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
第 6 章
新的一周伊始，黎原起了個大早，天氣放晴，萬裏無雲。
她出門時，黎正英還在睡，一夜下來姿勢都沒怎麽變過，只是旁邊的茶杯空了，黎原又給他添了點。
她提前和邵楠楠約好了一起走，畢竟五年過去了，她在哪個班級，哪個位置，早已忘得一幹二淨。
邵楠楠見了她，蹦蹦跳跳地跑過來，包上的挂墜一甩一甩，伴随她清脆的聲音，可愛極了：“黎原！”
她笑得露出兩顆小門牙：“前兩天想去看你來着，王老頭非要我留下來畫板報，把我的時間榨的一幹二淨了。”
黎原慢慢回憶了起來，“王老頭”是她高中時期的班主任，全名王岳謙，是個快退休的小老頭，教學質量不錯，但脾氣火爆，一點就着，一雙眼睛精明又犀利，班上的人大多對他又敬又怕。
“好像是很久沒看你畫板報了。”
邵楠楠聞言撅了撅嘴，哼了一聲：“還沒畫完呢，我可是大師級別的！”
黎原笑了笑，她不忍心告訴這個天真的女孩，王岳謙是個眼裏只容得下尖子生的人，只有排名靠後的學生才會被他挑選來幹這些無所謂又瑣碎的雜事。在還沒進入社會之前，勢利的風氣就已經在學校初見端倪。
“對了，最近發生件事。”
邵楠楠說：“你還記得那顆籃球嗎？原來真的是有人故意砸你啊，本來大家都以為是個意外，結果前天有個男生竟然去自己去校長那認罪，最後被學校勸退了！”
黎原幾乎忘了這事：“怎麽回事？”
“是隔壁班一個男生，他說以前追過你，結果你對他愛答不理的，他就想逗你一下，也沒想到一個籃球都能把你砸暈……”
“……可他為什麽會自己承認？”
“我聽說……是他最近跟幾個兄弟在外面搞霸淩呢，結果不知道被誰拍下來留了證據，那背後的人直接把錄像發去了校長室，揚言說，要是不加以懲戒，他就要搞臭整個學校的名聲呢！”邵楠楠促狹地撞了一下她的肩膀，說：“我看沒那麽巧吧……你去問問，八成又是淩雲升幹的事，他那天在醫院就問了我，肯定是想替你報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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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原付之一笑，不置可否。
邵楠楠不了解淩雲升，他是個無利不起早的人，如果這事真是他的傑作，上次來找她的時候就要挾恩讨賞了。更何況他淩家是學校的大財主，校長見了他也要堆起三分笑，何至于要用這麽激烈的手段？
但這些想法也只是流水一樣劃過她的腦袋，她并不想深究背後到底發生了什麽。
黎原随着邵楠楠走進教室，正逢早讀時間，班級裏人已經到的差不多，王岳謙站在講臺上，一雙犀利的眼睛掃視着底下所有人。黎原和邵楠楠的到來當然沒有逃開他的眼睛。
王岳謙也不說話，手指沖着黎原一勾，自己先出了教室。
邵楠楠悄悄吐了下舌頭，對黎原說：“祝你好運了！”他們大多數人還是很怕王岳謙，覺得他兇的不行。
黎原不緊不慢地放下書包，簡單收拾了一下，這才出去，王岳謙等在過道走廊裏。
她一出門，教室裏頓時議論紛紛，好事的學生互相交流着眼色，黎原也算是學校裏半個風雲人物，身上自帶話題度，走到哪兒都免不了被人八卦一番。
王岳謙給她一通唠叨，一會兒談成績，一會兒談即将來到的考試，一會兒說最近的學習進度如何，總之就是怎麽給她上壓力怎麽來。他對尖子生一向是這種教育方式，三天開一次小會，五天一次大會，生怕他們的态度懈怠下來，把好苗子被毀在他手裏。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他算是個負責任的老師。至于這種壓力式教育效果如何，黎原不予置評。
總之……對她沒什麽影響。黎原垂着眼眸，看起來在很乖巧地聆聽教誨，思緒早已飛遠。
她并不像其他學生一樣害怕王岳謙，她覺得兩個人之間，似乎她才是那個處于主導地位的人。她像個漂亮精致的風筝，王岳謙總想緊緊攥着她，他若不使出全力，黎原就會不受控地随風自由而去。
一頓輸出結束，王岳謙也像是有點累了，最後把她叫去了辦公室。
他在辦公桌裏翻了翻，找出一沓厚厚的資料來，塞給黎原，神情嚴肅：“我給你從網上整理了一些題目來，都是我用心準備的，質量很高，你回去有空就帶着做做。”他又壓低了聲音：“你塞在懷裏帶回去，被別的學生看見影響不好……”
黎原低頭看着地面，安靜得像一尊石化的雕塑。
她沒有按王岳謙說的做，那一沓厚厚的資料沉甸甸被她抱着，像抱一大塊冷冰冰的石頭。
待她回到座位上，周圍幾個學生的眼風直勾勾往她這裏瞟。黎原沒有刻意去聽，但還是有聲音往她耳朵裏鑽。
“又開小竈…”
“偏心……”
“真是勢利眼……”
她埋頭入題海，對外界一切充耳不聞。
時間的流逝像蝸牛在行走，慢騰騰地一點一點往前挪動。
好不容易上午的課程結束，黎原累得伸了個懶腰。邵楠楠往教室後面的角落看了一眼，嘟囔道：“今天喬立明又沒來啊。”
黎原對這個名字沒有印象，就沒有應聲。
邵楠楠又自顧自說道：“他都逃課好幾天了，成績又不好，這幾天王老頭因為他的事兒，脾氣都更差了，他也不怕被勸退哦！”
黎原這才順着她的目光往角落看了一眼，那是個離垃圾桶最近的位置，角落裏擺着一堆雜亂的掃帚和拖把，桌上的書和卷子淩亂地攤開，像是很久沒人整理過。
黎原眼神黯了黯，又若無其事地給邵楠楠道別：“我先去吃飯了。”
班裏絕大多數學生是走讀生，中午休息的時間會回家吃飯。黎原是個例外，她知道自己就算回去，也沒有現成的熱飯熱菜等她。她選擇中午留在學校吃食堂。
偶爾淩雲升有興致的時候，會留下來陪她。但多數時候，他有許多自己的事要忙，黎原可以一個人享受安靜的用餐時光。
邵楠楠對她揮手，短暫地道別。
中午的太陽有點烈，氣溫蒸騰，夏蟬在樹上用力地鳴叫，像人群在嘶吼。
黎原靜靜走在林蔭道上，她很喜歡聽蟬鳴，有時她把自己代入成蟬，蟬替她尖叫幾聲，心中郁悶就一掃而空。
中午留校的人不多，食堂中寥寥數人，黎原安靜坐在一個角落。周遭不時有人偷偷瞄她兩眼，實在是因為她周身氣質太過平和，長相又十分有靈氣，與這躁動的世界格格不入，好像看她兩眼，夏天也能變得清涼起來。
她的平靜并沒有維持太久，桌子一沉，有人特意來到她對面坐下。
黎原擡眼，認出了他，是前幾天酒吧二樓沖她吹口哨的男生。
他把黃毛染回了黑色，穿着一件普通的體桖衫，将全身浮誇的氣質收斂了起來，一雙上挑的丹鳳眼炯炯有神，說話時尾音上揚，帶着一股嚣張又蓬勃的少年氣。
“你是黎原吧？我叫江馳，馳騁的馳。”
他笑了笑，有點故意耍帥的意味：“我們認識一下呗。”
其實他長得不錯，即使刻意收斂了打扮的風格，那股外放的狂狷氣質卻怎麽收也收不住，尤其是當他專注地看着別人時，那雙眼睛總是顯得格外的風流。
黎原面無表情地瞅了他一會，含着嘴裏的飯嚼啊嚼，看起來心不在焉的，像只呆萌的倉鼠。
江馳看樂了，直言不諱地說：“你好可愛。”
真直白啊，黎原感慨，這學校喜歡她的人很多，敢這麽上來搭讪的人還真是沒有幾個。
江馳說：“你怎麽一個人吃飯，我陪你吧。”說完，他沖旁邊人使了個眼色，旁邊本來像個背景板一樣站着的小弟，收到信號，立即秒懂，跑着給他馳哥打飯去了。
“別害羞呀，這下只有我們兩個人了。”他笑嘻嘻的，十分主動。
黎原吃得慢騰騰，沒搭理他。江馳于是就盯着她望，也不再說話，好像覺得就這樣看她吃飯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黎原突然問：“你幾歲了？”
這問題出乎江馳意料：“22了，怎麽了？”
這個年紀，那就不是這個學校裏的人了，瞧着這氣質也不像。
黎原神游了一下，她上輩子死在23歲，比他還要大一歲。
江馳笑道：“比你大吧，叫你妹妹怎麽樣？”他笑起來露出一口白牙，看起來有點輕佻，以及掩不住的一股桀骜氣。
黎原又瞧他兩眼，沒說話。
他身上難得有着和邵楠楠相似的活力。
江馳有點委屈似的，聲調軟下來，哄着她說話一樣：“聲音那麽好聽，別不說話嘛妹妹，我沒有別的意思，交個朋友而已。難道你嫌我老了？”
黎原輕輕勾了一下唇，放下筷子，她吃飽了。
“你加我吧。”
江馳一愣：“……什麽？”他一時沒反應過來。
黎原哼笑了一聲，表情懶洋洋的，跟她平時不太一樣，有種不符合她這個年紀的風情。
她不是17歲的小姑娘了，不會傻到看不懂他眼裏的洶湧，何況他根本不加掩飾。
她的眼睛黑漆漆地盯着江馳，朱唇輕啓：“138……”
江馳這回懂了，他掏出手機，記下號碼，動作迅速而果斷。
末了，他又被她逗笑了，笑得肩膀一顫一顫，一只手半捂着臉：“你還真是……”
不知道該怎麽形容才好，他的心裏癢癢的，本來只是見色起意，這會兒心裏卻像長出個野獸來，叫嚣着想要把她囫囵吞下。
黎原雲淡風輕，端着餐盤起身離開。
江馳望着她的背影，喊道：“妹妹，我加了，你記得同意啊。”
黎原像沒聽到一樣，腳步停也不停，徑自離開。
江馳勾着唇傻樂。
黎原才出食堂沒多久，手機震動一下，對方同意申請了。江馳捧着手機嘿嘿地笑。
兄弟給他打飯回來了，剛想開口：“馳哥，飯……”
江馳伸手攆開他：“走開走開，小爺忙着。”
頭像是一片簡約的白，倒也符合她氣質，江馳撓撓下巴，心裏措辭，想着怎麽給她打聲別致的招呼。
沒等他想完，對方先發來一條信息：“你是？”
江馳頓時愣住。這招呼……有點不對勁吧。半晌，他試探着點進對方的主頁。
好家夥，主頁上微信名稱正是淩雲升的縮寫，Lingyunsheng……生怕他看不懂。江馳眼前一黑。
“草！”他猛地一踢旁邊的椅子，食堂裏幾個學生被他吓一跳，旁邊的小弟差點沒端穩手裏的飯。
好像被耍了，可是他心裏竟然沒覺得多憤怒，只是奇癢無比，抓肝撓肺一樣。
“她什麽意思？”江馳冷冷地問。
小弟小心翼翼放下餐盤，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他甚至沒搞清發生了什麽，怎麽興致勃勃來人家學校一趟，發那麽大的火。
江馳冷靜了半晌，又自言自語道：“我知道她什麽意思。”
他的語調慢慢平和：“不就是想說，要追她，先把淩雲升幹下去嗎？我又不傻。”
他沉着臉，面無表情盯着門口黎原離開的方向，心道，我又不傻，一個女人而已，他淩雲升又豈是好惹的。
本來他來這一趟，也不過是抱着一絲期待試探試探，孰料她一眼看穿，直接把淩雲升的聯系方式甩到他臉上，讓他心裏那一點僥幸無所遁形。
江馳嘆了一口氣，說：“他要是真疼她疼得要死，怎麽還肯留她一個人吃飯？貍子，你再去查查，查仔細點，那姓淩的到底對她什麽态度？”
貍子點點頭，江馳把飯往他面前一推：“你自己吃去吧。”
他伸了個懶腰，幽靈似的蕩出了食堂，嘴裏喃喃道：“就一小屁孩，他能懂什麽……唉！別占着茅坑不拉屎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