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第 38 章
人是在無數次的分離中, 感受無數次割裂的痛苦中長大的。這一點藍桉很清楚。雖然她才活了十八年。
記事起,最先接受的離別便是媽媽每天上班離去的背影,接着, 七歲父親去世,十三歲姐姐去世, 同年她的一條腿也去世了。此後, 許多以前玩得很好的朋友也都離她而去。到如今她十八歲, 仿佛經歷了許多人大半輩子才會遇到的事情。
今天,她也不得不告別一位非親似親的姐姐——別惜。
藍桉還記得第一次見別惜的場景,當時她縮在姐姐房間的床上,正因為思念姐姐委屈着偷哭, 別惜就在這時走了進來,她穿着棕色夾克,工裝褲, 馬丁靴, 頭發梳着光溜,邁着大步,整個人利索到不行。推門進來時, 活生生像一個打家劫舍的。
當時她被吓了一跳。
而也是這樣的人, 卻走到床邊, 輕聲細語的介紹着自己。
“你好, 我叫別惜,是你姐姐的朋友。”
“她跟我說過很多有關你的事情,我早就想見見你了…現在見到你, 不算晚。”
“你姐姐最大的願望是看着你長大, 所以我來代替她,守護你到十八歲。”
藍桉起初并不知道別惜和藍栀有什麽樣的情誼, 能夠讓別惜放棄自己的生活,去替一個已經不在這個世上的人完成一個口頭心願。
還是後來她因為思念姐姐,去翻看姐姐書架,無意中發現一本秘密相冊時,才明白了原因。
她把相冊放回了原位,沒有去問什麽。是在某次她不小心撞到別惜為姐姐房間更換花朵時,才和別惜聊起了這件事。
別惜告訴了很多她和姐姐在一起時的趣事。她那時還很喪,不想出門見人,不想接觸一切外界事情,不想讀書,不想社交。別惜說着說着,就告訴那時的她:
“小不點,開心些。不然當我把你不開心的狀态講給你姐姐聽,她肯定記得團團轉。”
自從車禍發生後,很少有人會當着她的面如此直接的提到姐姐。藍桉沉默良久,用一個明知道不可能卻還有期望的語氣問道:“我姐姐會知道?”
別惜笑了笑:“她只是人不在了,但她還在。”
因為這句話,藍桉慢慢向新生活前進。
新的生活,意味着又會有新的離別。
好在當初見面時別惜就告訴了她要離開的日子,她有足夠多的時間舒緩自己的情緒。且,別惜得離開跟姐姐不一樣,還能再見面。這樣想,一些傷悲就淡了很多。
藍桉認為她可以很淡定的面對別惜的告別。
可是當目送別惜的車離開,看着一點一點變小随即轉彎消失不見的車,她心空的,想起了姐姐被送去火化的時候,也是這樣,車消失不見,姐姐跟着也不見了。
身邊蒲曉抽抽嗒嗒地啜泣着,聲音太像那時痛哭的自己,藍桉在徹底看不到別惜的車後,轉身看了一眼蒲曉,無言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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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惜的離開對蒲曉來說很突然,在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她甚至以為別惜又在開玩笑逗她。別惜是她來藍家認識的第一個人,她對別惜,也有着深深的依賴和信任。她不舍的別惜離開,也不想別惜走。可別人做的決定,她沒有權力幹涉。
唯一能做的,就是祝別惜一路順風。
別惜離開,藍阿姨請了新的保姆到家裏。別惜在離開前,還細心的将蒲曉和藍桉的口味都告訴了新保姆。
新保姆姓王,四十多歲,蒲曉叫她王阿姨。
王阿姨晚上做了三道菜,都是她和藍桉愛吃的。可等了許久,藍桉也沒有下樓,蒲曉上樓去叫,藍桉鎖了房門,隔着門,藍桉聲音悶悶的告訴她不吃飯。
蒲曉知道,別惜離開,她難過,藍桉只會比她更難過。
她想勸一勸藍桉,可她嘴笨,腦子也笨,想不出來安慰的話。
一直到吃過飯回了房間,坐在書桌前,她都沒有想出該怎麽安慰藍桉。
反而想到在別惜離開前,特意到她房間裏,對她說的一段話。
“曉曉,你跟安安相處一年了,你覺得安安怎麽樣?”
“很好。”
“你喜歡她嗎?”
她猶豫了下,“……嗯。”
“姐姐也看得出來,你們倆相處的很好,所以姐姐有事情想要請你幫忙。”
別惜手輕壓在她的肩膀,用請求的語氣跟她說:
“我馬上就要走了,但其實我還有些放心不下安安。她小的時候,芸姨工作忙,藍栀又要讀書,其實她更多是被保姆,也就是你媽媽照顧的。等到藍栀大學畢業了,你媽媽也不在藍家工作,她更多也就是被藍栀帶着。芸姨幾乎很少管過她。你看到了,現在的芸姨還是很忙,陪伴安安的時間很少。”
“安安缺的就是陪伴。姐姐就是想請你,我不在的日子裏,你多陪安安說說話,陪她玩玩。”
當時蒲曉回:“惜惜姐,你不說我也會陪着姐姐的。”
畢竟她會到藍家,主要原因就是陪藍桉讀書。
“……”
想到這裏,蒲曉起身,噔噔噔跑下樓。王阿姨聽到聲音從房間裏出來,就見蒲曉跑進了廚房。
王阿姨跟了上去,蒲曉見到她,剛才下樓的沖勁頓時蔫了些,小聲說:“王阿姨你去睡吧,我給姐姐煮碗面,一會兒我會收拾好廚房的。”
王阿姨聽到,那怎麽行?她這第一天上班,就讓雇主家的孩子做飯?連忙說:“小姐想吃面啊?那我來煮吧。”王阿姨擡腳上前,蒲曉卻下意識擡手攔了下,軟聲說:“姐姐更愛吃我煮的面。”
王阿姨愣了愣,心想兩人關系還真好,笑:“那好,你煮,小心點,別燙傷了。”
蒲曉下了一人份的挂面,還窩了兩顆荷包蛋,待荷包蛋成了形,她把面撈進了碗中。
把碗和筷子放在餐盤上,将面碗端上樓,站在藍桉的房門口後,她拿出手機,給藍桉發了條消息。
一分鐘後,藍桉的房門打開。
開門見到蒲曉,睨到蒲曉手中端着的面她愣了下,擡眸時面色恢複自然,微眯眼望着蒲曉,冷聲道:“不是說割到手了?”
蒲曉嘿嘿一笑,縮着脖子端着碗就從藍桉和門框之間的縫隙中擠進藍桉的房間,“我打了兩顆荷包蛋哦~”
藍桉看着她的背影,心口泛起一股微妙。
原地頓了一下後,她跟在蒲曉身後。
蒲曉将面放到了藍桉的書桌上,拉開椅子,扭頭看藍桉。
藍桉掃了眼蒲曉扶椅子的手,沒動。
面色冷着:“我不餓。”
蒲曉:“你餓。”
“不想吃。”
“你想吃。”
“蒲曉!”
“在呢在呢。”
藍桉轉頭坐到床尾的沙發凳上。
蒲曉緊着坐到她身邊,手挽上藍桉胳膊,搖晃着:“姐姐,吃一點嘛~求求你啦~”
藍桉被她搖得左右輕晃。
蒲曉卻沒停下來,頭靠上藍桉肩膀拱着,“求求咯~求求咯~”
藍桉嘴角難壓,偏過頭偷笑了一下,清了清嗓子後,斜睨了蒲曉一眼,面色自若:“停。”
一聲道出,搖晃的身體停了,而黏在她肩膀上的腦袋瓜卻沒離開,反而眨着眼睛眼巴巴地看着她。
去年大半年,在藍桉的呵護下,蒲曉之前曬黑曬傷的地方都恢複了,這會兒水靈靈的,臉嫩的跟熟透的桃子似的。
一雙眼透亮亮的,被這麽盯着,感覺都要萌化了。
藍桉:“我刷牙了。”
聽到這話,蒲曉就知道賣萌有用,拉着藍桉就往書桌前走,“那一會兒我陪你再刷一次。”
“……”
藍桉坐在桌子前,面香一股一股地往她鼻子裏飄。挑起一筷頭面吃進嘴裏,明明是暖胃的,可她的心也跟着暖了起來。
王阿姨上來了一次,把空碗拿了下去。
蒲曉見藍桉吃完了面,心裏的擔憂稍微降了點,陪着藍桉洗漱完後,她便跟藍桉說了晚安。
而當她轉身要出門的時候,藍桉叫住了她。
“嗳。”
“今晚你跟我睡……”
見她愣着不吭聲,藍桉別過臉,不好意思卻又故作冷态地問:“行、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