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第 27 章
【今天我接觸了很多之前距離我很遠的事物:漢堡、電影、娃娃機、還有牛肉鍋貼!都很好吃好玩兒。是藍桉……在這裏我可以叫她姐姐了吧?是姐姐帶着我做這些事的, 我很謝謝她。
姐姐雖然沒有跟我說關于車禍的事,但我能感受到她的難過,我很心疼她。
心疼她, 感謝她,喜歡她, 我想抱抱她。然而我确實也抱她了!希望明天醒來她能忘記, 忘記我抱過她, 忘記那場車禍,忘記所有痛苦,忘記明天不是生日也不是栀子姐姐的忌日…明天只是普通且平凡的一天。
至于為什麽祈禱姐姐忘記我抱她的事:惜惜姐有說姐姐不喜歡別人碰她。
……不對,我怎麽能是別人呢?我是姐姐的朋友。*^_^*
2015年4月17日星期五 天氣:晴 心情:晴轉多雲】
——蒲曉的記事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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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曉在記事本寫下這一段的半個小時前, 她被藍桉叫到了二樓的露臺。
這是蒲曉住了一個月,第一次來露臺,露臺角落有兩盆大葉綠植, 右邊能看到後院的那棵藍桉樹, 靠左邊的位置擺放着一張茶幾桌,旁邊是兩張躺椅。
藍桉讓她躺上去試一試,說是能夠舒服地看天空上的星月。
她躺了上去。
入夜太久, 椅子上早就沒了白天的溫柔, 反而涼飕飕的, 但在四月天, 這樣的溫度很惬意。
蒲曉不知道藍桉叫她到露臺來做什麽,單純看星星和月亮嗎?
好浪漫啊。
可今晚不是适合浪漫的晚上。
所以她從到了露臺後,就一聲不吭, 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就連看到星月後, 她都沒有多驚喜。
她能感受到,藍桉的情緒不太好, 似乎一場暴雨正沖擊着她的堤岸。
躺下望着天空看了一會兒,清風從露臺拂過,遠處的樹冠和綠植搖曳着沙沙聲。
蒲曉不安地轉向一旁,藍桉躺在旁邊的椅子上,茶幾桌擋着藍桉的臉,她看不清藍桉此刻的表情。
明明她們之間只有一條胳膊的距離,可因為視線受阻,她們之間,仿佛隔了一條銀河。
但…阻隔她們的真的是桌子嗎?
蒲曉覺得是沉默。
是人形空白之內的沉默。
是看不到的人的內心。
她能感受到藍桉這時情緒低落,卻感受不到藍桉具體在想什麽。
藍桉定然不會跟她說些心裏話,因為她們之間還隔着距離。她也沒想藍桉對她說什麽,她嘴笨,不會安慰人。
她張了張嘴,想說些其它的話來緩和氣氛。
比如和藍桉說今天的電影很好看,說她很喜歡那個娃娃…說一些她認為開心的事情。
可她的聲音還沒發出,藍桉的聲音似天空遮在月亮前的那層薄雲,緩緩地飄進了她的耳朵裏。
雲告訴她:
“在你之前,我媽還找過別的人來家裏。”
“那個人就是江詹。”
“她是之前在我家打掃衛生的阿姨的孩子。”
別惜雖然是保姆,可她只負責做飯和接送藍桉,打掃衛生的事有其他人做。是約的保潔公司,□□。
可能是上下學的時間和保潔錯開了,蒲曉就沒見過保潔阿姨。不過藍桉說是‘之前’,也就是說現在打掃衛生的阿姨不是江詹的媽媽。
那麽之前……江詹是以什麽契機住進來的呢?又為什麽會離開?
藍桉對她說這個,是在對她解釋有關“她們之前是朋友,但不知道為什麽弄掰了”的事嗎?
“她就住在你現在住的那間屋子。”藍桉說。
蒲曉聽到,睫毛輕輕顫了下。
不是不知道那是間客房,誰睡過都有可能,但她完全沒料到,江詹會住過。
天空飄來一朵厚重的雲,遮住了星星和月亮,降低了觀賞性。藍桉起身,站起來看了一眼還躺着的蒲曉,踱步走向欄杆處。
蒲曉跟着起身,走在她的身後。
“當時我們的相處跟前段時間的你我一樣,一起上下學,她跟你不一樣的是,她在學校會找我說話,久而久之,我們就成了同學們口中一起的玩兒的朋友。但……”
藍桉側頭,看向身邊的人。
後者斂着眼裏的情緒,仿佛一點都不在意她說的內容,仿佛…躲在廁所門邊的人不是她。
藍桉看出了些,蒲曉老實,但不是絕對的老實人,她骨子裏也有幾分不羁,有觸底反彈的反叛力。只是那一點感覺從未誇大的表現出來,沒辦法占據蒲曉。
藍桉就這樣看着蒲曉不說話。
蒲曉等了幾秒,接話:“但什麽?”
問話時,蒲曉放輕了聲音,語氣卻略急。急着知道後面的內容。
終于在蒲曉腼腆的眼中看到了一絲不一樣的急躁,藍桉心中滿意。
她輕笑了下,側身,胳膊搭在欄杆上,微微仰頭,望着天上還未消退的雲,緩悠悠地說:“忘了。”
蒲曉:“……”
她喏聲:“怎麽就忘了?”
藍桉回:“忘了就忘了。”
蒲曉追着說:“你是故意不說的。”
藍桉微微揚眉,輕哼笑了聲:“是呀。”
蒲曉:“……”
她望着藍桉不說話了。
惱了?
不是。
蒲曉沒什麽脾氣,不會因為藍桉故意逗她生氣,她不說話是開始自己思考但是後面是什麽內容。
藍桉看了她一眼,微微勾唇,又重新擡頭看起了天。
藍桉望着天,蒲曉盯着藍桉。
幾秒後,她問藍桉:“那她為什麽不住在這裏了?”
她看見藍桉眼睛向下看了看,是在思索當初江詹離開的原因,可藍桉卻沒有跟她說。
十秒後,蒲曉暗自咬了下唇,将最想問的問題問出:“是不是……她要還在,就沒有我了?”
我就…沒辦法和你做朋友了?
好直白且委屈的問話。
尤其藍桉轉頭,看到蒲曉濕漉漉的眼又低頭了下去的時候,藍桉心兀地頓疼了下。
不由地想,她叫蒲曉來露臺是幹什麽來着?
哦,她是想跟蒲曉說明一下她和江詹的情況,讓蒲曉別再胡思亂想。
怎麽…怎麽越說明越亂了?
果然,她不适合解釋。她這輩子還沒跟誰解釋過什麽呢!
“別的事懶得跟你說,我只說一句,”
藍桉側眸睨向蒲曉,這時擋在月亮前的雲飄走了,藍桉的瞳中倒映着月光海。
泠泠海浪席卷着蒲曉,蒲曉不自覺就陷入了以藍桉命名的這片海中。
藍桉見她眼神呆滞,左手在她面前輕輕一晃,将她走掉的神思招了回來,道:“從前無所謂,但現在和以後,那間房子不會再住別人。”
說完藍桉頓了下,她瞧見蒲曉雙眼的委屈一點點消退,又用起那種熱切的好似要把一切融化的眼神望着她。
她耳朵微微發熱,內心不好意思,但面上神色不改,冷冷地說:“我這麽說是因為,那屋子一股你的味兒,就只能是你住了。”
也是在她說完這句話後,過了兩秒蒲曉上前抱住了她。
一個潮濕的、卻又蒸騰着她心中暴雨的、溫暖的懷抱。
只不過蒲曉抱了一下,又就快速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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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一五年四月十八日淩晨零點。
藍栀的房間裏,藍桉坐在藍栀生前常坐的化妝鏡前,雙眼發木地望着鏡子裏的她。
沒有開燈的房間,月光鋪灑着,給這間不被人住的房間,增添了幾分蕭瑟的銀灰。
而鏡子裏,藍桉難以看清她自己。
月光太暗了。
——估計是月亮還躲在雲層後。
今夜是多雲的夜晚。藍桉側頭看向窗戶,也就在她望去的時候,擋在月亮上的雲漸漸飄走。
月光濃了起來。
鏡子裏的世界也亮的清晰了起來。
可藍桉依舊難以看清她自己的臉。只因鏡子裏的臉,是兩張臉融合在一起的模樣。臉型有幾分相像,鼻子化為中心點融合在一起,眉毛一邊粗黑一邊細長,眼睛一邊清冷一邊溫柔發媚,唇一半粉,另外一般紅唇豔豔,在右下唇角還有一顆小小的痣鑲嵌在那兒。
“好久不見了,姐姐。”
藍桉手緩緩擡向鏡子,想去摸右側的那張臉。
鏡面仿佛吸收了月光精華,冰涼涼的,指尖碰上鏡面,涼意讓藍桉目光頓錯了下。也就是這一個愣怔,鏡子的右臉如同水中撈月浮光幻影,乍然間消失不見。
只剩下藍桉那張矜貴傲然的臉,呆呆地凝着鏡子。
幾秒後,藍桉笑了。
她收回手,輕拂眼角,擦去那致幻的眼淚。
吸着氣,哽咽道:“姐姐…我好想你。”
淚水越來越多,藍桉将頭埋進了臂彎。
彼時,她卸掉了假肢,一只腳踩在椅子上,雙手抱着膝蓋,頭就埋進了她自己圍成的世界。
不知道過了多久,藍桉擡起頭,眼淚已經不流了,她用袖口擦去眼前模糊的淚痕,望向鏡子,緩緩訴說:
“上次來找你,跟你說鵑鵑姐的孩子來了。當時我還對她無感,但因為答應過你要照顧她,就慢慢跟她相處着,沒想到……”
藍桉頓了下,抱着膝蓋,将下巴抵在了膝蓋上,偏頭望裝滿月光的窗。
“現在想想,我當時不喜歡她,好像除了她太內向,看着費勁兒外,也沒有別的原因。……怪不得你以前總教我看人不要光看外表。”
說這些時,蒲曉的那張臉就浮現在了藍桉的眼前。
呆頭鹿的模樣,引得藍桉勾了下嘴角。
她摟着自己的膝蓋摟得更緊了,可越摟,越空。
微微擡眸看了眼自己空落落的左腿,藍桉睫毛低垂。
“我像你對我那樣對她,就讓我感覺,姐姐你還在,我有在替你活着。”
“姐姐你知道嗎?‘我替你活着’這句話,當時惜姐跟我說的時候,我才想到,我是你在車禍瞬間不顧一切護在懷中,才得以存活的。所以自那天之後,我沒有再鬧自|殺,沒有再将自己困在房間不出來,也沒有再亂發脾氣。我應該……應該連同你的那一份,一起活下去。”
藍桉張嘴,咬上自己的右膝蓋,兩排牙齒咬住一塊肉,緊緊咬着。
她感覺不到疼。
其實是疼的,但疼說明它存在,也就沒那麽疼了。
直到口腔中有了一股鐵鏽的腥味,藍桉才慢慢松了口,借着月光,她看着膝蓋上的咬痕,舌尖伸了出來輕舔着上面的血珠。
過了會兒,将血舔幹淨。
“現在我有了一個妹妹,她很呆,但是她也很可愛。”藍桉凝着傷口,輕聲說,“她就像你當年對我說的,說會一直陪着我。”
手機就放在桌面。藍桉拿起它,解鎖後,頁面顯示的直接就是蒲曉發給她的兩秒的視頻。
她點了播放鍵。
錄視頻時房間只開了一盞臺燈,視頻畫面是暗的,蒲曉站在光的邊緣,她的臉被暖色的臺燈光照着,仿佛她站在黃昏中,對已經想要入夜的人說了那句‘我在呢’的話。
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還很不好意思地吞咽了下口水,眸子怯生生的,卻又無比真摯的凝着屏幕。
好像是當着藍桉的面對她說的這句話。
藍桉看着,唇抿起了一抹笑。
擡頭看,鏡子裏好似又模糊出現了兩張臉,可又似乎只有一張。
随着月光又暗了下去,鏡子裏的臉也就不再清楚。
藍桉垂下睫毛,沉默着。
随後,她敲打了幾個字發送給蒲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