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南城小鎮
第036章 南城小鎮
純白色的空間, 一眼望不到盡頭。
沒有建築,沒有門,只有一座同樣純白色的許願池安靜地存在于此。
就在這時, 許願池前出現了一道垂直的透明漣漪, 一個步履倉惶的身影跌跌撞撞闖了進來。
那是一個年輕的婦人,頭梳包髻身着襟裙, 面料很是尋常卻因上面精巧的刺繡而增色許多。看着是從頭到腳一副江南水鄉舊時女子的打扮, 可女人緊握在手中的相盒吊墜鏈已然表明她并非來自古時,而是那個新舊交替的年代。
婦人容顏秀美, 不施粉黛便如枝頭玉蘭溫柔明豔, 但此時這張芙蓉面上卻是滿是驚懼憤怒, 那死死緊握的雙手更是帶着一股寧為玉碎的決絕。
但所有的情緒在突然進到這方空間後都化作了愕然, 當她的目光落在面前的許願池時,就像是憑空接收到什麽規則一樣全都變成了震驚與狂喜。
她一提裙擺重重跪在許願池前,伏身就是三個鄭重的響頭。
“多謝菩薩!多謝菩薩垂憐, 回應了信女的祈願!”女人眼中含淚,向着許願池雙手合十連聲許願。
“信女的丈夫兩個月前跟東家出船卻出了水難,只留下我母女二人在家中相依為命。信女不願再嫁,只想守着女兒看她成人,可這段時日的種種已經告訴信女實在太過艱難,只憑信女自己別說看顧小菱, 已經……連自身都要保不住。”
像是想到了自己眼下的處境,女人又不自覺做出防備躲閃的姿态,臉上更是出現厭惡憎恨之色。但這些恨在思及自己的無力反抗時又化作了絕望的苦笑, 她重新擡頭望着眼前的許願池, 眼中已經全是感激。
“信女不知菩薩是何方神聖,但漫天神佛裏願意拉扯信女這小婦人一把的只有菩薩一個, 所以信女願意與菩薩做這個交易,獻出信女這無根浮萍的一生。”
女人說到獻出人生時眼中閃過不舍,但更多還是放手的決意,她已經下定決心,再度鄭重又恭敬地伏身磕頭。
“只求菩薩多多憐憫我那可憐的女兒,小婦人別無所願,只求我的小菱健康長大,一生平安喜樂如意順遂。”
“只求她永遠不要知道這一晚發生了什麽。”
* * *
Advertisement
一輪彎月嵌在夜空。
小城的夜晚是安靜的,連風拂過河邊的楊柳都是靜靜悄悄,帶着一股子江南的溫柔。
順着城裏人們慣常取水洗衣的清河往上游蜿蜒奔走,不多時就能看見一處野樹林。林子并不産果,但會在春日開滿豔紅的花朵,風一吹便撲簌簌的往下掉,無論花開花落都無比迷人,所以也被叫做紅花林。
在紅花林的深處建着一座小小的廟宇,裏頭供奉着一座神像,據說在朱姓王朝時就存在了,算到現在已經算是過了兩個朝代,便是以往再多香火如今也只剩下沒落。
除了逢年過節這裏已經鮮有人過來,更別提這樣一個平常的夜晚,能在榻上酣眠誰樂意頂着晚涼的夜風黑燈瞎火裏往這邊閑晃?
但今夜卻并非如此,往常小廟的門無論白天黑夜都是敞着的,現在卻是被人從裏面反鎖了。幽幽的月光照在那有些斑駁的木板門和早就古舊的鎖扣上,再不能如以往般直透進屋,也隔絕了內裏發生的一切。
而廟中,三賴子這會兒正十分興奮的将手頭已經反鎖的門又加了幾道保險,在确保這道門沒個一時半會兒絕對打不開後,這才搓着手轉過身。
隔絕了月光的漆黑廟宇遮掩了他猥瑣的笑容,卻蓋不住他下流的笑聲:“嘿嘿,梅娘,你可真是讓我想死了!李光那個短命鬼死了都這麽久肯定是回不來了,你還一直為他守着有什麽意思,害得我只能用李菱那死丫頭把你騙出來。”
黑暗裏,沒有人給他回應,但三賴子并不急,這廟很小頂多能讓十來個人同時進來,所以守在門口的他就算什麽都看不見,也能清楚地聽見不遠處女人的呼吸聲以及她身上淡淡的香氣。
只這一點就足夠三賴子瞬間腦補出香氣主人那張杏臉桃腮和楊柳身段,就算嫁了人有了個五歲大的孩子也依舊像這紅花林春日裏的花枝一樣鮮妍嬌豔,實在招人得很。
“梅娘,李光沒了以後你過的什麽日子我都知道,你那小叔妯娌可都不是好東西,還不如就從了我,我帶着你們母女吃香喝辣呀。”
知道煮熟的鴨子飛不了,三賴子很有耐心的繼續哄人,雖然知道梅娘不可能信他這些鬼話,但萬一呢?
這麽漂亮的女人,平時說話做事也跟城裏那條清河一樣溫柔綿軟,用強多可惜。
三賴子剛這麽想着,一直靜默無聲的對面突然有了動靜。
“是嗎?”只有兩個字,但女人的吳侬軟語還是讓三賴子心上一酥,緊接着就聽見她往這裏走來的輕盈腳步聲,“原來我家小菱沒有貪玩去了城東,是在我小叔家啊。”
心猿意馬的男人沒發現,之前在黑暗裏女子還有些急促恐慌的呼吸聲如今十分平和。
她出聲時嗓音确實如城中的小河般溫柔綿軟,但也在同時有着不知不覺中帶走溫度的冰涼。
* * *
新月照耀着這座水鄉小城,惹的青牆黛瓦都罩了一層白霜,一條條的水道在小城中縱橫交錯,在月光下宛如一根根波光粼粼的玉帶,又被一座座各式各樣的小橋扣在小城底下,遠遠望去帶着一份氤氲朦胧的美。
遠離紅花林的城西一隅,李家老二的小小宅院正緊緊閉着,屋主人一家三口睡得很死,所以根本沒發現他們上了鎖的一間柴屋不知何時被打開了,一團小小的身影扔掉了手裏的細鐵絲從裏面走出,她朝着主卧的門掃了一眼,髒污稚嫩的小臉帶着滿滿的憤怒與恨意,似乎下一秒沖進去和裏面的人同歸于盡也不稀奇。
但小女孩并沒有那麽做,而是直奔大門踮腳輕巧扒拉開上面的橫栓,又小心打開一條足以讓她側身走過的縫隙,在不驚動任何人的前提下挪步移出,一直到遠離大門有兩三米時這才邁開步子發足狂奔,目标直指東邊的紅花林。
快一點,再快一點!
小菱在瘋狂的跑,心裏一遍遍的對自己說着。
只要能再快點,她就能見到活着的阿娘,這樣就肯定不會像前世那樣在第二天傍晚才看到從河裏被打撈出來的母親。
小菱不懂自己為什麽能重來,她現在也不想知道。她只知道自己一睜眼從剛剛死掉的十三歲又重回到五歲的現在,那一定就是為了救回自己的母親。
她要告訴阿娘她沒有貪玩走丢,她是被小叔小嬸哄睡以後關起來了,所以阿娘不要去紅花林,去了那裏就會被淹死的!
腳上不停狂奔,小菱只覺得自己五歲的身體喘得就像劉家打鐵鋪裏那個又破又醜的老風箱,可她完全不想停,她的腦子裏不斷重播着前世母親被人從河裏撈出來的那一幕。
「小菱不可以看!你娘肯定也不想你看到她這副樣子!」
「可憐喲,梅娘這一走,小菱可怎麽辦?」
「李家老大死了以後,李老二一家态度就不一樣了,現在梅娘一走,小菱以後還不知道什麽樣。」
後來娘被蓋上一襲白布擡走了,擡走她的是小鎮的巡警,那時的她還不懂,但等到二叔一家霸占了她家的房子逼她起早貪黑的幹了幾年活,後來更想賣了她換彩禮,她終于受不了開始拼命反抗,在尖聲謾罵和躲避他的毆打中聽到他說漏嘴才意識到阿娘的死根本不簡單。
不可以再發生了!她好不容易重新回來,阿娘絕對不可以再出事了!
月光灑在鋪有青石的巷道裏,早就被踩得光滑的石板路反射着微微的亮光,也印出女童狼狽的影子。她的衣褲單薄寬大甚至還帶着補丁,随着前後擺動的姿态露出瘦弱的四肢,手臂上隐約可見摔跌後的青紫,換作平時早就已經扯着嗓子嚎了,但女童完全忽略了這一點。
她要更快一點,還要更快一點,阿娘在等她,阿娘在等她來救,她要趕在阿娘去到紅花林前……
“啊!”腳底不慎踩到一塊濕滑的青苔,小菱整個身體不受控制地往前傾撲倒,眼看就要重重摔下去,腦袋卻撞進一個柔軟的懷抱。
“你這孩子一直跑哪去了,可讓我好找!”
熟悉的埋怨和屁股上不輕不重的一下讓小菱頓時愣住,懷抱裏的溫度和鼻端的氣味讓闊別了八年的記憶逐漸複蘇。
“阿……娘。”一開口,聲音就變得哽咽。
“哭也沒用,下次不許這樣了。”抱着她的母親仍在訓斥。
是阿娘,活着的阿娘!
她緊緊揪着母親的衣裙仰頭看那張臉,那在夢中一遍遍描繪的臉現在如此清晰,讓她渾身都顫抖鼻子發酸。她想要瞪大眼睛再多看清母親一點,但眼淚卻很不争氣地糊住了視線。
“阿娘——!”
阿娘!阿娘!阿娘!
小菱緊緊抱住身前的人,将臉埋進去放聲嚎啕。
她從醒過來以後就一直在跑一直在跑,終于攔住還好好的阿娘,終于不用失去她了!
“阿娘,我、我沒去紅花林……嗝!我就在城西,在二叔家裏,我、我們回家好不好……?嗝!”緊緊拽着母親的手,小女孩一邊打嗝一邊拖着她返回,“天黑了,我們不要到處跑了。”
“本來就不該亂跑了。”母親伸手點了點她的腦門,“瞧你這副泥猴樣,趕緊回家。”還是和記憶裏一樣,一看自己哭得這麽可憐知道錯了,就溫柔放過了她。
看着這樣的母親,內心慶幸又恐慌的小菱再不想去對紅花林那邊刨根問底,她只想阿娘離那個恐怖的地方遠一點再遠一點。這樣,那噩夢的一幕就永遠只是一場噩夢。
就這樣,母女倆手牽着手走在夜晚幽長的巷道裏,投射進這細長甬道裏的月光将母女的影子拉得細長,這一次背對着行走的小菱沒有看見。
而距離她們幾裏外的紅花林廟裏,門板早被重新敞開。
月光再次灑進廟內,隐約可見門形光斑的邊緣趴着一個還在不停抽搐的人。
* * *
踩着夜色一路漫行,小菱被母親牽着手來到了一棟面積不大但收拾得敞亮體面的小院落前。
它的院牆被抹勻了白灰,上頭壘着黛瓦,大門也有好好刷着油漆,上面扣着一對銅獅子門環——看起來都不新了,但和周遭大多數鄰居不是缺了一角就是斑駁了一塊相比,就頗為亮眼。
這是母親在時的樣子,等“前世”二叔一家霸占過去以後也變得和周圍一樣,甚至還更破落了些。
所以乍一看見還那麽“新”的家門,小菱都有些愣住。
“傻站着幹什麽?還不進來。”母親催促,哪怕是對着女兒的沒好氣,她的嗓音腔調聽着仍舊是溫柔的。
小菱不敢再耽誤,趕緊邁着短腿跨進那對她來說快有小半個她高的門檻。
小菱的家其實也不大,和其他人家一樣有個主間和兩個廂房,側旁是廚房和柴房,唯一不同的是家中的小院裏還打了一口井——那是阿爹前年請人在家中做的,為的是他和阿娘不用像其他人一樣每天天不亮就要去外面的公用井排着隊打水。
她現在就站在院中,看着母親打開主間廳門,輕車熟路地拿起擱在條桌上的火柴點了煤油燈。微黃的一豆燈火點亮了漆黑的屋子,也點燃了阿菱心頭的暖意。
“快進來。”燈光下,母親向她招手。
小菱的眼眶忽然又在發熱,她吸吸鼻子眨眨眼睛,努力将淚意又憋回去這才跌跌撞撞奔向了母親。
——之前一路發足狂奔沒感覺,現在放松下來才發現自己兩條腿都在發軟,連走路都不利索了。
“讓我看看。”母親已經捉起她的胳膊掀開袖子查看起傷勢。
小菱的家并不在小城的富人和中産區,硬要說也就比為一日三餐發愁的城北那一片要好一些,在這種環境下生長的孩子每天磕磕碰碰摔摔打打的長大是很正常的。
但像小菱這樣連手指尖都有傷口的情況卻是不正常的,所以她看見母親逐漸凝起的眉頭也是開始心虛。
她想要縮起手指,不敢說這是因為什麽才變成這樣,也想要張嘴大聲告訴阿娘小叔小嬸有多壞多惡毒,但很快就全熄了心思。
阿娘不會信的,阿爹死之前他們對她一家多熱情多好呀,等他一去世那家人就變得那麽恐怖,別說阿娘,就是她自己在吃盡苦頭前也是不會信的。
小菱想到這裏抿緊了唇,心裏下定決心,這一次她一定要保護好阿娘,絕對不會再讓她被小叔他們害了!
“我去燒水。”阿娘突然的一聲讓小菱驚回神,她已經往廚房那邊走去,“你這一身可要好好洗洗。”
“我,我來幫忙!”小菱連忙跟上。
前世阿娘走後,她在小叔一家手底下做了很多活,燒水是其中最簡單的,所以小菱像獻殷勤般熟練地幫着點火燒竈的舉動在熟悉她的人眼裏已經是個不小的破綻。
她毫無所覺,還在無意間發現阿娘彎着眉眼看她時還回了一個傻兮兮的笑。
這一夜,小菱活像個沾手就脫不開的粘糕,一直緊緊跟在母親的身後。燒水時她幫着燒火,洗澡時她幫着拿毛巾,連母親給她上藥都狗腿的自己先把藥箱搬過來然後乖乖坐好等着母親給自己擦。
被洗得幹幹淨淨又沾了一身藥味的小菱很快就被趕去睡覺,她整個人裹在被窩裏,但露出的腦袋卻是眨巴着眼睛透過門外看着堂屋的方向,近乎貪婪地看着坐在那一豆燈火下拿着針線一點點做着縫補的那個溫柔身影。
她不敢入睡,害怕睡着了再醒來這些都會消失,自己還是那個早就逃離這座小城的十三歲孤女,而這些都是在戰亂中殒命的她瀕死時的美夢。
自己白天弄破的衣服很快就被補好,然後母親就拿起了另一個籮筐裏的事物,那是一個小小的圓形繡棚,母親在燈下熟練地分絲穿針,又開始一針一線上下翻飛。
小菱忽然想起阿娘還是個刺繡高手,據說沒嫁給阿爹時她就是小城有名的繡娘,還曾給城東王家的千金小姐繡過嫁衣呢。阿爹水難去世以後,阿娘還說過要用繡活養家。
此後的每天晚上只要有空,阿娘都會拿起繡棚做着繡活。
可是……晚上做活很傷眼睛的啊。
在“前世”時小菱就曾聽說過城北的一個繡娘為了多掙一點沒日沒夜做繡活,最後人到中年就瞎了眼睛。
正苦惱着要怎麽跟阿娘說,那邊阿娘似乎就因為自己一直盯着她看放下了手裏的東西,朝她走了過來。
“睡不着?”阿娘細軟的手指摸上了她的額頭,有些涼卻讓小菱很是依戀,聞言小腦袋很是用力地連連點頭。
“阿娘,我睡不着,你陪我一起睡嘛!”一張口,就是不自覺的撒嬌。
小孩子的童音嬌嬌軟軟,帶着孺慕和依戀,這小奶音一下子逗笑了女子,她脫了鞋側躺在外側,輕輕拍起女兒的背:“那阿娘給小菱唱搖籃曲。”
小菱很想抗議母親拿她當三歲小孩去哄,但真的等到那溫柔的歌聲響起,她還是沒能拒絕得了。
阿娘的聲音和懷抱實在太溫暖了,在一下又一下輕輕的拍打裏,小菱又是安心又是不甘的逐漸模糊了意識。年幼的身體早已經不堪重負,輕而易舉地陷入了黑甜夢鄉。
一直到女童徹底睡着,也憋了小半天的系統終于忍不住跳出來。
【宿主宿主,我們這個世界是養孩子嗎?不過真沒想到随機出來的許願任務,委托人雖然又是個悲慘炮灰,但她女兒竟然幸運的被世界BUG砸中提前“預知”了人生軌道。可惜還是一個炮灰,竟然預知到自己十三歲那年死在戰亂裏,也是夠慘的。】
第一萬叭叭一通,語氣說是激動不如說是像打開新世界。上個世界宿主是當女兒被父母寵,這次被委托當娘寵女兒,指不定人性指數又往上漲漲呢?
至于這個小世界的時代背景類似于民國時期,地點更是處在時代新風沒怎麽吹到的偏遠江南小城鎮,反倒不是什麽大問題。
對自家宿主來說,小世界是個什麽時代背景都無所謂的,她根本沒有偏好,更沒有短板。
然後它就聽見了從來沒向它提過要求的宿主第一次向它主動言明:“第一萬,安靜一點。”她望着床上熟睡的孩子,神色溫柔,“這個世界,我希望你能做一個少言的系統。”
第一萬:【!!?】
明明該是激動宿主又有新變化的,但第一萬的潛意識第一反應竟然是泛酸,好像原本只溺愛自己的老母親有了二胎後要求大胎讓路。
但它是個成熟的系統,而且早就脫離寶寶期了,怎、怎麽能吃醋呢,還是對一個“活了兩輩子”還是個小朋友的小朋友吃,更沒譜了。
【我知道啦,哼!】
某個統子氣哼哼地下線。
* * *
小菱是被清晨的鳥鳴給叫醒的,她出生的時候,阿爹在院子種了一棵蘋果樹,她五歲時樹也長得老高,每天早上都會被那些叽叽喳喳的鳥兒們吵醒。
年幼的時候小菱曾經非常惱火,總想央着阿爹把樹砍了,她寧願不吃蘋果也不想睡懶覺時被鳥給吵醒,但現在坐在床頭聽着那些叽叽喳喳只覺得分外溫馨和懷念。
——如果沒有一坐起身就覺得渾身肌肉疼得不行就更好了。
“看來昨晚真的是跑傷了……”小女孩輕聲嘀咕,但到底是吃過苦的,還是龇牙咧嘴的自己穿衣起來了。
比起因為疼痛癱在被窩裏,她更想去外面看看阿娘。
鳥鳴忽然停了,但随後響起的是水桶落入井中的汲水聲,小菱知道是阿娘在打水,她再也坐不住,趿好榻邊的鞋噔噔噔的就往外面跑。
“阿娘,我來幫忙!”小團子還以為自己是十三歲,不自量力地就想跟母親搶水桶繩。
然後理所當然的被拒到一邊,并被扔了帕子讓她自己洗漱。小姑娘噘着嘴老實照做,頭頂的一頭黃毛亂發也被母親三兩下的梳好變成兩只羊角小鬏。
一直到一碗卧着圓胖雞蛋的細面放到眼前,聞着上面細碎的蔥花香氣,小菱很快又眉開眼笑起來。
吃飽喝足,小姑娘剛把空碗送進廚房要自己洗掉,就被母親搶走順便指着門外。
“這裏不用你,出去玩吧。”
出去玩?
小菱看向門外,內心忽然就感到恐慌。
此時的院門是關着的,可以看見角落的水井,窗邊的蘋果樹,樹下是阿娘做繡活時的桌椅,幾步外就是阿爹以前請木匠專門給她做的小木馬搖椅,這裏就是她記憶裏最熟悉也最安心的一切。
現在阿娘讓她打開門,向往常一樣出去玩,小菱卻發現自己不敢了。
一想到前世經歷的種種,她只覺得外面的世界非常可怕。
不,她只想粘着阿娘幫她幹活,就呆在這個家裏哪也不去!
“阿娘,我……”剛下定決心準備如此表态,門外突然就響起一陣敲門聲。
“梅嬸嬸,小菱在家嗎?”是鄰居孫家的苗苗姐,只比小菱大兩歲,但說話已經很有大人的樣子,“昨天我們就約好了去城外一起摘漿果子,小菱有沒有準備好呀?”
漿果子是當地的一種說法,具體叫什麽名小菱也不知道,只知道吃起來酸酸甜甜的,算是小孩子的一種零嘴,以前她經常和小夥伴一起,但現在……
她昨天有答應過這種事?她為什麽要答應這種事!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