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04章 第 4 章
最後藍桉沒能拗過別惜,由別惜開車送她們倆去學校。別惜給蒲曉裝了兩個包子,蒲曉在路上吃了。
藍桉坐在後座,蒲曉坐在副駕,去的路上她不知道藍桉是什麽表情,她沒回頭看過,而是一直望着前方路況,聽別惜為她介紹周圍環境和去學校的路。
其實她聽得不怎麽認真。
因為後座的人太安靜了。安靜的讓蒲曉心裏發毛。她開始胡思亂想,想藍桉的安靜是不是因為她?如果車裏沒有她在,藍桉會跟別惜聊些什麽嗎?或許會像現在這樣安靜,可也或許會閑聊幾句,不像此刻死一般的靜。別惜全程都在跟她講話,藍桉會不會介意什麽?
例如——介意她的存在。
就像出發前那樣,如果沒有她,藍桉和別惜或許就不會有那樣的對話。雖不是争吵,可也有一丁點的矛盾存在。
想着這些,耳邊又是別惜的聲音,她一顆心窩窩囊囊的。
“馬上就到學校了。”別惜說。
蒲曉的注意這才被轉移了些,她撩眸望向前方。
後方安靜的空氣也流動了起來。一句“靠邊停。”是藍桉上車後說的第一句話。
車慢慢靠着路邊停下,別惜扭頭向後,輕聲說:“放學我來接你們。”
蒲曉聽到藍桉不輕不重的“嗯”了聲,又聽到了車門打開的聲音。
兩秒後,藍桉單薄的身影從蒲曉的餘光中路過。
蒲曉張了張嘴,看向別惜:“seisei姐,那我——”
別惜溫柔一笑:“你跟着安安就行。我跟她說了,讓她領着你去班主任辦公室報道。”
蒲曉小幅度的點了下頭。她想下車,可她的身上還系着安全帶。她坐過轎車,但她們那裏坐車就沒系過安全帶。所以……蒲曉不知道怎麽解開它。
蒲曉擡眸向前望了眼,藍桉已經走遠了,她再不追上去,藍桉就要進學校了。
就在她被固定在車座上不知所措的時候,旁邊伸來的手幫她解決了未顯露的尴尬。
心裏還焦慮着藍桉走遠的事,蒲曉沖別惜道了聲謝,匆匆下車,朝已經走遠了的藍桉追去。
說是追,蒲曉卻不是跑着,只是兩步并作一步,邁着快速的小碎步追着。
她內斂到在人多的地方不敢跑不敢大聲喊叫。
好在她很快就拉近了和藍桉的距離。
在和藍桉差了五步距離時,蒲曉慢了下來,用正常的速度走着。
她不敢貼着藍桉太近。她敏感的感覺到,藍桉應該不想和她有所接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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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曉即将讀的這所學校,是南青三中,聽媽媽說是南青市重點學校,教學水平一流。她不光能重新讀書,還能在這裏讀書,她們對藍芸的感激無以言表。
三中的校服是紅白黑三種顏色構成的,紅白色偏多,黑色只像水墨畫裏勾勒山的線條,顏色不多,可三者結合在一起,遠遠看着,朝氣蓬勃。
藍桉身上就穿着校服。
蒲曉盯着藍桉看,最先注意的是紅色校服下,藍桉筆直的肩膀,高馬尾墜在中間,微卷的發,顯得肩膀那線條筆直的倔強,筆直的不屈。
其次,是裁剪适合的黑色校服褲。
不肥不瘦,長度也剛好到鞋子上。長長的校服褲遮擋,除非風一吹,吹着布料貼腿,否則不注意看,誰都沒辦法發現藍桉左小腿那消弱的空蕩。
從藍桉的走姿看,她和平常人無異。
她已經駕馭了那條流星似的銀色光芒。
流星多麽難捕捉。那麽接受和駕馭流星,一定是件很難很難的事。
來不及多想,蒲曉看到藍桉走進了校門。
蒲曉忐忑的跟上。
三月中旬,天氣還冷着,不少學生都沒穿校服,所以蒲曉沒穿校服背着書包走進學校,沒受到任何阻攔。
邁進學校大門的那一刻,蒲曉心莫名地松了一口氣。
嶄新的一切。她又像昨日下火車時,左右觀望着學校環境。
藍桉轉頭,看到的就是蒲曉的眼睛閃亮亮地忽閃着,猶如好奇世界的新生兒一般純粹,質樸,可愛。
這樣是好聽的形容。
不好聽的形容——傻氣冒出來了。
藍桉掃了一眼,見蒲曉跟着她後就收回了視線。
而在她收回視線時,蒲曉也收回了視線,她重新望向藍桉。
看到藍桉頭也不回的向前走。蒲曉輕咬下唇,垂在腿側的手抓上書包帶,指腹摩挲着。
風吹過來,好冷。
蒲曉跟着藍桉進了一個叫崇德樓的樓裏,一路上到三樓。瞧着藍桉在某個門前停下,蒲曉加快了腳步走過去。
門是開着的。蒲曉一眼看到裏面,是辦公室。
藍桉斜睨她,“靠窗,燙着羊毛卷的就是老班。”
說完,藍桉轉身離開。
蒲曉看着她走進幾步外的另一道門,擡頭看了眼那個門牌號——高一(6)班。
是她要去的班級。
六班班主任叫宗瑩華,四十歲左右歲,慈眉善目的。蒲曉找她報道後,她把課本給了蒲曉,又跟蒲曉說了幾句注意事項,帶着蒲曉走向班級。
早自習的鈴聲恰巧拉響,看到班主任進來,學生全都安靜了下來。
他們的目光也都集中在了蒲曉身上。
蒲曉此刻就像是站在沸騰的開水鍋裏。
宗瑩華站在講臺中央,掃了一眼下面,“今天我們班級來了一位新同學。”說着她看向門邊,對還站在講臺下的蒲曉招了招後,“來,上來。”
蒲曉走到她的身邊。
她的拘謹過于顯眼,宗瑩華輕輕拍了拍她肩膀,柔笑着道:“跟大家做一下自我介紹。”
蒲曉擡眸向下看,講臺下看着她的一雙雙眼睛,猶如驚悚故事裏長着多眼的怪物,蒲曉看都沒看清,就立刻低下頭盯着自己的腳尖。
從小到大,對蒲曉來說自我介紹時間很難為情的事。
“我…”她張口,雖不好意思,但吐出一個字便有了勇氣,“我叫蒲曉,來自——”
幾道細碎的笑聲打斷了蒲曉。
銀瓶乍破般,随着第一道笑聲響起,後面的笑聲愈來愈響。
鍋裏的水更加沸騰了。蒲曉抿緊唇,沒再開口。
“張超,你笑什麽笑!”宗瑩華數落了句笑得最大聲的人。
那個叫張超的男同學大概很皮,一般遇到老師點名數落的情況,學生都會噤聲,而張超非但不以為然,還跟宗瑩華解釋他為什麽笑。其實不用解釋,因為大家都知道在笑什麽。
笑的是——“華姐,她口音太好玩了,我沒忍住。”張超說。
蒲曉說的是普通話。
可她的普通話還帶着她老家那的口音。
一本正經說出來的普通話帶着七拐八拐的音,怎麽聽也覺得滑稽。
口音是一個笑點,還有就是:
“她好黑呀!怎麽這麽黑?”
“而且她好瘦,又黑又瘦,幹巴巴的好像我過年回老家,看到奶奶從竈火裏拿出來的燒得烏黑黑的燒火棍。”
“她是從鄉下來的吧?看着就好村。”
“她這是什麽發型?腦袋上盤了個……球?”
“噗哈哈哈……”
對于新同學的議論聲不停,然這些聲音,大家都是刻意壓低聲音說的。
所以聽清這些話的不是蒲曉,而是坐在人群裏的藍桉。
原本低頭看書的藍桉,在一聲聲的議論中,擡起了頭。
講臺上的人頭已經低到,仿佛地心引力專門吸她的腦袋似的。
蒲曉低着頭,藍桉最先看到的便是她腦袋上盤着得那個“球”。
黑團團的,比棒球大一些。那是蒲曉盤起來的發,可能是頭發太多了,盤成疙瘩頂在腦袋上,偌大一團跟她圓而小的臉對比,才會顯得像是個球。
昨天見到蒲曉她就是這樣的發型,以至于藍桉不自覺想,是不是這個球太重了,才會壓得蒲曉老是愛低頭。
但昨天,藍桉對蒲曉的印象并不在她的頭發上。而是…她的膚色。
真的很黑。
黑到昨天蒲曉站在樓下的陰影中,她除了看到蒲曉那雙明到發亮的眼外,其餘什麽都沒看到。後來晚上見蒲曉從衛生間出來,她才看清了蒲曉的樣子。
蒲曉的膚色不是那種炭黑或是巧克力的棕黑,而是一種古銅色。有點炒菜時醬油上的色,也有點咖啡灑上白襯衫的顏色。像一些熱愛美黑的人特意做出來的深色。
對于蒲曉的身世,藍桉多少知道些,自然知道蒲曉不可能會花錢去美黑,她會有這樣的膚色,多半是曬出來的。
倒也曬得勻稱。
不是那種這兒白一塊那兒黑一塊的看起來鏽跡斑斑的模樣,而是古銅色一大片鋪上臉,眉與睫的黑濃如夜色,怯生生說話時唇紅齒白。
黑是黑了點,蒲曉卻一丁點不醜。
尤其她那雙大眼,烏溜溜的。
可悲的是,蒲曉并不會拿她那雙大眼直視別人,更多會像此刻,低着頭,悶聲不語。
也就少了幾分漂亮。
衍生出絲絲縷縷的膽怯與老實。
明明膽小如鼠,卻又沒有老鼠的精明,畏畏縮縮的,說一句話自己先臉紅了,窩囊得很。一聲不吭的模樣,悶到如同一個壞掉的鐘,非但不怎麽響,敲一下出來的聲音還沉悶到令人胸悶憋屈。
藍桉眉微微蹙起。
“怎麽突然來轉校生了?剛才我看到你在辦公室門口跟她說話,怎麽,你認識啊?”同桌兼好友宋思月小聲問她。
臺上蒲曉在班主任的維持下又一遍做着自我介紹,藍桉垂眸,視線落在書上。
“指路而已。”她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