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第 39 章
蒲曉斂着眉紅着臉說了聲“嗯”, 然後回房間去換睡衣。回到房間後，她捂着心口，直溜溜地倒在了床上。愣神似的盯着天花板看了會兒, 又呆呆地望向腳底沖着的牆面。
她從晚飯後就一直待在藍桉屋子裏，她房間沒開燈, 拉了一半窗簾的房間, 月光是那麽的明亮。月光灑在牆面, 晃動的樹影掃着夜色的寂寞。
而蒲曉的注意卻不在那影子上，她望着牆，忽然覺着，人和人之間的牆, 看似敦厚，卻也輕薄。
不過要看遇到的是什麽人了。
盯着牆看了幾秒，蒲曉就收回視線, 在床上滾了兩圈後, 起身換了睡衣。
又就斂着眸紅着臉暗抿唇到了藍桉房間。
藍桉已經上了床，正蓋着被子坐着看手機。
見蒲曉回來了，藍桉擡眸, “沒拿被子？”
蒲曉愣了下就要轉身。
“算了, 我被子夠大, 蓋一個吧。”
蒲曉呆在原地。
藍桉還說着：“你睡右邊可以？”
“……嗯。”
“那上來, 我關燈。”
“……”
藍桉的床好不一樣。這是蒲曉躺上去後心裏的第一想法，但要讓她說出有什麽不一樣的，更軟一點？還是更硬一點？她也說不出來。
四月, 就算不蓋被子也不冷, 蓋上被子卻也不覺得熱，反而暖呼呼的, 香香的。
蒲曉平平地一動不敢動地躺在床上，周圍一股藍桉的味道。
好…好極了。
藍桉說關燈，其實只關了大燈，遠處走廊的壁燈還開着，暖黃色的光從那邊透過來，仿佛有月亮挂在那兒。屋子裏沒那麽黑，一轉眸，就能看清身邊人的側臉。
藍桉不動聲色地朝旁邊掃了眼，就見蒲曉睜着大眼盯直勾勾地盯着床上方的床幔看。
看着就呆。
她嘴角卻莫名地勾了一下，笑意止不住地從眼中流露。那抹因為別惜離開而有的感傷和寂寞被一點一點抹去，她把手機關掉，學着蒲曉的模樣，雙手搭在腹部，直直地躺着，盯着天花板。
蒲曉并不知道藍桉在模仿她，因為她從躺下後，就沒好意思往藍桉那邊看，只是聽着藍桉關掉手機，聽着藍桉變化姿勢時被子摩挲的聲音。
等到藍桉那邊稍微靜了下來，她眨了眨眼，視線從上滑落，滑向身邊。
很清楚地看見說要睡的藍桉連眼睛都沒閉，反而跟剛才緊張到不敢呼吸的她一眼，盯着上方看。
而這樣子的藍桉，平靜到仿佛是那種一碰就碎的墨畫。看着完好，其實卻是一副風化嚴重的古物。
蒲曉呼吸滞了下。
唇不由地抿了抿又微微張開，似乎有什麽話想對藍桉說。
可卻在藍桉驟然轉眸望向她的時候，她像受驚的兔子般飛快地收回了視線，還掩耳盜鈴似地閉上了眼，假裝睡着了。
下一秒，耳邊響起了一聲似有似無地輕笑。是在笑她？
萬籁俱寂的夜，蒲曉的心跳一聲聲的如雷如鼓。
過了大概兩分鐘左右，蒲曉才感覺心跳慢慢平複了下去，緊閉的眼也準備悄然睜開。
“蒲曉。”
随着身邊的一聲呼喚，走向平靜的水面又因此掀起波瀾。
蒲曉剛剛睜開的眼又望向了上方，遲疑着：“……嗯。”
“鵑鵑姐是在你很小的時候就出來工作了吧？”
問題涉及到自己熟悉的地方，蒲曉沒再停頓，“嗯。”
“你一直跟着你姥姥生活？”
“嗯。”
“那你小的時候有很想很想鵑鵑姐嗎？”
“有啊。”蒲曉回道，“我還記得我媽每年就回來一兩次，大多數都是秋收和過年的時候回來，每次回來要走的時候，我都又哭又鬧的，不過到了六七歲的時候就好多了。”
提到小時候，蒲曉話多了起來，“而且小時候沒有手機，想要聯系都聯系不上。後來村子裏有人家裏裝了座機電話，我就跑到姨姨家，拿座機給我媽打電話。”
蒲曉的語氣輕快，藍桉聽着卻不是滋味，她啞聲：“那……”
她哽了下，問：“那你有不開心嗎？”
“沒有。”
蒲曉說：“我被生下來沒多久，好像是我媽剛出了月子後，我就被留給姥姥，我媽就外出打工了。從我記事開始，就是這樣的生活。村裏的大多數家庭都是這樣的，當時我就以為，世界就是這樣的。也就沒有感覺到不開心，只是奇怪，為什麽爸爸媽媽生了孩子，爸爸媽媽卻不養。”
“我問姥姥，姥姥說我媽是去打工掙錢了，只有這樣才能養我。”
她說完，藍桉沉默了幾秒，道：“我也是這樣。”
“不過我是被保姆帶着的，我姥姥和奶奶兩家都在國外，我跟她們不是很熟。後來我姐姐畢業了，從國外回來了，才是她帶着我。我媽……”藍桉頓了下，“我媽很少帶我。從小到大，我跟她相處的時間加起來或許還沒一年。”
蒲曉眸光早已轉向藍桉，藍桉還如方才那樣躺着，看着上方，好像整個人都空了。
蒲曉聽着看着，在藍桉話音落下後，她爬起身，胳膊撐着床，身體斜着往藍桉那靠了靠。
一時間，兩人之間本來銀河似寬的距離，被蒲曉拉近到只剩下一條細縫。
蒲曉湊到藍桉面前，輕聲說：“之前我媽跟我說了很多藍阿姨的事，說的最多的，就是說藍阿姨很厲害。”
“我想藍阿姨不是不想陪你，反而她很愛你，她只是…太忙了。”
“我知道她愛我，可我就是控制不住地怪她那麽忙。”随着蒲曉的靠近，藍桉的視線也從上方落到了蒲曉的臉上。藍桉沒再平躺，側過身，背稍稍拱起，頭枕向蒲曉的方向。
她看着蒲曉說：“其實我也有過你想的那個問題，既然不養我，為什麽還要生我？但當時想到這個問題後，我就意識到，她沒有不養我，她只是不陪我。”
蒲曉終于後知後覺藍桉為什麽要留她陪着一起睡覺了，不是想要問她什麽問題，而是想要一個陪伴。
陪伴。今天別惜的離開，一定讓藍桉很難受。所以藍桉才缺乏安全感地找了她。
蒲曉沒再爬着，她順勢躺下，手卻落在了藍桉身體的被子上放。無聲地告訴藍桉，她身體上輕輕的重量，是今晚的她的陪伴。
藍桉當然沒有留意到蒲曉的手，她還沉浸在将心事第一次述說給別人聽的空虛又飽滿的感覺裏。
這個時候，她仿佛有無數的問題，想從蒲曉身上獲得共感。
“蒲曉，你有埋怨過鵑鵑姐嗎？”
“我沒有。”
“那你有求鵑鵑姐多陪陪你嗎？”
“沒有。”
“……啊？”藍桉說，“你怎麽不想鵑鵑姐多陪陪你？”
“想啊，但是沒有說出來過。”蒲曉說，“人生來就是一個人，每個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不能因為她是我媽媽，我就要求她做什麽，這樣她會為難。還不如她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反正…我知道她愛我。”
藍桉啧了聲：“幹嘛突然這麽文藝？這話誰說的？”
蒲曉老實答：“我從書上看來的。”
藍桉問：“書上還寫什麽了？”
蒲曉望着藍桉，說：“要學會和自己相處…姐姐。”
“……”
有了幾秒的沉默。
這話蒲曉沒再書上看到過，但卻是她此刻最想跟藍桉說的話。
藍桉沉默着，蒲曉心裏下了一場毛毛細雨。對于不愛雨的人來說，一下雨，人也慌亂了起來。
也就在蒲曉覺着自己的話不怎麽中聽，想要說些什麽緩解氣氛的時候，藍桉開口了，她的語氣聽着很輕松。
“那我知道你為什麽不愛說話了。”藍桉翻身趴了起來，湊近道，“你是不是常常自己跟自己說話？腦子裏天馬行空想各種東西？”
她湊的太近了，近到蒲曉呼吸一屏，微微轉頭，沒去看藍桉後，蒲曉才開口：“……有點吧。”
藍桉盯着她：“那你有想我什麽嗎？”
“……”蒲曉下意識頓住。
藍桉道：“不許騙我。”
她說：“是不是偷偷在心裏罵過我？”
蒲曉趕忙開口：“沒有！”
“真的？”
“真的！”
“不可能，你剛開始到我家的時候，我對你态度那麽不好，你肯定罵過我。”
“……我沒覺得你不好。”蒲曉看着藍桉的眼睛，用眼睛裏的真誠告訴藍桉她沒說謊，“從小我就覺着你是個好人。”
“呆子，小時候咱倆都不認識。”
“可我認識你啊，你送了我那麽多書和玩具…”
“那是我不要了的。”
“才不是，不要的是丢進垃圾桶裏，不是給人。”
蒲曉說：“反正我從來沒有罵過你，我把你當公主。”還是童話故事裏所有真|善善美公主的彙集。
昏黃的光下，蒲曉的眼睛卻宛如窗外夜空中皎潔的月，越來越亮。
亮到藍桉心頭一顫，別過臉，聲音沒了方才的輕快，有了幾分的扭捏，她道：“不說這個，我就問你在心裏想我什麽了？”
她想了解蒲曉，想知道在蒲曉心中自己的優缺點，更想知道蒲曉有想過她什麽，是好還是壞？是讨厭還是喜歡？
“有……”
“什麽？”
“就是…”
蒲曉吞吞吐吐了起來。
藍桉望向她，“就是什麽？”
蒲曉看了一眼藍桉，一眼，忽然轉過身，拽起被子蒙了頭，“沒什麽，我什麽都沒想。”
藍桉：“……”
這什麽做賊心虛的表現？！
被子下，藍桉的手伸到蒲曉腰間，輕輕地抓撓着，蒲曉被她撓癢撓得扭了起來。
“你肯定罵我了。”藍桉說，“你個壞蛋。”
“我沒有哈哈…我真的沒有…姐姐…你拿開手…別撓了……好癢……”
“那你說你想我什麽了？”
蒲曉抓上藍桉的手腕，身體向後退，一邊躲着藍桉一邊搖頭說：“沒想什麽…沒有…”
這個時候，蒲曉想藍桉什麽了，對藍桉來說已經不重要了。她發現蒲曉極其的怕癢，抓蒲曉癢癢比別的好玩多了。
但是她忽略了一個事，那就是蒲曉的力氣要比她大得多。
就在她追着去抓蒲曉癢癢，手腕被蒲曉禁锢住，還想要掙脫繼續去撓的時候，她兩只手已經被蒲曉緊緊抓住，別在了她的身後，蒲曉的右腿還壓在她腰間，她整個人被蒲曉制服了。
不過她卻沒擔心什麽，像蒲曉這樣的老實人，禁锢住她一會兒，看她安靜了不動了，也就放開她了。蒲曉肯定不會反擊，不會也覺得好玩兒撓她的癢癢。蒲曉是個頂無聊的人，也是個……頂關心她的人。
玩鬧過後氣喘籲籲，藍桉臉紅暈着，喘着粗氣，胸口大幅度的起伏。
蒲曉只感覺被她桎梏住的人軟的可怕。仿佛要化在她的懷裏。
而被她抱着的人，正凝着她，莞爾笑道：“抓疼我了。”
蒲曉立刻便放下腿，松了手，将藍桉的手腕抓到面前，輕輕揉着，低低地朝着被抓的地方吹氣。
“對不起。”她說。
藍桉笑着從抽出手，右手捏上蒲曉的臉，“騙你的，呆子。”
也恰好在藍桉捏蒲曉臉的時候，蒲曉無意識地扭了下頭，嘴唇不偏不倚地從藍桉的手腕蹭過。
當即蒲曉就愣住了。
她想，心裏想親一下藍桉的這件事，就這樣…實現了？
蒲曉抿緊了唇，想多感受一下唇剛剛碰到的溫度。
而她全心關注這事兒，對于藍桉捏她的臉的事無動于衷，這模樣在藍桉看來，仿佛是在介意自己騙她和抓她癢，藍桉眉蹙了下，心想蒲曉沒這麽開不起玩笑吧？
藍桉收回手，望了蒲曉幾秒，胳膊撐着床，臉湊向蒲曉的方向。
唇貼上蒲曉的臉，“啵”的一聲，她在蒲曉臉上親了一下。
親完，她雙眸含笑對上詫異轉過頭看她的蒲曉。
無言凝視了幾秒，她道：“謝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