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商場
商場
韓如蘭盯住她
“說到底還不是為了錢麽？怎麽，還怕我哥給不起你！”
“你不知道我有多恨錢！因為我真沒有多少錢，家裏有一個需要照顧精神有疾病老人（奶奶），一個不停問我要錢的媽媽。生來就錦衣玉食的你，怎麽可能懂這種痛苦？”
沈夢溪搖搖頭
“我去超市裏偷過面包！把東西藏裏面拉上拉鏈，走路盡量不發出窸窸窣窣聲。一個清潔大媽還問孩子幾個月大了？我自己都記不清楚當時回答了什麽！回到家來例假，腹部像切開一樣痛，我蹲在浴室裏吃面包，忽然想起我媽一句話：臭婊子就是這種德行，一邊吃把嘴一抹就說自己什麽也沒吃。最絕望時候也想過死。。。我或許以後會很苦，但是人生在世總還有那麽一點希望。和你哥哥分手，是不想一邊騙他錢，一邊不斷用謊言彌補。。。那樣活着很累，讓我半夜醒過來想死。”
沈夢溪擦幹臉上一點眼淚，轉身離開。
韓如蘭看着她。
烏黑如雲的頭發，襯着皮膚的白軟，但和她見過莺莺燕燕又截然不同，沈夢溪卻缺少小三的媚軟，素白裙子、渾身不着粉黛，也掩不了骨子裏一種造了孽的美！飛蛾這等夜間生物，華麗磷粉背後撲騰的粉塵味。确實是富家公子、名流豪紳的典藏品。
“你等一下！”
沈夢溪回頭看着她。
韓如蘭仰起頭“答應我一個條件，就放過你。”
“什麽？”
“明天請1天假陪我出去玩，如果你老老實實聽話的話！”
周一早晨，太陽高懸頭頂，國貿廣場地鐵站人潮湧動。上班族開着汽車、騎摩托、騎自行車擠在一起。地下走廊充滿嘈雜喧嚣，韓如蘭捧着蜂蜜花茶靠在欄杆上，旁邊是一個粗壯土氣女孩，鉛球運動員那樣有力。
沈夢溪出現了，她手足纖細、眉目極美，搭配碎米字花棉布裙，如同一株春季芍藥。
韓如蘭咬吸管，發出飲料喝完後空洞聲音“喂！請假麻不麻煩？”
“難道你是逃課？”
韓如蘭聳聳肩，她帶着棒球帽，穿灰色雪紡名牌運動衣“我經常不去上課，老師也就習慣了。”
“可她是誰？”
那個壯女生穿着廉價白襯衫，手裏捧一杯包裝華麗奶茶。
“她叫仉雪。”
沈夢溪忽然有了印象。
開學時候校長在升旗臺念特助生名單，捏着紙怎麽都念不出來，眼看嘴唇顫抖着想要念JI。臺下她突然站了起來，凳子嘩啦一聲倒在地上“校長，那個字念ZHANG~”，于是臺下一片哄笑聲。
仉雪是韓如蘭四奶奶幺女兒生的長女，家裏還有一個小弟，請親戚幫忙找點事做好補貼家用。她負責給大小姐對接上下學接送、滑冰課輔導、平時洗衣服、倒垃圾、收拾房間，購物時就拎包的，像一個當代社會裏丫鬟。
她遞給沈夢溪一杯雪頂奶綠，奶茶紙殼結了一層汗珠，油紙變得濕漉漉，裏面冰塊融化成凹進去的方格。
“你不要？”韓如蘭審視着沈夢溪
“我喝不了冰的。”
“既然她不喝，這杯奶茶給你了。”韓如蘭對仉雪說，壓了壓帽子走在最前面。
清晨商場人流量還不大，從旋轉玻璃門進去上電梯，韓如蘭直接來到一家奢華闊氣專賣店，門口擺放兩只巨大兔子公仔。裏面衣服蕾絲、蝴蝶結、網紗、珍珠紛繁華麗，一把推開門，裏面老板娘馬上站起身來，有點詫異。
“喜歡什麽衣服随便挑，你看中算我的。”
沈夢溪低垂着頭，站在門口不想進去。
渾身暗香浮動的女老板走過來，跟着好幾個店員拉她解。老板眼睛是非常毒的，目光落在沈夢溪棉布裙脫線地方，塗着玫瑰紅指甲手指捏了一下她身上衣服料子，心知肚明的地攤貨。“都說我們家衣服挑人，你長這麽标致，我們店哪件都非常合适你。把春夏新款那件拿過來，對，就是綠色蕾絲那件。”
老板娘把衣服往她面前一挂，周圍人立刻起哄“真漂亮。”
“妹妹，你比我們畫報模特還好看。”
“快試一下！買不買沒關系。”
韓如蘭斜躺在灰色棉布沙發上，大小姐一邊吃東西一邊看熱鬧，老板娘手裏也端一杯茶，坐在旁邊沙發扶手上問一些話。
“她是你誰？”
“親戚。”
仉雪忽然手抖了一下，明白談論的人并不是她。這個店裏，她完全是被忽略不計的存在，進門後沒有銷售過來搭讪。女孩滿屋亂看，被粉紅、嫩綠、湖藍、雪白紗裙吸引，複雜蕾絲花紋、閃亮珠扣、綢緞閃光花苞，幾件衣服上點綴着黑色或白色的天鵝羽。
人間尤物是青衣，忽然人群發出驚嘆聲！沈夢溪從試衣間走出，眼前富麗堂皇的一切卻像是給她貼身打造。她一頭披肩長發，散發如皓月清冷氣質，眉眼如鳳，手指纖細又白皙。穿上湖綠色重工紗裙、絲綢腰帶飄逸。容易讓人想到張曼玉的青蛇，老板娘眼中她修行尚淺，少女妖嬈胴體連接着蛇半身，毒液劑量還很青澀。
老板娘拿出手機拍了幾張照片，手指放大看了看，效果十分驚豔。韓如蘭遞給仉雪一張信用卡讓她去買單，老板娘一邊刷POS機鋒利紅指甲扯下一節小票，塞到紙袋裏。
仉雪跟在後面出了門，小心提着那件衣服，在紙袋裏依然看見繡花和綠紗，趁人不注意翻看一眼吊牌2999。
那是她這輩子都不能穿上的美麗。
她們一行人來到樓下商場，沈夢溪忽然轉過身看着韓如蘭，表現得非常激動“衣服是還給你吧。”
韓如蘭眯起眼睛
“哦！為什麽？”
“你知道我為什麽那麽怕男人。”
“為什麽？”
“你送我東西，我連不要的權利都沒有麽。”
韓如蘭沒有回答，而是拉住她手，一同朝國貿中心華蘭百貨走去。琳琅滿目商品擺滿貨架，水果、零食、家電、睡衣、煙酒、生活用品。大小姐走到收銀臺拿出一沓皮箍匝好的卡，上面用一片貼紙寫着500元、300元、100元。
“你騙人、撒謊是因為窮！現在你不用怕，只要快樂就好了。。。記得麽？你曾經在這裏被趕出來！”
沈夢溪面色難看地後退一步，她想起來了。
“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哪？”韓如蘭眼神中閃爍着怪異“對就是這裏！你來我家超市偷東西被抓了……當時記得偷了一包衛生巾，結果在保安監控室，不論他們說什麽，就是不說話。我爸上去推了你一下，倒在椅子旁邊，站起來的時候小腿上蜿蜒着一條血跡。”
“所以是我讓他們放了你！因為你只偷了一包衛生巾而已。”少女是蘭花叢中螳螂般可怕，笑容在一個嬌小女孩臉上顯得扭曲，收銀員惶恐看着大小姐将卡塞給陌生人“今天你想拿什麽就拿~大搖大擺從門口出去，誰能阻攔你。”
沈夢溪拼命搖着頭。
現實與內心切割她的美麗。鈔票是血染，支付了她全部的青春，把尊嚴良知敲碎換成可以找錢的硬幣。捂着耳朵、閉着眼睛，母親叨擾着逼她拿錢！一句一句尖刀的話紮在身上。去堕落、去絕望，茍延殘喘活！把明天、希望變成嘩啦啦從天而降的鈔票，睡在錢上。
有一天無家可歸。
于是，拿出一張錢，像賣火柴的小女孩點燃它。看見背後健康、幸福的家庭，熄滅後一捧溫暖灰燼。她和命運抗争過，睡過公園，被流浪漢襲擊，在小超市工作忍受虱子和刻薄批評。
“我也只想對你好一點，交個朋友。”韓如蘭帶着嘲諷
“我第一次求別人當朋友~之前問韓穹那幾個問題，現在告訴你！所有條件，我都能答應。”韓如蘭身上蕩漾着化成水的溫柔“你看，我都說願意免費讓你吸血了。。。。。。當看到你對我爸露出嘲笑時，我就很喜歡你了。”
“你看到一個幻影，叛逆冷酷的人從來不是我！我很怕，甚至不敢和班上的同學說話，因為他們根本瞧不起我。”
沈夢溪把卡還給她，看向韓如蘭，離開前說“你想過嗎，我比誰都自卑？還有——我有喜歡的人了。”
那一天傍晚，白飛在學校榆樹林自習，蒙蒙黃昏，學校花圃邊，遠處教學樓一扇扇明朗的燈光。
忽然一只手在書本上敲了敲，他擡頭一看卻是韓如蘭，下意識用手捂住自己的臉！誰知對方翻了個白眼，拿出幾張百元鈔，像老鼠夾子上的奶酪般在面前晃了晃。
韓如蘭問“聽說你和沈夢溪挺不對付？”
少年表情恐懼，連忙搖頭，害怕再次成為犧牲品。
“你知道沈夢溪喜歡誰麽？”
“你說什麽？”
“幫我調查清楚，這些錢是酬勞！”
“可是。。。”白飛老鼠般擡起眼睛“為什麽要調查這個。。。”
“呵呵！你有膽子拒絕我？難道我看錯人了？”她習慣性将頭發撩到耳朵後面“不能白白讓我哥當回王八，你說對吧。”
白飛接過幾張粉紅色鈔票，手足無措，韓如蘭露出一絲冷笑就當他答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