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甲蟲
甲蟲
童年溫馨美好生活一去不複返。
韓如蘭看着起伏不定的大海。
太陽落下去,第三世界中一個突兀存在,過于美麗化身投影在貧困、肮髒紅塵中央,女竊賊身體裏欺詐自卑的靈魂穿透時間和空間複蘇,道德重重幻影又如同餘晖熄滅。
20 世紀 90 年代國有企業實施“減員增效”,員工被強制解除用工關系,下崗寒流來襲。曾被譽為共和國長子的東北,僅遼寧省本溪鋼鐵公司,一次性就下崗了超過十萬名工人。母親從銷售員崗位下崗後,僅靠父親微薄工資苦苦支撐起家庭,2000年寒春,沈國偉老師在癌症病痛中折磨死去,母女生活陷于極度貧困,胡愛霞染上賭瘾,
歷史改弦更張,時代下人們眼看車轍滾過貧瘠土地,朝另一個方向駛去。全國範圍內下崗潮,是社會經濟體制轉變下産物 ,作出巨大犧牲,正是曾經企業主人——工人,以他們下崗裁撤,換來了中國經濟安全着陸。
陳俊佑最近犯了點事。
玉祥公園賣鳥只能解決一時溫飽,何況風險很大,帶上避孕套也不行。他偶爾做點來快錢生意,回到出租屋,把一包贓物從行李箱拿出來放到床下暗格,近期上黑市交易的一枚女士戒指引起懷疑,看來得躲幾天避風頭。幾天前,送白飛回學校後,特意到了郊區水庫,把衣服和鐵榔頭沉入湖底。蜘蛛看着一汪泛着綠藻的水,有些麻木點燃一根香煙!
行李已經收拾好,車票也買了,他得回去和老人道個別。
穿堂風掠過翹起屋檐,雨珠成串打在凹地上濺起水花,霧雨婆娑,把削好的土豆放入冷水,陳俊佑在陸陸續續回答奶奶問話。
“小時候我抱你還是小孩子。過年你伸手去抓觀音娘娘奉前的蘋果,我幫你拿下來,我說這不是蘋果,這是用彩漆和石灰做的模具,你不信就咬了一口!”
壯實青年不講話,娴熟操作水果刀,上面泛着一層薄薄土豆泥,拿裝着水的碗洗了洗刀,接着削皮。
“你小時候那麽愛講話,現在怎麽不說話啦?像你大伯,他長大了也不愛講話。”
陳俊佑當過消防兵上過技工學校,暫時落腳在白家,這個弄堂只有老奶奶吃齋念佛,靠大叔的救濟生活,他臨行前塞了一個信封強行遞給老人。
奶奶推托不過,之前聽俊佑幫白飛介紹一份奶茶店臨時工,她笑着誇“還是你有本事,帶一帶你弟弟啊,軍軍。”
“我曉得咧。”
“打工會不會耽誤成績呀?”老人渾濁眼睛看着他
“應該不會吧。”
晚上放學,白飛回到老家弄堂,這個時候年邁的奶奶已早早休息了。洗完澡出來,四周一片黑暗,他不知道床上有一只蜘蛛在等待!蜘蛛浸潤在夜色裏看着飛蛾貧瘠的背。
陳俊佑一把從後面抱住他,天生犯罪基因,他一天都離不開性。可白飛今天不知發什麽神經,努力擺脫蜘蛛控制,肉食昆蟲感覺受到了刺激,鬥争中白飛落敗,依舊在徒勞掙紮。
“你聽着,我明天就要去青島!”俊佑哀求他
“最後一次,你答應我,我這兩天都快憋死了。”
他把他翻過來,白飛像是放棄抵抗,倆人迅速吻在一起。閉上眼,幻想他是尹光明!唇舌接觸糾纏,血液裏朦胧感上升,相互脫掉對方衣服,床發開始出吱吱聲音。浸潤夜色裏,閉上眼睛忘掉一切,讓快樂療愈悲嘆。
少年把陳俊佑的頭顱抱在懷裏,比起搖擺間歡愉,更想吻一吻曾經失落過愛情。
可能是離別感傷,或是有意讨好,俊佑停了下來,兩個人瘋狂接吻。往常床上沒有的情愫在血液中蔓延,蜘蛛像是剛學會吃奶的嬰兒,品嘗對方柔軟舌頭,夾住飛蛾頭部反複吮吸唾液的甘甜,動情而認真地接吻,逐步吃掉昆蟲身體。一邊吻,一邊相互撫弄,彼此氣喘籲籲停不下來,蜘蛛感覺到任何一次約炮都沒有過悸動,躺在飛蛾貧瘠□□上,感受無限激情和愛。
忽然門吱呀一聲咧開,陳俊佑随手插的插銷壞了掉下來。
老人聽說今天奶茶店放假,他們晚上回家住,就去街上買白雲糕給孩子們吃。推開門,看見畢生難忘一幕,踉跄後退幾步,長着斑結的手在晃動,幾乎拿不住碗。兩個赤光擁抱的人同時錯愕望向她!
過了許久,奶奶像一只步履蹒跚老甲蟲慢慢轉身離開了。
當天夜裏,陳俊佑踏上了去青島的列車,說報名了一個汽車修理學校,此後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見到他。
蜘蛛留給他的是一塊靈魂空白!
白飛根據網絡提供的線索,找到市內一家同性公廁。
好像那個地方可以邂逅不一樣的寄遇,卻發現沒有人對除了他身體之外的東西感興趣——包括靈魂和情感。
他遇過一個三十來歲中年男人,對少年身體充滿興趣。趴在肮髒廁所隔板,少年瘦弱,貧瘠,在久久麻木和冷顫中委身于他,咬着牙承受了一切,總莫名想擁抱陌生人棉花般臃腫身體,結束後,男人穿好褲子走了。也和一個老頭試過,少年不停反胃和流口水,跪在地上咳嗽,那人沒有一點憐惜,把他提了起來好像是一個開口玩具。嘗試過鳥洞,對面是一個娘娘腔,像餓狗啃一塊骨頭,幾天之後小便,都可以看見牙印和腫脹,快樂伴随痛苦淹沒一切。
一次次交易背後的反省時間,白飛奇怪的懂得了自己母親。人們紛紛離開後,他就不再渴求遇見奇跡,坦然接受了這個世界,已經沒有愛他的人。禁锢世界裏将自己一次次出賣,少年脖子上挂着一串項鏈,裏面有一張母親年輕時照片,每次總是晃蕩就是不肯摘下來
城市這個不大圈子,他竟然有了名聲。
男同志中有一套評選标準,除了牌子長、體驗緊,這個男孩子削瘦身體和漠然不笑表情,引來了饕客,盡管他相貌平平,但男人喜歡他的體驗感。
站在肮髒廁所白熾光燈下,飛舞着四面八方而來社會的害蟲。
有一只飛蛾疲勞地繞燈飛舞。
他依然在尋找光明。
初夏微風吹拂着白飛頭發,眼角微腫,眨眼時仿佛裏面會落下灰塵,沈夢溪座位依舊是空的,她還是沒有回來。李強軍和同學們竊竊私語,少年不知道是什麽地方出了問題。
有人說不太可能?平時他在群裏看妞還挺積極的,提供情報的人堅持說,白飛去過那個地方,親眼看見他從公廁出來,就二號地鐵步步高廣場那個。群裏好友反駁,他是不知道吧,只是上個廁所應急呢?有人加入談話,之前在學校上廁所,發現白飛那個部位好像有點缸瘘。
白飛回過頭“你們在說什麽?”
李強軍推了一下他腦袋“呆呆,最近怎麽沒看到你在群裏發言?”,趁白飛張口結舌之際,一把奪走他手中手機。
“還給我!你還給我!”
搶奪之際,他早被幾個人牢牢摁在桌子上。
李強軍浮現出一絲陰笑,其他腦袋湊過來一起浏覽白飛手機相冊中精彩畫面,大胸美妞變成了形形□□人,甚至其中還有一張官方網上截下來尹光明的照片。他們不經意間刺破了一個醜陋秘密,在同性戀是校園原罪的年代。
手機丢到白飛面前,那些人誇張地吸一口氣“原來你屁精!”
“呆呆,你還喜歡尹光明啊?這個照片是什麽。。。對着他頭像拿手安慰嗎?”
周圍人面孔模糊,腦海裏一片空白,混合麻木悲傷,他對一切暴力失去痛覺。一只飛蛾般怪物從肚子縫隙裏掙紮着露出尖利的腿,一口獠牙,它長着魔鬼臉孔和昆蟲毛發毒刺。
你們,在摧毀我唯一寶貴東西!
白飛扶着桌子顫抖地坐下,卻被人從後面抽了凳子。瘦弱少年“啪”一聲跌在地上,書包裏東西吐了一地,李強軍發現他老半天一動不動,頓時索然無味,周圍爆發出一陣起哄,都在觀賞別人命運喜劇。
流氓嬉皮笑臉踢了一下白飛左腿,可他還是死死盯着地面反光。
“呆呆~”吊兒郎當地調戲
白飛站起來的時候,李強軍眼前一花,感覺是被字典打中蚊子。腹部一陣旋風般疼痛,瘦弱少年一腳踢在他肚子上,死命踩,面無表情用字典瘋狂砸,英語字典封面內頁分崩離析,變成一灘散落在地上東西。
同學們覺得不可思議、莫名其妙,甚至沒反應過來,手法恐怖打人者是木讷白飛!
瞬間少年腦海一陣震蕩裂痛,被人磕到牆上,旁觀許志偉看不下去了,抄起板凳往白飛腦袋上砸,一邊踹他膝蓋
“我草,你小子今天還造反了。”
下一秒,他也爆發出慘痛尖叫。
白飛拿起一柄小刀劃破許志偉衣服,鮮血蜿蜒着從他腹部流下。
少年對他們露出輕蔑冷酷笑容,他把書包裏東西收拾起來,轉身離開教室。
像極了曾經那個沈夢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