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057章 第 57 章

滿殿皆驚, 只有耿舒寧不算意外。

四大爺的小心眼,前生今世都不是什麽新鮮事兒。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後妃們自是幸災樂禍居多,尤其是瓜爾佳常在和熹嫔。

原本不對付的兩個人, 分出了地位高低後, 倒是親近起來,用帕子捂着唇沖着耿舒寧笑得格外有深意。

齊妃比以前看起來老了許多, 面容有些憔悴, 挑起眉來帶着股子犀利的嘲諷,輕嗤了聲沒說話。

倒是一直身子不算康健的皇後, 還仁厚些,主動替垂着眸子隐忍委屈的耿舒寧說話。

“耿女官一直在皇瑪嬷和皇額娘身邊伺候, 想必一時不習慣去禦前, 若是萬歲爺覺得不合适,不如叫耿女官回皇額娘身邊?”

太後思忖片刻,太上皇的意思是看住耿舒寧, 最好是留在胤禛身邊。

如果皇上真的不喜歡,留在她身邊也行。

但她剛擡起頭,胤禛就淡淡笑了聲, 否了皇後的好意。

“大可不必,皇額娘的慈愛之心朕很是珍惜, 若叫耿女官回額娘身邊, 傳出什麽不好聽的, 妨礙的是額娘的名聲。”

他睨向耿舒寧,對她幾近難堪的沉默視而不見, 面上帶着笑, 眸底毫無溫度。

“是耿女官自己願意替皇額娘祈福,也算是替朕盡孝, 朕不會虧待了她,特地叫人安置好了皇莊子為她做清修之地。”

“耿女官,朕說得可對?”

Advertisement

耿舒寧咬了咬牙,知道他這是在威脅自己。

但這條路是她自己選的,她樂意得很!

她在後妃的詫異和太後微微的擔憂中,恭敬蹲身,“皇上所言極是,是奴婢伺候不夠周全,皇上還能給奴婢将功補過的機會,已經是奴婢莫大的福分了。”

她聲音略頓,又加了句:“多謝皇上恩典,奴婢會盡快收拾好,出宮修行。”

胤禛臉上的笑更冷了幾分,點點頭。

“如此甚好,那就等欽天監算好了日子,朕派人送你出宮。”

“在此之前,耿女官就在九洲清晏後殿齋戒吧。”

耿舒寧:“……”艹,在宮裏吃素嗎?

後妃們也有聰明的,感覺出來皇上跟耿舒寧之間的不對付了,但誰都不會在這個當口說什麽。

畢竟萬歲爺金口玉言,當衆說叫耿舒寧出家,就算想後悔也是來不及,這消息一定會以最快的速度傳出去。

不管兩人之間有什麽貓膩兒,這耿舒寧也只能青燈古佛裏悔去了。

*

後妃樂意見到這樣的發展,不聞不問,并不代表太後樂意。

她雖然跟胤禛關系一直不冷不熱的,可自己生的兒子,她還是比旁人了解些的。

在別人眼裏,是耿舒寧沒辦好差事得罪了皇上,太後卻從自家好大兒身上品出了幾分氣急敗壞和無可奈何。

正大光明殿的午宴間歇裏,太後去偏殿更衣的時候,派烏雅嬷嬷将耿舒寧叫到了跟前兒。

“舒寧你跟本宮說,你跟皇帝是怎麽回事?”

耿舒寧一進門,太後就叫她跪下。

這會子烏雅氏臉上已經沒了上午時的憐惜,特別嚴肅。

“本宮叫你去禦前,是為了照顧皇帝的身子,不叫他多操心,你倒是好本事,能把皇帝氣得要攆你出宮。”

“即便不是在本宮這裏被攆走的,若是叫人知道了,也要說本宮不會調理奴才,本宮要一個解釋!”

耿舒寧知道太後擔心什麽,沒了外人,她擡起頭,紅了眼眶流露出委屈和倔強來。

“太後娘娘明鑒,您叫奴婢去禦前伺候的本意,奴婢時刻牢記在心。”她像是憋了許久一樣,膝行到太後面前,壓低了嗓音哽咽。

“太醫院說皇上身子骨弱,需……固本培元,那日熹嫔帶着三阿哥去禦前,奴婢擔心壞了萬歲爺身子,就,就……”

她抽泣幾下,臉卻紅了,“萬歲爺覺得奴婢管得有點多,當時就有些生氣。”

太後與烏雅嬷嬷對視一眼,兩個人都懂了。

太醫這是叫皇上養精蓄銳,耿舒寧壞了熹嫔和皇上的好事兒?

這對男人來說……咳咳,是要惱的。

耿舒寧繼續道:“前些日子,奴婢膽戰心驚的,便想着折騰點新奇玩意兒給萬歲爺賠罪,萬歲爺誤會奴婢……媚寵,就更生氣了。”

烏雅氏擔心的正是這個,臉色更冷了些。

皇帝對耿舒寧的态度,倒像是上了心,起碼她沒見過皇帝對其他女人如此過。

身為皇帝,且不說對女人動心是忌諱,她讓耿舒寧去禦前,可不是叫她勾着皇上壞了身子的。

烏雅嬷嬷冷冷看她:“你倒是跟太後娘娘仔細說說,你做了什麽新鮮玩意兒,叫萬歲爺以為你媚寵,甚至于惡心着自己!”

耿舒寧愣了下,臉色瞬間發白,趕緊搖頭,“奴婢只是改良了一下織布機罷了,萬歲爺生氣不是因為……媚寵,是,是……”

“說!”烏雅氏猛地一拍軟榻上的矮幾,低喝。

耿舒寧哆嗦了一下,閉着眼滿臉絕望,“是因為萬歲爺誤會奴婢用男耕女織來訴衷腸,欲臨幸奴婢,奴婢推了皇上一把,跑了!”

她捂着臉,聲音哭唧唧的,“奴婢始終記得太後的吩咐,誰也不能壞了皇上的身子,只這陣子叫禦膳房進補,進補不少……”

烏雅氏:“……”

連烏雅嬷嬷臉上的冷厲都頓住了,主仆倆一時間以為她們耳朵瘸了,才會聽到這種話。

皇上生氣,不是氣耿舒寧媚寵,是氣她攆走熹嫔,自己也不肯伺候,還在他自作多情的時候……撒丫子跑了?

烏雅嬷嬷眼神複雜極了,見過想方設法爬床的宮人,沒見過這種狠心找死,也要辦好差事的。

烏雅氏輕咳幾聲,端起茶來,遮住臉上的尴尬和快要憋不住的笑意。

她示意烏雅嬷嬷将人扶起來,“這……舒寧你的忠心本宮記在心裏,只是皇帝在氣頭上,本宮也不好為你求情。”

“你便先去皇莊子上做個居士,等過陣子皇帝氣消了,你阿瑪早晚也要回來,到時本宮再想法子叫你得個圓滿可好?”

耿舒寧拿浸了姜汁的帕子在眼眶下戳了戳,眸中又積起了晶瑩。

“太後娘娘萬別為了奴婢費心,奴婢确實沒有嫁人的心思。”

“就在皇莊子上為太後和皇上祈福一輩子,偶爾能進宮給您請個安,奴婢就心滿意足了。”

太後得知真相,也心滿意足。

熹嫔身為妃嫔争寵,她雖然不悅,卻不能攔着妃嫔的本分,否則傳出去人家笑話的是皇帝不行,叫妃嫔守活寡。

耿舒寧也是個清明的,沒壞了皇上的身子。

被關去皇莊子上清修,也算是在胤禛控制範圍內,算是皆大歡喜。

她也就不吝啬給耿舒寧個體面,笑着拉住耿舒寧的手,拍了拍。

“回頭本宮叫周嬷嬷把慈寧宮的腰牌給你送過去。”

“往後四時八節的,都進來給本宮請個安,若是有不長眼的敢欺負你,本宮替你做主!”

耿舒寧面露感激,柔婉謝過太後的好意,只在心裏腹诽,最不長眼的那個,太後怕是做不了主。

不過一想到,自己出宮這件事,拖了兩個月,總算是板上釘釘,她面上的感激就真切了許多。

*

這偏殿裏發生的事兒,瞞不過蘇培盛。

晚宴剛出暢春園,他就低聲把耿舒寧和太後的對話禀報了,一字不落。

胤禛喝了些酒,沒喝醉,但冷白的面容多了些緋色,慵懶靠在皇攆中,比平日裏顯得肆意許多。

他輕笑着轉動佛珠,淡淡調侃,“瞧你這祖宗,字字句句都是真,偏偏從頭到尾都在胡說八道,全成了朕的不是。”

“論起說話來,你還真得跟她好好學學。”

蘇培盛:“……萬歲爺說得是。”

他賠着笑小心試探,“就是奴才愚笨,怕是得需要些時候,若往後姑娘去了皇莊子上,奴才想學也沒地兒學咯。”

“不如叫姑娘遲些出宮,奴才慢慢兒學?”

胤禛又笑,眸底細漾着涼意,“不必,叫欽天監抓緊時間算出日子來,早些送她去莊子上,也省得她還得過道宮門。”

他打算在園子裏待到八月底就回宮,實在不想在宮裏看見這麽個不省心的玩意兒。

蘇培盛躬身,沒敢再吭聲,偷偷咽下一口嘆息。

他聽得出,萬歲爺這話不是開玩笑,那小祖宗到底是耗幹了主子爺的情分。

皇上的态度,就是禦前的風向。

耿舒寧被禁足在莺飛閣內第二日,先前還負責伺候女官們的粗使宮女和嬷嬷,巧荷就都使喚不動了。

原本總上門讨巧的幾個女官也不見了蹤影,巧荷想提幾壺熱水都要使銀子。

甚至因為萬歲爺金口玉言叫耿舒寧茹素,膳房裏提回來的膳食一日頂過一日的不能看。

沒幾日,非常穩得住的耿舒寧,竟在自個兒屋裏見着了馊菜。

給耿舒寧逗得笑個不停。

巧荷委屈氣惱地跺腳時,她還格外新鮮地湊過去聞了聞。

唔……醋熘的白菜诶,都遮不住那股子馊味兒。

她搖頭晃腦地感嘆,“還真是為難膳房,能把菜放這麽久。”

她好奇問巧荷,“延春閣和武陵春色那邊,也是這樣嗎?”

她以為可能會餓肚子,沒想到冷宮套餐還真是馊飯啊?

巧荷都叫耿舒寧這格外與衆不同的反應,給整得沒脾氣了。

她無奈将飯菜裝回去,“怪奴婢沒使銀子,奴婢是想着先前您也沒少給膳房遞方子,倒沒想到人還能狼心狗肺成這樣。”

要熱水,那得廢柴火,也得請人另外燒,畢竟熱水不是給宮人用的,花銀子就花了,耿舒寧也不缺銀錢。

可禦前女官的膳食那是應該伺候的啊!

巧荷想了想,都有些哭笑不得,她真沒想到,在禦前能見着馊飯。

她咬咬牙:“奴婢去找蘇總管說理去!”

怕就怕以萬歲爺如今對莺飛閣的漠視,她現在見不着蘇培盛,只這話巧荷不敢說出來,叫姑娘跟着擔心。

耿舒寧一點都不擔心,要說這事兒蘇培盛乃至胤禛不知道,她腦袋剁下來給他們當球踢。

這就是冷着她,叫她知道個眉眼高低呢。

她将原本準備好買熱水的銀子扔回了櫃子裏。

“不用說理,你替我傳幾句話就行。”

“要是有人攔着不叫你見蘇培盛,你就喊,說我見着馊飯,靈感爆棚,想出了能叫百姓吃飽的法子,愛要不要。”

巧荷瞠目:“在禦前喧嘩,犯,犯規矩……”

耿舒寧歪在軟榻上,笑容多了幾分痞勁兒。

“沒事兒,有事兒我擔着,你家姑娘我不怕死。”

“把話替我說明白咯,往後我要是見不着能入我口的舒心飯食,我一口不吃,直接扔出去。”

她這幾天不發作,是為了看看宮裏能落井下石能到什麽程度。

現在看出來了,真是慣得這狗東西和他身邊的人這些臭毛病。

她笑得更肆意:“餓死也省得擔了自戕的罪名,我下輩子投個男胎,再為皇上盡忠也挺好。”

最後這一句,叫耿舒寧露出了眸底的鋒芒,她可不白擔了混賬的名聲。

巧荷噤若寒蟬,一個字都不敢說,讷讷出去辦差。

*

蘇培盛聽到趙松苦着臉過來禀報的時候,以為自己聾了。

他掏掏耳朵,“姑娘說因為什麽有了靈感?”

趙松縮着脖子,吭吭哧哧,“那什麽,兒子想着皇上是想叫姑娘吃個教訓,就叮囑了下頭幾句,叫他們稍微冷落莺飛閣一點。”

他急赤白臉地分辨,“兒子可不敢叫人送馊飯啊!”

他小趙谙達活了二十年,也沒想到有朝一日馊這個字,還能出現在禦前呢。

這幫子奴才到底是蠢,還是不要……

“哎喲!幹爹饒命,饒命啊!”

趙松被蘇培盛一腳踹到殿拐角的柱子上,拿着拂塵就開始下死勁兒抽。

趙松還不敢大聲叫喊,龇牙咧嘴後悔不已。

蘇培盛都快氣瘋了,“你自個兒找死,非得拉上咱家是不是?”

“我認你這個龜兒子,你可真是要孝順死我!”

“誰給你的膽子為難姑娘?連萬歲爺都吃……”了癟呢。

蘇培盛猛地頓住話音兒,後怕地給了自己一巴掌,差點叫這混蛋玩意兒氣得說出作死的話來。

他又狠狠一腳踹過去,“趕緊着,把膳房那幾個膽大包天的玩意兒給我送尚功局去,一人三十板子,打完都送辛者庫去!”

“不對!”他提留着要跑的趙松叮囑,“先叫禦膳房以姑娘的口味做頓好的!”

“叫人進去伺候着,要是姑娘不滿意,你也滾辛者庫去,別回來了!”

怕趙松不知道利害,蘇培盛直接點醒趙松。

“也就你眼瞎,看這姑奶奶眼下失了勢,敢往上踩!她跟後宮的主兒們能一樣嗎?她靠的不是顏色和家世,靠的是這兒……”

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滋要是她一天對萬歲爺還有用,咱就得當祖宗伺候着,敢動心眼子那是找死!”

“這位可不是個心慈手軟的主兒,旁的咱家也不與你多說,再有下回,你給咱家死遠點,別崩咱家一身血!”

“趕緊滾!”

趙松被唾沫星子劈頭蓋臉噴一頓,提着心,腳步發飄趕緊去辦差。

蘇培盛心裏也苦,他真不知道耿舒寧被為難嗎?

巧荷又不是個死的。

萬歲爺不知道嗎?

可這會子叫那祖宗給撅一臉,萬歲爺只能是不知道。

他這幾天就提着心腸呢,這種靠冷落打壓的手段,對那祖宗根本就不管用啊!

也不知道萬歲爺是怎麽想的。

蘇培盛也腳步發飄地進殿,抖着嗓子禀報:“萬歲爺,姑娘……叫巧荷帶話了。”

胤禛這幾日已經通過快餐店記錄的進京車馬往來,查清滿丕和郭絡羅氏的來往。

正順着這條線,準備叫人去查郭絡羅氏和佟家勾結的證據呢。

見蘇培盛這模樣,他稍微分出了點子精力聽着。

他不奇怪蘇培盛這表情,只平靜問:“她生氣了?”

蘇培盛賠着笑點頭:“都怪奴才沒教好趙松,把姑娘氣得都說要餓死自個兒,投個男胎為您效忠了。”

胤禛眸中閃過一抹笑意,“嗯,還知道生氣,朕當她只會在朕面前橫,在旁人面前是個泥菩薩呢。”

蘇培盛在心底默默琢磨,主子是什麽時候瞎的?

“朕去看看。”胤禛特別想知道,這混賬生氣的時候,還能怎麽伸爪子。

他臉上帶了笑,眸子裏一片薄涼,“晾她這幾日,也算朕的不是,把朕的午膳擺在莺飛閣罷,朕去給這姑奶奶賠罪。”

蘇培盛心下一驚,“萬歲爺,這……大白天的,怕是瞞不住。”

若是叫暢春園知道了……

胤禛腳步不停,雲淡風輕,“她不需要朕護着,朕何必還要費心。”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由着禦前的宮人為難耿舒寧,不是為了叫她服軟,他就是想看她生氣。

更想讓她知道,這種冷落和為難連開始都算不上。

想站在他身邊,要權勢和富貴,靠她自己?

他倒要看看她能走多遠。

*

巧荷去禦前告了狀,本以為還有的扯皮,最多也就是蘇總管吩咐人多照顧姑娘一點。

卻沒想到能迎來皇上,甚至皇上的午膳都流水一樣進了莺飛閣。

她立在門口傻眼,因為平日裏耿舒寧不太叫近身伺候,甚至忘了進去侍膳。

蘇培盛沒給她回神的機會,等到裏頭擺好膳,立刻将人都攆了出去。

關上門,他親自守着,由着裏頭兩位祖宗自個兒吃。

總不能叫人知道,萬歲爺是過來賠罪的。

萬一裏頭再吵起來,打起來……甚至妖精打架,那就更不能叫人知道了。

實則裏面有小半個月沒見的兩個人,一個賽一個的平靜。

耿舒寧沒再跟普通宮人一樣客氣,就坐在胤禛對面。

她好幾天沒吃好喝好了,也不管他,挑着自己喜歡的先吃。

胤禛也沒呵斥她放肆,左右以下犯上的事兒,耿舒寧也幹得差不多了。

他還替耿舒寧夾了幾筷子菜,替她倒了一盞比較柔和的梅子酒。

耿舒寧鼓着腮幫子,跟松鼠一樣吃得起勁,也不謝恩,就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她這進食的模樣激起了胤禛的食欲,胤禛勾了勾唇,也跟着埋頭吃起來。

一炷香後,耿舒寧放下筷子,眯着眼慢吞吞啜飲着杯中酒,黑白分明的杏眸落在窗邊,像喝醉了一樣微微發呆。

胤禛跟着放下筷子,定定看着她,“吃飽了?”

耿舒寧淡淡嗯了聲,“我定好的禦膳單子,确實好吃。”

胤禛都微微晃了下神,自從他在青玉閣第一次跟耿舒寧打交道開始,兩個人之間還從沒如此平靜過。

平靜到……有種說不出的默契,似風雨前的安寧。

胤禛給自己倒了一杯竹葉青,一口飲盡,“欽天監定了日子,九月初九宜剃度,你留在圓明園,提前一日朕叫人送你去皇莊。”

耿舒寧歪着腦袋看他,“不剃度行不行?我想做居士。”

胤禛笑了,舉起酒杯,碰了碰她的,“這算是求朕?”

耿舒寧一口飲盡杯中酒,搖擺着起身,跪地,端正給胤禛行了大禮。

“求皇上,舒寧舍不得酒肉。”

胤禛沒叫她起來,依然笑問:“是不是還要給你送幾個俊俏護衛過去伺候着?”

耿舒寧倒吸口涼氣,能有這好事兒?

她慢吞吞直起身子,擡頭看他,清淩淩的大眼睛對上了格外冷凝的丹鳳眸。

“朕對待有功之臣,向來大方。”胤禛勾唇笑着解釋,“只要你不背叛,不逃跑,于江山社稷有功,朕答應過,你想要的,朕都會給你。”

耿舒寧信他這話,但不信他的小心眼,謹慎搖搖頭。

“我願意清修,不需要護衛,偶爾能行山踏水,有酒肉就很好。”

“您可以派人看着我,我不會犯傻,更不會逃跑,跟着您才有肉吃。”

“嗯,朕信你,起來吧。”胤禛站起身,緩行幾步,站到耿舒寧面前,居高臨下看着她,哪怕她站起身來。

他臉上的笑淡了,“朕現在才發現,你也會好好說話。”

耿舒寧低眉順眼,“過去是舒寧不懂事。”

“可停了你這胡說八道吧。”胤禛捏了捏鼻梁,笑意變成了諷笑,聲音浸染了酒意,略沙啞。

“再沒人比你更懂事兒了。”

“展現自己的本事,是為叫朕注意你,勾着朕,是為叫朕重視你,等發現自己不可替代的時候,再貓一陣狗一陣地叫朕膩煩。”

“耿舒寧,你那莊周夢裏,莫不是連兵法都有涉及?”

耿舒寧坦然擡頭,“那倒沒有,說起兵法,我只知道有三十六計,卻不知道是哪三十六計。”

上學時候光顧學習打工,上班時候光顧着工作和消遣了,閱兵倒是看過一點,連兵種都分不清。

胤禛手背在身後,轉動佛珠的速度快了些,聲音還算平靜。

“那你是天生聰慧過人?連朕都叫你玩轉在股掌之中,你知道的那些……即便成了婦人也知之甚少。”

耿舒寧下意識覺得脖頸兒發涼,不自覺倒退一步,垂下眸子。

“我……大概是夢裏見過了太多,記不得的那些,大概也會殘留在潛意識裏,再做不了這世道最尋常的女子。”

胤禛點點頭,他也覺得是,但他的後宮不需要這樣特立獨行的女子。

所以,他放過她了。

“過幾日啓程回宮,你不必跟着,就在莺飛閣等人送你去皇莊吧。”胤禛留下這句話,大跨步往門口去。

蘇培盛伸長了耳朵聽着動靜呢,聽聞腳步聲,趕緊開門。

胤禛踏過門檻,突然頓住腳步。

午後的陽光打在他身上,叫他身處一半明一半暗的分界線上。

沉默半晌,他回過頭,“朕再問你一次,若你後悔了,也可以跟朕回……”

耿舒寧鼻尖微微發酸,急促打斷他:“皇上,不後悔,我不會後悔。”

愛上這狗東西,她不後悔,感情誰也控制不了。

愛自己,她知後悔最無用,她願意負擔任何代價。

胤禛胸膛劇烈起伏了一瞬,冷着臉再不發一言,跟疾風一樣刮了出去,刮起了初秋的凜冽。

*

三日後,皇上奉太後和後妃一起回了宮。

九月初八,林福親自過來,伺候着耿舒寧和巧荷,自大宮門出去,一路往小湯山去。

路上下起了雨,淅瀝瀝的,春雨一般,卻沁着一絲一絲的涼,幾乎冷到人心窩子裏。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奴婢聽聞,越是溫泉莊子,屋舍裏越冷呢。”巧荷給耿舒寧塞了個手爐,在一旁嘀咕,臉上帶着愁色。

“瞧着這陣仗,姑娘您想出門估摸着是難,也不知道皇莊子上給沒給咱們準備玲珑炭。”

下馬車的時候,耿舒寧笑着安慰她:“肯定會叫咱們出去的,回頭統計一下缺什麽,咱們喬裝打扮了自個兒去買呗!”

她偏頭問林福:“林主事,您說是不是?”皇上也沒說不叫她出去。

林福僵硬着一張胖臉,恭敬低下頭:“姑娘說得是。”

只要這位祖宗能拿到皇上的令牌,想上天,他們都給搭梯子。

聽到林福的回答,巧荷松了口氣,人也帶了笑。

耿舒寧感覺林福的反應有點不大對勁。

但她都已經出宮了,聞着空氣裏淡淡的硫磺味道,只覺得連土腥味兒都帶着清甜,這大概就是自由的味道。

這叫耿舒寧心情又放松了些,跨進帶着溫泉的東偏院時,在雨後微微濕潤的青石板路上,幾乎要蹦跳起來。

偏院裏栽了許多竹子,這會子正好是旺盛的時候,在秋雨中沙沙作響,頗有幾分風雅。

她含着笑回頭對撐着傘的巧荷道:“回頭咱們在這裏建座聽雨亭,擺上兩個搖椅——啊!”

話還沒說完,她突然就撞到了一堵牆上,一堵……有彈性的牆。

趔趄的功夫,巧荷手裏的傘被撞落了地,卻顧不上去撿,只跪在了雨裏。

耿舒寧背對着……牆,頭皮發麻。

也不知怎的,一時間她竟有些不敢回頭,總覺得一回頭,夢可能要碎了。

倒也沒人逼着她回頭,甚至都沒人吭聲,跟過來的暗衛跪了一地,全都低着頭。

而後耿舒寧就感覺視野猛地一陣旋轉,剛抓住牆皮,就被雨滴砸了一臉,甚至落到了眼睛裏,逼得她不得不閉眼。

牆也不吭聲,抱着她轉身往院子裏去,跪地的人一個跟着的都沒有,連蘇培盛都躬身在原地站着。

耿舒寧在雨中努力睜開眼:“皇上,您怎麽……”

“朕後悔了。”胤禛冷聲打斷她的話。

耿舒寧心下一陣陣發緊,卻莫名縮了縮脖子,不敢這會兒招他。

“朕不甘心,有些話我們得說清楚!”胤禛聲音更冷,腳步更快。

一眨眼功夫,就将她抱進東偏院的主屋裏,穿過屏風後面的中門,進了帶着溫泉池的園子,将她扔在廊子下頭。

耿舒寧趕緊後退幾步,離胤禛遠一些。

她總覺得,這狗東西像是吃了什麽不該吃的,馬上就要炸了。

她小心翼翼道:“皇上您想……”

胤禛再次打斷她:“這裏沒有別人,你不用裝模作樣,連朕的名字都敢叫,還想叫朕相信你懂謙卑?”

他冷冷逼近耿舒寧:“今日在這裏,沒有皇上,沒有禦前女官,只有……愛新覺羅胤禛和耿舒寧。”

“別憋着你肚兒裏那些罵我的話,咱敞開天窗說亮話!”

耿舒寧被他逼得不停後退,幹巴巴拒絕:“那,那我也不敢,萬一您一怒之下,砍了我腦袋可怎麽辦”

死都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生不如死。

“你腦袋留着更有用,朕不傻!”胤禛繼續逼近,“今兒個你就是犯了誅九族的口舌,朕也恕你無罪!”

耿舒寧:“……”不瞞你說,那我可就要動心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