嗓子,柔聲道:“請問,這是哪?”

少女還未開口,矮小婦女又開始叫嚷:“你被退婚就跳海逼我們聞家!現在又裝瘋賣傻!我們家封陽怎麽就被你纏上了。你不愛惜自己這條賤命,也要為我們家封陽的前程想想...”

站的最遠的一席白衣的清秀公子撥開人群,并未俯身,居高臨下的看着遲暮雪:“你夠了,平時你再怎麽胡鬧我都縱着你的脾氣,我娘說的有道理,你再怎麽胡鬧都不該跳海,我也擔心極了,別鬧了。”

遲暮雪莫名其妙,蓄着力氣撐着地坐起來,扒開不依不饒拽着他衣袖的婦女,一記眼刀瞟向說話的兩人:“你們誰?”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震驚得開始竊竊私語。

“遲暮雪我告訴你!別以為你在這兒胡言亂語就能重新引起我們封陽的注意,我早就跟你娘說清楚了,你們已經退婚了!別再糾纏我們家封陽,我們封陽可是考取了功名,馬上要光宗耀祖的。”婦女反應最為激烈,瞪大眼睛狠狠推了一把遲暮雪。

遲暮雪本就虛弱的身體經不起這麽推搡,跌倒在地,手腕被灘塗上的半塊碎貝殼劃出了血。

看着傷口冒出的血珠,遲暮雪仿佛打通任督二脈,終于回想起,封陽是一本網絡小說中的男主。

這本書號稱是一本架空“大男主文”。

當時拉島市旅游業剛爆出醜聞不久,曾經人滿為患的島裏幾乎一個游客都沒有,遲暮雪閑來無事,發現這本書中有個角色和自己同名同姓,才多看了幾眼。

講的就是天選之子男主,小花島聞家公子——聞封陽,堅強、善良、上進,卻遇到各方面碾壓男主的完美反派,可反派不敵男主的主角光環。

作者給男主安排了個萬人迷的設定,人見人愛。

別的大男主文靠實力過五關斬六将,這本書的男主一遇到困難,就會出現各種女一女二女三女四五六七八,還個個“精準扶貧”,滿足男主各個階段的需求。

最終男主在各位女性角色的家族幫助下,戰勝反派,成就了一番事業。

結局是開放式,備胎們集體求婚,每個女性角色,無論是玉葉金柯、名門望族,還是巾帼奇才、風華絕代,都願意嫁給男主,哪怕是妾。

男主看向某個方向邪魅一笑,沒有寫到最終選擇了哪個大冤種。

而和遲暮雪同名同姓的,就是書中最早登場的炮灰青梅,男主年少時的白月光。

他的作用就是為年少的男主噓寒問暖,貼身照顧飲食起居,洗衣做飯,為男主提供良好的後勤保障。

讓男主突破基因限制,成了一米八的細皮嫩肉大長腿。

作為白月光,集齊了兩小無猜、顏值高、死得早,三大屬性,在劇情進行到一半的時候,死于女主的暗鯊。

活在了男主的懷念裏,成功完善了男主的深情人設。

現在還顯然不到原主,也就是書中炮灰白月光遲暮雪的死期,之所以溺水,是因為男主的母親約水性極差的原主來海邊詳談。

原主和男主自幼定下婚約,原主的父親是小花島島西的地主。

聞家原本特別滿意這門高攀的親事,可原主父親死于一場意外。

原主後母接過管家大權,衆人皆知原主遲家嫡長女的身份已是有名無實,自然也就沒了男主家看重的豐厚嫁妝。

兩家便不再來往。

唯一沒有改變的是原主和男主的年少情深。

男主的母親發現兩人越來越親密,再不阻止,擔心女主拿曾經的婚約要挾一個名分,這才約見原主。

可原主一心想嫁給男主,男主的母親一時沖動在礁石後把原主按進海裏,原主心灰意冷且水性極差,幾乎窒息。

同樣被無良記者按進海裏的求生欲極強·拉島市十佳青年·優秀市民獎得主·金牌導游遲暮雪,就是在這時穿書了,拼命掙紮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遲暮雪明白了自己此時的境地,迅速調整呼吸。

當社畜已經夠累了,從業五年,每天996 。

好不容易當上了金牌導游,竟然被無良記者迫害到穿進書裏。

幸好他知道全部劇情,只要避開主角團們的爛事兒,在這裏保全小命應該不成問題。

聞封陽見遲暮雪那雙清澈透亮的眼睛有些呆滞,長睫毛也微微顫動,不由心生憐惜。

輕撫遲暮雪烏黑柔亮的頭發:“雪兒,你都流血了,我們快去醫館看看。我和娘也是擔心你。”

“擔心我?”遲暮雪瞪着那雙大眼睛,“這可真是太擔心了,急成這樣,手上力道還不小呢。”

說着,遲暮雪撩起衣袖,那像用白玉精工雕成的纖細手臂已經微微腫起,幾道青紫帶着指甲印的傷痕在白皙的胳膊上尤為突兀。

聞封陽也流露出些許驚訝,很快掩飾過去:“娘一定不是故意的,看你不小心落水,一時心急了。”

遲暮雪冷笑一聲:“第一次見落水了不用人工呼吸還在這兒掐人的,要不是來人了,沒打算把我從水裏撈起來吧?既然不是聞夫人恨毒了我,也不是聞夫人故意的,那誠心的道個歉不為難您吧,聞夫人。”

聞封陽還沒來得及細想什麽是人工呼吸,聞夫人咬咬牙,撸起橘紅的袍子竟是忍不住又想動手:“你休想!你也太不尊重長輩了,我好歹是封陽的親娘,曾經兩家交好的時候,我也算是你長輩。”

果真厚顏無恥,還敢提曾經的交情。

怕是不記得原主父親意外去世後,聞家上下翻臉無情的嘴臉了。

遲暮雪眯起眼:“怎麽?心虛了?胳膊上的傷你不道歉,也說不通,那你解釋解釋我來到你指定的這處礁石,為什麽會被人突然按進水裏?”

遲暮雪心裏只想撥打妖妖靈,希望這個時代早點有法律可以制裁這個潑婦,而不是讓她差點被淹死還得靠嘴輸出。

遲暮雪接着說道:“我水性不佳,從不往深處去,你約我到僻靜處談話,讓我一定要在這塊礁石後面等你,免得人多眼雜。然後我就被按進海裏了,試問我獨自前來,無人知道我的行蹤,現場還有第三個人嗎?誰把我按進水裏的?聞夫人,你在我身邊,一定看清了吧,我現在就去報官,還請聞夫人幫我作證,早日找出真兇。”

衆人明白了是怎麽一回事,看向婦女的表情明顯變了。

聞夫人自從有了這個人人稱贊的兒子,何時受過這種眼神,立刻大聲辯解:“我剛一到就看到你在水裏撲騰,好心去救你,你別不識好歹!鄉親們啊,大家都來幫我做個見證!”

沒有人站出來說一句話。

只有聞封陽有些緊張:“你不要污蔑我娘,我娘待你不薄,你這樣是寒了她的心。”

遲暮雪解開領口,露出脖子,她皮膚細膩,脖子上一道青紫的手印十分顯眼:“既然如此,那勞煩十分擔心我的聞夫人,來比劃比劃,看看這手印是不是對比的上”

聞封陽清楚這大概真的是自己母親幹的好事,面上無光,試圖安撫。

聞封陽嘗試露出一個平日裏哄他的溫和笑容,體貼的把遲暮雪扶起來:“雪兒,今天你受了驚吓,容易胡思亂想,不如回去休息休息,咱們以後再議呢。這海邊風大,你向來身體不好,我先送你回去把。”

遲暮雪頓住腳步,廢了好大勁才沒被聞封陽假意拖走,心想,這看着瘦瘦弱弱的,和那個聞夫人力氣一樣大,看來原主送的成堆的補品沒白吃。

遲暮雪慢條斯理的扣好衣領,神色清明:“慢着,正事還沒辦呢。既然約我到這兒是來解除婚約的,自然也不能讓聞夫人白跑一趟。我,決定了,咱們退婚。”

聞夫人聞言,立刻面露喜色。

遲暮雪立刻開口:“不過,既然我們婚約已經解除,那自然不複從前的關系。”

“是啊。”聞夫人恢複了往日的硬氣的做派,挺直腰杆:“那是自然,最好還是少來往吧,畢竟咱們封陽也到了娶親的年紀,小時候的玩笑話和玩伴,自然是不作數了,以後沒事,還不不必來拜訪了。”

“好啊好啊。”遲暮雪啪啪鼓掌,“既然如此,趕緊把這些年的帳算清楚吧。島上那些稀罕貨我可是一水搬到你們家了,那些上好的補品和難得一見的書,還有你這一身袍子,這布料你看看誰家還有呢。吃了喝了的也就罷了,折成現錢,其餘的統統原封不動的還回來。還有,我這脖子和胳膊還痛着,肺也嗆了水得去醫館,醫藥費和精神損失費你們可別想賴。兩天內,我要是見不着東西和錢,咱們官府見。”

聞封陽已經傻了眼,平日裏有求必應、性子溫婉的遲暮雪何時這麽口齒伶俐過。

想到那流水似的送到家裏的珍稀玩意兒,掏空家底怕是也還不上,當時就不該這麽快退婚,哪怕留下做個侍妾,憑着遲暮雪對他的迷戀,怕是也開心極了。

“憑什麽還,那都是你自願送的!誰能證明有哪些東西!我早就忘了。”聞夫人嚷嚷道。

遲暮雪微微一笑:“憑我是送我未來夫君,現在婚約已經解除了,你說該不該還。至于誰能證明,島上的貨郎、綢緞莊的掌櫃,藥鋪的先生,港口的船夫,都能證明。對了,我差點忘了,既然是要還,那得有個期限,不然我怕聞夫人年紀大了,不記事兒,拖個十年八載的... ...兩天後,要是我沒見着東西和銀子,咱們官府見!”

聞夫人拉着兒子罵罵咧咧回家,翻來覆去無非也是幾句後悔沒早日安排妥當,本想踹開這個累贅,沒想到多出這麽多債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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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暮雪憑借着記憶回到家門口,剛準備推門,一卷鋪蓋從門縫裏被扔了出來。

緊接着鑽出一個俏麗的身影,頭上一頭沉重的珠釵甩得叮當響,是原主的繼母蘇靜玲。

蘇靜玲那張嬌俏的臉上露出除了他以外沒人見過的嫌惡表情,斜眼瞧着她一身濕透的衣衫和狼狽的樣子:“原本指望你争點氣嫁給你那考上功名的好哥哥,帶着我們遲家過上好日子。現在好了,竹籃打水一場空,家裏那麽多張嘴等着吃飯呢,你有手有腳,是你爹最喜歡的兒子,一定是有點真本事的,家裏養不起你了,你自謀生路吧。”

遲暮雪深知這位繼母在外人面前僞裝得嬌俏純真。

當時就是這副面孔騙得原主父親把她娶回家做續弦,讓她代替原主早逝的母親好好照顧幼女。

誰知道蘇靜玲進門以來迫不及待生了兩個孩子,想坐穩遲夫人的位置,享受遲家的榮華富貴。

結果,遲老爺死于意外,沒有管家頭腦的蘇靜玲坐吃山空,越發苛待遲暮雪。

蘇靜玲不知這副軀殼下早就換了芯,他不是那個天真軟弱的大小姐,她是當過996社畜,應付過各種奇葩客人的金牌導游。

獨自生存,是一件非常簡單不過的事。

遲暮雪看了眼被扔出門的簡陋鋪蓋卷,看到門縫裏張望着的看起來不太聰明的傻孩子,輕飄飄地應聲:“好的,那咱們從此就分家了,不過夫人肯定是忘了什麽,這兩日還望夫人兩日內盤點好屬于我的那一份,我會按時來取。另外,還想告訴夫人,夫人房裏不常戴的首飾早就被我的好弟弟拿去賣了,買了好些吃的玩的。還有我那好弟弟的功課全部都是抄的,腦子恐怕沒遺傳到我們遲家,還是笨蛋一個,以後恐怕要有勞夫人操心了。”

說完,在記憶裏搜索着,穿進小道裏,明明暗暗的萬家燈火,遲暮雪已經準備好在這裏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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