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愛與欲
愛與欲
送傘鬧劇之後,流言熱量逐步冷卻。
白飛恐懼和這個少女有任何眼神交集,他曾經匍匐在天鵝一樣柔軟胸口,渴望過溫暖柔情!反抗傳遞的憎惡鑽進了他靈魂裂隙,激發出沒來由憎恨,但他不是想掐死她,只想掐死一個死靈般聲音。自從那天之後,他只想離她遠遠的,彼此當一個陌生人。
春雨淋漓潑下,學校水泥建築像是奇異發光盒子。重點班3班和普通班6班隔着一層回形空間,兩棟建築對面,拉開窗戶雙方同學能相互看見。課間時候,沈夢溪總一個人站着,姝麗倒影映在玻璃窗上,頭發被風拂起,成嵌在灰色建築方格中一幅畫。
尹光明從教室走出來打熱水,一個女生紅着臉拿作業本去問他問題。
同學、老師、校長、家長、校工,屬于這個奇異發光魔盒中的每一個單元體,他們不明白——三中怎麽會有這種人?
高一見義勇為,遭遇搶劫婦人第二天送來一面紅錦旗,她拉着班主任手,眼裏都是淚。被搶的是兒子看病錢!夫妻兩人在石獅水泥廠做工,整整三年積蓄!高二還有人上學校送助學金,一個開賓利轎車浙江籍女富豪,富婆和校長說:這孩子可真是一個好人。我的鑽石戒指掉了,老公都說一定被人撿走。這個孩子看我急,就幫着一起找,結果他在商場櫃臺下縫裏幫我找到戒指。我拿一千塊錢謝他,他始終都不要。
逢期末考試張貼紅榜,H市十校統考,這個名字永遠在前五名行列。
所以,他怎麽會與他們為伍?
春雨落在地上泛起一層層漣漪,好像天地間細密飛揚的不是雨珠,是一個少女思緒裏柔情。他是光!是生存在蔑視她、嘲弄她、侮辱她的魔盒中,唯一聖潔事物。
她明白在愛他!
這給予她重新做人全部勇氣,重塑骨泥血肉。
愛情——是她不容亵渎的秘密。
白飛在升國旗時候,作為再普通不過芸芸衆生,仰視尹光明。作為優秀學生代表,升國旗時,他拿着象征國家未來與希望旗幟,伴随奏響慷慨激揚國歌,國旗升上藍天!只不過升旗臺下,陽關所照耀的面孔卻是冷漠,優秀的畢竟是他們,成功教育展示品,九年義務教育示範品。
呼吸瞬間停滞,他認出了施以援手的恩人,慌忙低下頭,似乎對方能夠在數千人中央找到他。強烈恥辱感和自卑心逼迫着呼吸——怎、怎麽會是同一個學校的學生,被認出來就糟糕了。
要不要,再确認一下?
陽光刺目,心髒狂跳,眼鏡片下昆蟲複眼帶着無盡幻相殘影。
尹光明向五星紅旗敬禮,他穿着白亞麻金穗禮服,藍天白雲下,陽光照耀着紅牆金字的學院樓。
白飛呆呆地望着。
在儀式結束後,他從學校官方網頁找到一張升旗特寫,放大後截圖,像素有些模糊不清。那臉龐依然十分英俊,卻罩上一層朦胧,白天強光線下那一幕造成視覺沖擊,深刻烙印在內心。
他把截圖保存在手機相冊深處,和沈夢溪照片放在一起。
晚上寫完作業,鬼使神差拿出手機,他又把相冊點開看,可這一次并不是讓那個酷似自己母親的女人陪伴自己安眠。
呆呆地看着尹光明。
他只是想看看這個無緣無故對自己好的人!
原來世上還有這樣一個人。
陳俊佑洗完澡進來,白飛馬上收起手機,他幾乎忘記了這個遠方親戚的存在。蜘蛛手裏拿着一個袋子,裏面全是膨化零食、有一瓶飲料、一瓶白酒、一包煙,MP5丢在床單上,他從床頭櫃中拿出一卷衛生紙“你鬼鬼祟祟在看什麽?”
“沒啊。”此地無銀三百兩
男人喝了一口酒,拎着瓶子,忽然飛身撲過來搶走白飛手裏的手機,好在尹光明照片收回相冊裏,封面是沈夢溪靓麗側臉。
“有什麽不能承認,我當是什麽。。。”俊佑看了一眼就把手機扔了,他粗壯胳膊攀着白飛肩膀,将飲料遞給他“還是我給你看的帶勁吧!日本妞渾身雪白,那個屁股真騷,所以女人真是他媽賤!”輕微酒味噴在頸窩,白飛覺得難聞,卻不敢反駁,不知怎麽,他對今晚保留節目失去了興趣。兩人關掉臺燈,湊在一起看,共用一幅有線耳機,男女咿咿呀呀的勾當讓他心煩,尤其是帶着蜘蛛刺青的手在玩他頸後頭發。
“你能不能別亂動。”
卧室門被推了一下,老舊掉漆的木門發出刺耳吱呀聲,插銷處被松垮螺絲釘固定晃動了一下。漆黑門縫裏是一雙蒼老眼睛,陳俊佑于是起身把插銷拔掉,讓老人進來。
奶奶看見他十分高興,皲皺手裏端着一碗黑瓜子、散裝糖,她慈祥撫摸着表孫的臉,說屋裏怎麽這樣黑,不開燈?
陳俊佑咧嘴一笑“我倆在看教育片!”
老人顫顫巍巍把碗放在桌上,說要開燈的,念書怎麽能黑着,會變瞎子。又反複叮咛,讓他們倆好好相處“軍軍(小名),你要好好照顧我孫子。”蜘蛛不耐煩催促說知道,看老人挪着碎步走後,他在扭曲木門縫隙間夾上一張厚紙。
他朝他爬上床來,晃晃白酒還剩下大半瓶“喝過酒嗎?”
“沒。。。”
“老子今天讓你開開胃,喝了!不然就把看毛片的事情告訴你奶。”
白飛不甘于自己軟弱,奪過床頭白酒瓶子猛灌下幾口,像喝開水。陳俊佑打量着他,從一包煙裏拍出一只點燃,房間裏頓時煙霧缭繞!烈酒入喉又嗆又辛辣,血管裏被點燃汽油,漸漸大腦恍惚在旋轉,胃裏翻滾上來一陣酸氣,被他強行按下去,怎麽會有人喜歡這種飲料?幾分鐘後,他把MP5推到一旁,說難受想吐。陳俊佑看白飛沒有興致,悄悄問想不想來點別的,見他有氣無力點點頭,從文件中找出一個新片。
黑暗中狹窄屏幕發出異樣的光,蠕蟲沿着漆黑隧道攀爬,卻渾身綿軟掉入震蕩蛛網中央,不知所措掙紮晃動軀體!兩個歐美男人迷醉赤潮的臉、一聲高過一聲叫喊,刺目光線鑽入顱骨裏,尹光明的臉清晰浮現,蜘蛛拉下他的褲頭。
被毒液癱瘓的身體,從血液中蒸騰起一種溫暖快樂,一種被潮水包圍的溫熱沿着神經一點一點攀爬。蠕蟲幻覺——蜘蛛在一口口吸幹他軀殼中汁液。他抱着蜘蛛頭顱骨,好像看到尹光明在升旗臺上透視過千人,目光落在自己!神經中那種激動噴泉一樣湧起,濤濤不絕。
他對一個英俊男人
他是男人
這有關系嗎?
蠕蟲一樣卑微生命,第一次感受到母愛之外的愛,一種朦胧屬于男性之間的愛!
強烈欲望之光指引着
吻他
撫摸
我想和他,和他愛。。。
白飛捂住自己的眼睛,伴随而生的是羞恥和愧疚,欲念是醜惡,一個醜陋的秘密。
極其刺鼻煙味鑽入鼻孔,他發現嘴裏竟然叼着陳俊佑沒有吸完的煙,一種無力感包裹全身。胃裏那種惡心感在此翻湧,比以往更加強烈,哇的一口接一口吐在床頭垃圾桶中。胃裏幹淨了,蜘蛛抽出幾張紙給他胡亂擦了擦,又給他灌了幾口水漱口,接着就是急不可耐。白飛聞到一股小便的腥臊,有毛發摩挲着自己臉頰,MP5落在床上,無聲地散發着欲與情的光芒。
“該你了!”
第二天,白飛去學校差點遲到,他感覺自己又酸又軟,頭痛到開裂。酒後發生的事情只有殘留印象,甚至在不經意間理解為什麽有人喜歡喝酒和抽煙,那是一種籠罩在迷霧裏不真實的快樂。醒後上廁所渾身又腫又痛,撕扯毛發,發現被黏成一片散發口臭味。
他今天好像注定要遲到了。
韓如蘭和一個粗壯女孩站在路口電線杆旁,她穿着一套灰色雪紡運動外套,從外觀上很容易模糊性別。不過不會有男人有那麽精致小巧的雙手,像螳螂前足如碧玉易碎。她揮了揮手,示意白飛過來,注意到那一身煙酒味。
“咦,宿醉很難受吧?”試探性發問
“那個——昨天我奶奶過生日,就喝了一點酒。只是,我是。。。”
“我吩咐給你的事情呢?”
聽到這句話,他卻錯誤地有種如釋重負感覺,連忙從口袋裏掏“抱歉,錢我還給你吧,實在對不起,大概完成不了你交待的。。。。”
他驚訝發現500元不翼而飛,迅速地在身上每個角落尋找,甚至翻開書包查看。這個時候,韓如蘭翻了個白眼,丢下一句“好好幹!”随後和同伴揚長而去。
白飛站在原地心虛又內疚。這筆錢對他而言并不是個小數目,也就不得不思考一個問題,雖然這足以引起無數人幽暗的好奇——美麗孤僻沈夢溪,究竟會愛上誰。
曾經對這個女同學,他保持一種廉價同情心,畢竟是不受歡迎對象,始終不能融入班集體。他沾沾自喜覺得,好歹自己是一個正常人,因為性格懦弱,從小受欺負,妄想着一種英雄主義去保護她!結果,事實狠狠甩了自己耳光。
一切麻煩都是這個女人引起!她被侮辱、被排擠,純屬自身下賤活該!
想到自己被韓如蘭找麻煩,這種怨氣難以控制,他想:沈夢溪甚至還當老男人二奶,和日本片裏婊子沒有區別,大概早就不是處女了。
他冷笑,她裝什麽出淤泥而不染的清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