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馮季書
12-2 馮季書
不一會兒小二端了幾碟小菜上來送進蘇喬的房間裏。
兩人坐在桌邊，白君琰往蘇喬面前倒了一杯茶，再給自己倒了半杯，對着他擡擡手：“蘇公子繼續。”
“張管家的兒子死了，果脯鋪子夫婦跟我說這事兒有點蹊跷，官府查過到最後還是不了了之。但不管他怎麽死的，後來張小少爺也死了，既然我得給張家人編個像樣的故事，這不正好拿來做文章麽？”
“碰巧張大小姐今日出事，倒正好給你這文章——”
“她落水可不是碰巧，”蘇喬吃了塊蘿蔔，想想又說：“張管家今日來開門的時候捧着一缸子油……不知道你注意到沒。”
“是有一缸油。”
“大小姐落水的地方我匆匆看了一眼，那是地上也有油，而且他領我們去見張老爺的時候差點摔倒，不是他覺得我說的事情要緊，大概是他聽我說張小少爺‘回來’了給吓的。”
“這又如何得知？”白君琰繼續往蘇喬茶杯裏添茶。
蘇喬看他一眼：“大小姐和大少爺是親姐弟，張管家要害大小姐，她弟弟回來吓唬吓唬張管家，想來也是正常的。”
白君琰笑了笑，沒說話。
“你要聽到什麽時候？我想睡覺了。”蘇喬拿筷子在盤子裏亂戳了幾下，幹脆一撒手什麽也不吃了。
“還有許多問題我沒有想明白。”
“那你問，我只回答你一次。”
“好，那我問了。”白君琰也放下筷子，收斂了笑意，認真問道：“二夫人和張老爺最後都如此懼怕你編出來的‘從龍之功’，是為何？”
蘇喬着實沒想到這人會問這個問題，他确實沒琢磨明白，也懶得琢磨。他盯着白君琰看了好一會兒，憋了半天憋出了“不知道”三個字，起身就下了逐客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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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君琰站起來卻沒有動作，只平靜地說：“你言而無信。”
“我什麽？”
“方才說回答我的問題，眼下卻沒有給個答案。”
蘇喬一愣，而後直接上手兩手按在白君琰背心将人往外推，一邊推一邊道：“我只說回答一次，又沒說一定要答得上來！”
門在白君琰身後“砰”一聲合上，他回頭看了一眼，無奈笑了笑，提着劍回了隔壁自己的房中。
這一覺并沒有睡太久，蘇喬又開始做噩夢，恍惚間一道驚雷将他的夢境劈成兩半，大火中的清城在他眼前轟然塌陷。他一聲驚喘醒來，大汗淋漓将衣襟都濕透了。
他抱着膝蓋整個人蜷縮着在床上坐了許久才将呼吸平複。外面天色愈發陰沉，霎時暴雨如注，空氣變得無比潮濕，雨點從大開的窗戶斜斜落進來，房間也越來越悶熱。他兩手在臉上抹了一把，擦擦額頭的汗水，手再順着身側摸下去，猛然發現腰間空無一物。
除了他這條命，他唯一從清城帶出來的只有半枚玉佩，那是他娘臨死前塞進他手中的，小心翼翼地帶在身邊十幾年，這一會兒的功夫卻不見了。
他仔細回憶過後想是落在了果脯鋪子，于是翻身下床衣裳也來不及換一身，匆忙推門而出。他蹬蹬蹬從樓上跑下去，剛一腳踏出客棧的門，就又和外出返回的白君琰正面碰上了。
白君琰一邊抖着傘上的水珠，一邊問他：“雨很大，你要去何處？”
“我有事。”蘇喬低聲說着，視線越過他的肩膀去看地上飄起的水霧，随着再往邊上跨了一步，伸出去的那條腿立刻就被淋濕了。
白君琰下意識便擡手攔他：“這麽大的雨，你這樣出去豈不——”
“你煩不煩啊！”蘇喬也擡手，他将白君琰推開之後頭也不回地沖進了大雨之中。
白君琰站在客棧門口，一只手懸在半空什麽也沒抓住。
一路輕功從屋頂略過去，蘇喬心急如焚，生怕遲了一步那玉佩就不見了。他顧不得腳下濕滑，冒着大雨一直奔向果脯鋪子。雨霧太大，又被雨水落到眼中，他眼睛都快睜不開，卻并未放慢速度。
果脯鋪子的夫婦倆被全身濕透頭發上還滴着水的他吓得夠嗆，撐着傘站在屋前連連招手：“公子！外面雨這麽大，你怎麽不打把傘！”
蘇喬勉強笑笑：“着急回來找東西——二位收拾屋子可看到一枚玉佩？”他擡手在眼上抹了一把，眼睫将雨擋了片刻，片刻後卻也還是視線模糊。
“有！有有有，公子稍候。”婦人趕緊轉身回屋，取來那枚玉佩再朝他伸出手：“是這個嗎？”
“對！就是這個！”蘇喬欣然上前，将玉佩從婦人手中接過，拇指在那雲紋之上摩挲，小心翼翼地收進了腰間。
他複而抱拳行禮，正道謝之時突然旁邊院子傳來一聲刺耳驚叫。
旁邊院子——豈不是那晚唱歌的安小姐？
夫婦倆擔憂地望向馮家屋子，蘇喬卻已經冒着大雨一躍而起，跳上了小屋的屋頂。他回頭叮囑夫婦倆：“二位快些進屋去，關好門窗。”随後便跳進了隔壁馮家的院子裏。
院子倒是一切如常，蘇喬落在院中不慎踩到水坑，啪嗒一聲讓坐在主屋正中的安小姐聽見了，她放下手中的藥草，溫聲出言道：“萍兒，外面雨大，後巷那些藥材淋濕便淋濕了吧，不要緊。”
蘇喬警覺地看了一眼後巷，心頭一跳立時奔向了後門。
推門出去看到後巷一切如常，他卻不敢掉以輕心，試探着朝巷子深處走了幾步。越往裏走，雨聲遮掩之下微弱的求饒聲便突然撞進他耳中。
他疾步向前，這時一蒙面黑衣人驀地從巷道一側沖出企圖撞開他逃離，他背上雙刀倏而單刀出鞘，以刀背擊中黑衣人的腹部，黑衣人躲避不及踉跄退後。而後他餘光瞥見地上一灘鮮血，手中一滞，就是這一瞬的走神，黑衣人看準時機一掌擊中他的手肘，順勢從他身側逃脫，他反手挽刀便要追上前。
“姑、姑爺！姑爺你醒醒！”姑爺？死的難道是馮季書？
聽到女子的呼喚他又轉了個身，皺眉道：“你叫他姑爺？這是馮季書？”他走回那血泊之中的人身邊，蹲下身探了脈搏和鼻息，面色一點點沉下來。
女子立時看懂了他的意思，接連搖頭：“不能死……姑爺你不能死！！姑爺你醒醒，小姐等了你十年啊！！！整整十年……”
蘇喬咬緊後槽牙，旋即轉身追了出去。他斷定黑衣人武功不及他，內力彙聚于腳掌，輕功又快上了許多。雨霧蒙蒙之下他追出巷子，在轉角處發現了那鬼鬼祟祟的身影。
黑衣人方才得手之時應當就被到後巷收藥草的丫鬟萍兒看見了，他猜想此人是要将萍兒一道殺了滅口，沒來得及下手卻又被自己撞見，發現打不過便只能逃命——看那人腳步踉跄，想來武功不會高到哪裏去。
他足尖點地飛身追上前，手中的刀直直落在那黑衣人面前，果然驚得他立在原地，再要跑的時候，已經被攔住了去路。
暴雨中白君琰持劍而立，劍鋒直指黑衣人，而後擡頭看了看蘇喬。
“你在追他？”他問。
蘇喬緊繃的神經突然有了片刻的松懈，他收了刀走向兩人，并未回答白君琰的問題。
而白君琰向來是有疑必問，他用劍尖挑開黑衣人的蒙面，又問：“你說有事，可是這人？”
“你是誰？為什麽殺了馮季書？”蘇喬仍是不理會白君琰的問話，他蹲在黑衣人面前，看到他眼中的決絕，擡手在他臉上拍了拍：“看樣子又是死士啊——你到底說不說？”
黑衣人雙唇緊閉，蘇喬見此異樣，連忙一把掐住他的臉頰迫使他張開嘴，一根手指強行墊進去阻止了他咬舌自盡，食指卻是一陣鑽心的疼。
白君琰看見黑衣人嘴角溢出鮮血，不由得腳下一滞，握緊了手中的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