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第 26 章
兩個人打車回到家, 已經是晚上十點。
蒲曉還是第一次這麽晚回家,一下車瞥見別墅的燈光,直接就低下了頭。
她這副怕挨訓的模樣被藍桉看見, 藍桉輕嗤笑了聲,“你這樣子像出去玩兒是你拐的我。”
蒲曉小心翼翼地問:“…藍阿姨會不會說咱們?”
藍桉擡擡下巴:“有我在你怕什麽?”
跟在藍桉身後進家, 在玄關換了拖鞋。
繞過玄關, 別惜和藍芸坐在沙發, 正望着她們。
偌大的別墅只住了四個人,不管燈開得多亮,總有一股無形的寂寥存于空中。
而沙發上兩人望向她們的眼神,讓蒲曉心空了一拍。
那是蒲曉說不清楚的一種感覺, 讓她想一想,大概會用‘複活’這個詞來形容。
藍桉叫了兩人。蒲曉跟着藍桉,也叫了兩人。
藍芸笑着開口, 問藍桉:“玩得怎麽樣?”
藍桉:“嗯。”
藍芸柔聲:“玩累了吧?上樓早點休息, 明天還要早起。”
藍桉點點頭,看了一眼蒲曉,上樓。
蒲曉下意識要跟在藍桉身後一同上樓, 在三人面前, 她多半是透明角色。結果沒想到別惜叫住了她, “曉曉, 等一下,我去給你溫牛奶,你喝了再上去, 這樣我就不用給你送了。”
蒲曉停下腳步:“……好。”
回應時, 她擡頭看向樓梯上的人。藍桉如她們第一次見面時,站在緩步臺, 睨了她一眼便上樓了。這一眼,好似是讓她安心。
褲腿下的銀色光芒,在她眼中一閃而過。
她倒是沒再怕挨罵了,看藍芸的态度就知道這麽晚回家沒什麽事。
別惜起身去廚房弄牛奶,将蒲曉按坐在了沙發上,客廳這時就剩下了蒲曉和藍芸。
蒲曉記不清這是第幾次見到藍芸了,反正一只手可以數過來的次數。但可以确定的是,她面對藍芸時,人還是忐忑緊張的。
她甚至不敢擡頭去看藍芸,端端坐在沙發,視線落在她抱在腿上的小鹿玩偶。
玩偶的兩只眼睛瞪着她,呆呆的。
藍桉看她也是這種感覺嗎?
沒等她想明白,藍芸喚了她一聲。
“曉曉,來,坐到我身邊。”
這一句話,簡直比讓蒲曉面對世界末日還要惶恐,她心都要跳出來了。可還是不得不坐到藍芸手壓着的位置。
“……阿姨。”蒲曉小聲喊道。
藍芸紅唇微揚,笑道:“別緊張,阿姨只是想問問你,今晚都和安安玩了些什麽?”
蒲曉咽了咽口水,“我們去吃了麥當勞,看了電影,去玩了娃娃機,回來前還去吃了牛肉鍋貼……”
“麥當勞?”藍芸面露驚訝,“安安已經很久沒吃過了。”
蒲曉眨了眨眼,“她沒吃……都是我吃的。”
藍芸笑:“不管誰吃的,她能去麥當勞就說明她真的看開了些。”
對上蒲曉不解的眼神,藍芸嘴角的笑淡了些,但還是解釋道:“你不知道,以前她老愛拉着她姐姐去麥當勞。”
蒲曉心突突了一下,唇微微張開。
藍芸嘆了口氣,問她:“關于我家的一些事…鵑鵑都跟你說了吧?”
“我媽也是上個星期剛跟我說的……”
“鵑鵑有心了。”藍芸擡手,輕撩了下耳邊的發,似乎是怕誰聽到似的,她壓低聲音道,“那你應該也知道,明天是安安的生日,同時也是栀子的忌日。”
忽然的低聲在光亮的客廳,那種寂寥到死的感覺便濃了,濃到讓人心裏發毛。
蒲曉心提了起來,回:“……嗯。”
藍芸見狀,也知道跟小孩兒說這個可能會吓到她,便又故作輕松地笑了下,聲音大了幾分:“阿姨就是想說,明天安安情緒如果不好,你還要多包涵,別跟她計較。”
“阿姨工作太忙,安安從小都是栀子陪着她,自從栀子去世,安安就是一個人了。阿姨有時工作太忙,沒什麽時間陪她,想找人陪着她,但被她趕走了。也就別惜出現後,她情緒才好了些。”
藍芸看着她,說:“現在有了你,安安也沒那麽陰郁了。”
蒲曉睫毛微微一顫,她無法想象陰郁的藍桉是什麽模樣。是比現在還要愛答不理人?還是更加的冷,更加的……讓人心疼。
藍芸忽而轉了個話題:“對了,你在學校怎麽樣?學得好嗎?”
蒲曉立刻就想到了她的成績單,她搖搖頭,“還可以…”
藍芸笑了笑,“好好學,你媽媽對你可抱着很大的期望。”
蒲曉是知道的。蒲鵑太希望她能在城市裏找個體面一點的工作了。何為體面?大概就是坐辦公室,敲電腦。而不是端盤子、清掃垃圾桶和廁所。
“等你考上大學,阿姨再供你讀大學,直到你工作,怎麽樣?”
耳邊又響起藍芸的聲音,蒲曉震驚到擡起頭看了過去。
今晚,她頭一次直視向了藍芸。
“阿、阿姨……”
藍芸正溫柔地笑着。可她眼裏的溫柔,蒲曉好像從誰的身上看到過。
不等她細想,藍芸緩緩開口:“我每年都有做慈善,供了好幾個學生上學,再多加你一個也沒什麽,不要有負擔。”
“只是之後,阿姨想你能多陪陪安安。”
“這是當時我跟你媽媽說的,讓你來的唯一條件。”
蒲曉睫毛低垂。
原來,陪藍桉一起讀書,不是一句空話。
-
上了樓,蒲曉低着頭進的房間,等走了兩步擡起頭時,她被吓了一跳。
——沒想到藍桉會在她的房間。
還坐在她的椅子上,正翻看她放在桌上的卷子。
是上次的月考卷。
見到她回來,藍桉輕撚卷子一角,視線落在卷子上,說:
“公式套錯了。”
“這道題公式套對了,但過程寫錯了。”
“數學還行。”
說着藍桉将上面的卷子往旁邊一撩,拎起了下面的卷子。
道:“蒲曉,你真是個天才。”
蒲曉一怔。
藍桉……怎麽突然誇她了?
要是她沒看錯,藍桉拿* 的應該是她的語文卷。語文……是她所有科目裏最低的一課。藍桉卻因為語文誇她是天才?
她就知道,她是被湮沒的珍珠,總有人會看到她的閃閃發光。
可還沒等她不好意思說自己不是的時候,就聽藍桉說:“你是怎麽把議論文寫成流水賬的?”
蒲曉:“……”
這麽個天才法嗎?
那她還是蒙塵着吧。
蒲曉摳了摳右臉頰,趕緊轉移話題,說:“你…怎麽在我房間啊。”
藍桉将她的卷子扣在桌上,擡眸,問:“來問問你,我媽跟你說了些什麽。”
“啊?”
蒲曉有些無措,“什、什麽也沒聊。”
屋裏只開着一盞臺燈,整體是昏暗的。而那盞燈就在藍桉側方亮着,光照在藍桉的身上,她仿佛是一輪月亮。
清冷,觸不可及。
藍桉微撩眸,輕擡下巴,目光凜凜:“不許對我撒謊。”
“……”
說完這就話,藍桉便無聲凝着蒲曉。
明明是跟她同歲的人,只比她大兩個月,怎麽周身的氣勢卻比她厲害這麽多啊!
蒲曉被盯着下意識想要低頭,可又想到之前和藍桉的約定,又梗着腦袋,不安地垂下眸。
幾秒後,蒲曉還是沒能抗住藍桉眼神的壓迫,遲緩道:“……就是讓我多陪陪你。”
藍桉挑眉:“沒了?”
“還說……如果你明天不開心,讓我多包容一下你。”
“所以你知道明天是我的生日,也知道明天是我姐姐的忌日。”
“……嗯。”
“那在車上問你的時候你知不知道?”
蒲曉點了下頭,抿唇,“我不是故意說謊的,我只是不想提起,怕你難過。”
“我開不開心對你來說很重要?”
藍桉問完,就見蒲曉點了下頭。
頓了下,又說:“你笑起來很好看。”
“應該多笑笑。”
蒲曉說的很認真。
黑乎乎的臉在昏暗的光下有些看不清,一雙眼睛透亮,誠摯得要死。
藍桉臉頰微熱,偏頭,別過視線不去看蒲曉,問:“我媽許諾你什麽了沒?”
對藍桉,蒲曉沒什麽隐瞞的,它道:“阿姨說…會供我上大學。”
“對你來說是個很好的條件。”藍桉嘴角微微上揚,“所以今後,你陪我的目的不再純粹,對不對?”
蒲曉沒太懂藍桉啥意思,但聽藍桉的語氣,她就以為藍桉是認為這件事是她像藍芸提的,以為自己貪圖這份好處。她有些慌亂地開口解釋:“我什麽都沒有說,是藍阿姨自己說的,她說她還資助了好幾個學生,多一個我沒什麽……”
“誰管你這個。”
藍桉說着起身,走到蒲曉的面前,壓低聲音:“我是問,之後跟我相處,你想的最多的會是我,還是免費上大學?”
藍桉靠得太近。
近到蒲曉的關注點根本不在問題上,心撲通撲通地跳了起來,她紅了臉。
她閉上眼,道:“我……我只想讀書。”
藍桉:“。”
有口氣哽在嗓子口,知道跟蒲曉多說半句都是廢話,藍桉轉身,走到窗前。
窗外夜色呈現深濃的藍紫,月亮藏在灰色的薄雲後。
怎麽看也覺得凄慘。
可世界并不會因為你改變,不會因為明天是你的生日就出現彩虹,也不會因為明天是姐姐的忌日就大雨傾盆。
在乎你的,只有留在你身邊,小心翼翼的家人。
如同從小姐姐教育她的那樣:沒有必要一直悲傷過去,幸福就在眼前。
看着月亮在雲後若隐若現,藍桉睫毛輕輕顫抖,粉唇微啓:“蒲曉。”
蒲曉還沒從剛剛藍桉的近距離中回過神:“在…在呢。”
身後是蒲曉輕如蒲公英的聲音,但後來藍桉想了想,其實這聲音更像是晝夜交替間破曉時分第一道太陽火。
純粹地照亮被夜籠罩的大地。
得了回應,藍桉問:“你真的會一直陪着我?”
“……嗯。”
藍桉緩緩低下眸,頓了幾秒,她一臉平靜地轉過身看向蒲曉,語氣沒有起伏:“可是你會死。死了,你怎麽陪我?”
“……”
死亡是個大問題,蒲曉思考着。
從藍桉的角度看,蒲曉先是将書包放到桌上,然後拉開抽屜,拿出手機,低頭不知道搗鼓着什麽,幾秒後,蒲曉将手機舉到和臉持平的位置,表情板板正正,規矩到像是要拍證件照。
看着更呆了。
藍桉不知道她要幹什麽,也覺得自己問蒲曉這樣的問題有一點莫名其妙。
“算了,你——”她擡腳就要離開,可随着“滴”的一聲錄制開始,藍桉腳步頓住,只因她聽到蒲曉對着手機說:“藍桉,我在呢。”
點開微信,将錄制了兩秒的視頻發給藍桉。
蒲曉沖藍桉笑:“這樣就好啦~!”
“以後不管怎麽樣,只要你點開這個視頻,我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