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草稿紙
第13章 草稿紙
最近白漁收到了朋友從北國寄來的明信片和照片。明信片上印的是冰川,背面寫着極簡單的一句話——我最近一切都很好,希望呆白你也是。
照片是他朋友拍攝的極光,華麗的深綠以光綢般的形狀鋪滿整個天空,瑰麗而怪誕,如果是親眼所見一定很震撼。
除了明信片和照片,白漁還收到了一盒子的小玩意,柚子花香的香薰,木雕的小熊擺件,裝着五彩玻璃魚的水晶球,看起來有些年代但很漂亮的八音盒,一串風鈴,一疊小貓卡片,幾顆漂亮的琥珀化石,一些昆蟲和蝴蝶标本,還有一本日記,每一頁都只有幾句話,還貼了照片,像是旅行的記錄。
白漁捧着盒子高興了一整天,興奮得想立刻給朋友打個電話,說自己收到禮物了,但朋友現在還在北國的邊境,那裏基本與外界斷聯,白漁的電話和短信他都收不到。
白漁就翻出了自己以前買的明信片,搬來雲湖軒時他帶過來了,是朋友最喜歡的那個插畫師的制品,他買了很多,就是為了給朋友回信。
朋友是高三時認識的,叫何樂,性格就像名字一樣樂觀又灑脫,且活得十分自由,是白漁最羨慕的那種人。何樂高三轉到他們學校,到了白漁的班級,還和白漁做了同桌,他會和白漁講話,并不聽別人怎麽說白漁。他從初中開始就滿世界亂跑,見過的東西很多,那是白漁眼裏渴望的新奇的世界,白漁太容易生病,除了在家裏待着,他哪都去不了,而何樂很喜歡跟他分享自己看到過的一切,所以他很快就成為了白漁最好的朋友,也是唯一的朋友。
但何樂只待了一個學期就又轉走了,走的那天白漁罕見地紅了眼眶,鼻尖也紅着,抓着何樂的手不放,也不說話,只盯着人看。何樂被他看得受不了,何樂可從來不哭,他抱抱白漁,說,我還會來見你的,去旅游會給你寄信和照片的。
就這樣,白漁和他唯一的好朋友分開了。之後他每隔半年就會收到一次何樂寄來的信,每一次都送很多當地買的小玩意,和一本旅行日記。
何樂就像是白漁在世界各地擁有的一雙眼睛。
白漁趴在桌子上寫了一下午信,甚至忘了去廚房找阿姨學他計劃要做的蒜香排骨,阿姨只當他是不想做了,也沒去房間找他,反正也正好合了梁洄的意。
梁洄回家的時候知道白漁沒下廚,以為白漁是終于知難而退,聽他的話不在這件事上繼續堅持了,心裏對這個結果還挺滿意,如果忽略掉那意料之外的失落的話。
白漁吃晚飯時心不在焉,還有些急,梁洄不知道是什麽東西将白漁吸引住了,那股被刻意忽視的失落感也莫名因此而變得強烈,他盯向桌子上那盤香菇雞,因為阿姨是不知道他們之間的蘑菇事件的,所以餐桌上偶爾還是會出現蘑菇,而白漁會把那個盤子擺得離梁洄遠遠的,以防梁洄又不開心。
但今晚這盤香菇雞卻就這樣擺在了他的左手邊。
難道白漁不繼續堅持學做飯了,這樣的關心就會被一并收回嗎?
梁洄有點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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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夾了一筷子香菇,想看白漁會不會發現,然而香菇都到了他碗裏,白漁還在埋頭塞飯,怎麽這樣呢。
梁洄真的讨厭蘑菇了。他自暴自棄般夾起香菇要吃掉,耳邊卻突然響起白漁擔憂的驚呼聲:“那是蘑菇呀,老公!”
梁洄的心像是被一雙手從深谷捧起,朝高處抛了一下,又穩穩接住,有些驚慌,還有些氣,可又十分慶幸。
混亂的情緒像被打翻的顏料盒,白漁什麽都沒做,又什麽都做了,牽扯出梁洄太多心緒,道不清也說不明。
“你是不是夾錯啦?”
白漁看着他,将碗朝他推了推,關切地說:“給我吧。”
梁洄盯了白漁一眼,面無表情地把香菇夾進了白漁碗裏。白漁松了口氣,将香菇夾起來吃了,又伸手把香菇雞從梁洄手邊挪開,才繼續埋頭吃飯。
梁洄在心裏冷哼了聲,不舒服的感覺散去少許。
——
白漁吃完飯就馬上回了房間繼續寫信,梁洄提着兩袋面包推門進來,看見白漁手邊那一堆手寫明信片時明顯頓了一下,又立馬裝作不在意的樣子,随意瞥去一眼,問:“你在幹什麽?”
白漁扭頭看他,沖他笑了笑,說:“我在給我好朋友寫信。”
梁洄不着痕跡地皺了皺眉:“好朋友?”
為什麽他不知道白漁有個好朋友?
他有落掉過什麽嗎?
“高中的好朋友嗎?”
“是的!他是高三轉來我們班的,只待了一個學期就走了。”白漁露出有點遺憾的表情。
原來是高三認識的,白漁高三那年梁洄不在南潭,對白漁的生活幾乎是一無所聞。
“關系很好嗎?”梁洄又問。
“嗯,他人很好呢,會和我說話,是我在班上唯一的朋友。”
白漁低下頭繼續寫字。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并不是很可憐那樣,他說唯一的時候,并不是想表達自己很孤單,而是那種十分珍惜的語氣,是想表達這個人在他心裏分量很重。
梁洄感覺自己瞬間就像一團被揉得皺巴巴的草稿紙,紙上寫着一堆晦澀難懂的示好的話,塗改了一遍又一遍,最終還沒送出去就被揉成紙團扔在一旁。
他想做一只刺猬,蜷縮起來。
“……唯一?那确實很好。”梁洄的食指搭在桌邊,指甲輕輕摳了下桌子。
他想問白漁,如果,如果他比那個人更早和白漁說話的話,他也會成為白漁的唯一嗎?是朋友也沒關系。
如果,如果是別人和白漁結婚的話,白漁也會去和那個人睡一個房間嗎?會牽那個人的手嗎?會允許那個人碰自己的腺體嗎?
是不是誰都可以?他在白漁心裏沒什麽特別的。
但梁洄收回手,什麽也沒問,轉身走開了。
“老公,你怎麽啦?”
白漁對梁洄情緒的感知總是特別敏銳。
“為什麽不開心?”他放下筆,從椅子上跳下來,追上去,“是因為今晚夾錯夾到蘑菇了嗎?”
好吧,至少這個是可以問的。梁洄回過頭,看着白漁,問:“為什麽蘑菇今晚擺得離我那麽近?”
你忽略我了,小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