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
第 7 章
黎原回去的時候，班級裏空空如也，一個人也沒有。她中午在食堂吃飯，所以回來得總是最早的一個。
她盯着黑板上方的大圓鐘，心想，我就發三分鐘的呆。
一室寂靜，鐘表輕微的滴答聲，清晰地進入耳中。
三分鐘到，她喝了口水，重新将自己埋入題海，一秒鐘也沒有拖延。
她不是絕頂聰明的人，能成為第一，靠的是高出別人雙倍的努力。
昨晚她就已經簡單地回顧了一下高中的知識，有了個系統的了解。有些她仍然記得很清楚，有些模棱兩可的，學了一會兒也能回憶起來，有些內容她是徹底忘了，很需要費些力氣。
離期末考試還有兩周的時間，黎原算了算，列了個規劃，也許這次不能考到第一，但總歸不會反差太大。
她尤其喜歡數學，做數學題很容易讓她全身心沉浸進去，當她的力氣都用在邏輯和思考上時，對外界的感受就被降到最低，情緒歸于虛無，她把自己活的像個機器人。
一天的時間在嘈雜和喧嚣中悄然逝去。
離晚自習結束還有不到五分鐘時，黎原放下筆，像從一片混沌中驟然脫離，重新活了過來。她的眼神懵懵的，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夜色。
湘水高中的晚自習一向持續到很晚，九點四十分下課，現在指針已經指向九點三十五分。
黎原問旁邊的邵楠楠：“淩雲升在幾班？”
邵楠楠驚訝道：“你學傻啦？連他在幾班都不知道。”
五年了，她連自己的班級都已經忘記，又怎麽會記得淩雲升的班級。
邵楠楠看着她的眼神有點擔憂：“你最近壓力是不是有點大啊，看你今天又是一整天都不說一句話的，我都不敢打擾你。”她嘆一口氣說：“在樓上2班呀，我們物化班總共不就兩個班級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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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原恍然大悟。這一年湘城的高考卷子用的還是自命題，語數英三門主科計入總分，副科計入等地。黎原選的是理科，理科中又選了物理和化學，簡稱物化班，這一年物化只有兩個班，因為化學難度更高，能考到A+的屈指可數，許多人望而卻步。
黎原默默收拾起書包，她不太放心，今天江馳來了一趟，她主動給他淩雲升的聯系方式，這事至少應該告知一下淩雲升，也省去一些不必要的誤會和麻煩。
邵楠楠注意到她的動作，說：“你要去找他啊？不用急，今天周一，晚上是他值日。”
黎原聞言動作一頓，不經意瞥她一眼，邵楠楠臉有點紅：“我……我聽別人說的。”
簡直是欲蓋彌彰。
黎原在心裏默默嘆氣，淩雲升的英俊和風度的确很能吸引人，尤其是那些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對她們來說，淩雲升簡直符合她們對理想男友的一切幻想，邵楠楠喜歡這一款也屬正常。
下課鈴聲響起，教學樓逐漸嘈雜起來，一整天積累下來的濁氣像是被學生們愉悅的心情沖散了，放學總是一天中最令人快樂的時光。
黎原早早收拾好書包，考慮到在2班門口等他似乎過于招搖，免得到時候又坐實什麽風流緋聞，黎原等在一樓的樓梯口，這是他下樓的必經之路。
她等在暗處，人影匆匆，偶有幾個人注意到她，會給她打招呼。黎原不管認不認識，俱回以微微一笑。
微風和煦，人流湧動間，嘈雜之聲逐漸減小，快要十點鐘的時候，學校裏已經沒幾個人走動了。
黎原微微皺眉，就算是值日，這個點也該下來了，怎會那麽晚。難道是她錯過了？
她剛準備上樓瞧瞧，突然另一邊走廊拐角處傳來窸窸窣窣的響聲，黎原一驚，看過去，那裏光影斑駁，什麽也沒有。
“誰啊？”黎原皺着眉問。
無人應答，仿佛在告訴她剛剛那一聲只是她的幻聽。
黎原冷冷一笑，轉身上樓，腳步聲沉重有力。
過了不到一分鐘，暗處有個人影露出，腳步悄無聲息，也要跟着她上樓，卻在拐角處猛地停下，迎面撞見暗守在一邊的黎原。
原來她只是假裝上樓，又放輕腳步地回到原地，只為等他現身。
黎原抱着手臂，站在高一層的臺階上，居高臨下地看着他：“林北呈，你跟着我幹嘛？”
來人正是林北呈，他臉色白了白，低下頭，眼神躲閃。
教學樓空蕩蕩，樓梯上只剩黎原和林北呈兩人。
林北呈很高，但黎原站得比他高出兩個臺階，他又低着頭，黎原于是肆無忌憚地俯視着他。
他的頭發又亂又長，帶點自然卷，像一叢荒蕪的雜草。從這個角度，黎原甚至能看到他發頂那一個小小的漩渦。
考慮到上輩子他也算個狠人，黎原剛開始還有點害怕，但是看到他這樣手足無措的樣子，黎原突然又不害怕了。
她甚至有點生氣，産生了一種想要逗弄的心思。上次明明是好心給他買藥，他卻連原地等幾分鐘都不願意，這會兒又鬼鬼祟祟地跟着她，真不知道他腦子裏想的什麽。
林北呈不說話，她也不着急，就這麽靜靜地看着他，像是非要等出一個結果來。
終于，林北呈似乎意識到，這麽僵持下去沒有結果。他緩緩吐出一口氣，聲調平平的：“我忘了東西，回去拿。”
黎原眉一挑，她信了才有鬼。
“你在幾班啊？”
林北呈說：“2班。”
黎原“哦”了一聲，又道： “好巧啊，我也要去2班。”
這個點，她要去2班找誰，可想而知。
林北呈抿着唇，看不出心情。
黎原突然又問：“你忘了什麽東西啊？”
林北呈這會又不願意說話了。
黎原低低地哼笑一聲：“你上次被打成那樣，腿腳還沒好利索吧？我順道幫你把東西拿了，不是省得你再跑一趟嗎。”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她明明知道，他沒有東西忘在教室的。
她明明知道，他一點也不想讓那副狼狽的模樣被她看見……
林北呈擡起頭，看她一眼。
黑暗裏，她笑的像個妖精，狐貍變的。
林北呈的手指忍不住顫了顫，他又低下頭，就好像多看她一眼，就是什麽罪過似的。
林北呈決定繞過她，自己上樓。
擦肩而過的那一刻，從他身上傳來一股淡淡的清香。
這香味黎原聞過，上次她從牆頭跳下來，摔到他懷裏，也是這種香，像某種花的味道，只是不知名。
她噎得林北呈說不出話來，心裏多少平衡了一點。又想到他曾經上趕着給自己當肉墊，對她而言也算得上是個好人，一時間五味雜陳。
林北呈腳步不快，黎原默默地在後面跟上他。
這個時間點，很多教室已經熄了燈，再過不到五分鐘，保安就會上來巡樓。
黎原跟着林北呈一口氣爬上來，到2班的門口，還沒來得及歇口氣，就驚訝地發現2班已經熄了燈，靠近樓道的前門更是直接上了鎖。
2班的教室就在樓梯口旁，如無意外，淩雲升每次都應該是從這個樓梯下去，難道真的是她搞出了烏龍，不經意間錯過了？
今晚月色清明，走廊的燈光反而顯得昏暗許多，朦朦胧胧，讓隐匿于黑暗中的許多事物都看不真切。
黎原正兀自皺眉沉思，并未注意到身旁的林北呈。
他好像突然看到了什麽，深吸一口冷氣，胸廓猛烈起伏間，他握緊拳頭，怒沖至過道另一邊，一腳踹開了後門。
教室內突兀地傳來女孩“啊”的一聲尖叫。
黎原被吓了一跳，後門突然大敞，光線進入教室，黎原這才注意到教室裏原來還有人在，是一個容貌清麗的女孩，和……淩雲升？
他們二人抱作一團，如膠似漆狀，女孩的手還緊緊攥着淩雲升的襯衫領口，淩雲升壓根沒預料到有人在，驚訝一瞬後，随即目光警惕地盯着林北呈，一只手下意識攔在女孩身前，是在保護。
黑燈瞎火，孤男寡女，很難不讓人想入非非。
林北呈腳步不停，一拳揮了上去。淩雲升也不是吃素的，擡手就要反擊，但林北呈先發制人，身手又矯健，且似乎在打架這一事上頗有經驗，雙手一掰一扯，就将淩雲升按在了地上，随後一拳接着一拳。
女孩在旁邊驚恐地呼喊：“別打了！別打了！”沒人理睬她。
黎原緊張地咽了一口唾沫，壞了，她都忘了，這個林北呈壓根就是個瘋子，早知道剛剛就不逗他了。
她哆哆嗦嗦地靠近，腦子裏瘋狂運轉着如何是好，地上的淩雲升卻在這時借着燈光看見了她，臉色頓時煞白無比：“黎原？”
這一聲呼喊，讓林北呈停下了拳頭。
林北呈低着頭，看不清表情，黎原卻注意到，他的雙手似乎在輕輕顫抖，空氣中彌漫着無形的硝煙，黎原覺得自己的神志幾乎要被這強烈的氛圍吞噬。
淩雲升趁他停手，猛地一推，林北呈的手滑脫開，淩雲升撐着桌子踉跄地站起來。他陰沉沉盯着林北呈看了兩眼，對身旁的女孩說：“你先回去。”
女孩怕得不行，淚水早已滿臉皆是，顫顫巍巍道：“我……我要報……”
淩雲升瞪她一眼：“我讓你回去！”
他幾乎是立刻意識到語氣有點重了，緩了兩口氣，努力克制住情緒，重新和聲道：“聽話，什麽也別做，一切交給我來解決，好嗎？”
黎原心想，能讓淩雲升氣成這樣，還不得不好言好語哄着的女孩可不多，這女孩家裏的條件恐怕跟淩雲升不相上下。
女孩眼含熱淚地點頭，最後看了黎原一眼，那一眼有着黎原所不能理解的幽怨，她逃也是的跑下樓，看來真是被林北呈這位兇煞吓慘了。
黎原也想走，但是她身形剛一動，淩雲升的目光就捕捉過來：“你去哪兒？”
黎原心想，她害怕，我也害怕，怎麽她能走，我就不能走。
她到底還是停住在原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