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章

第 15 章

王岳謙把紙條展開,又仔仔細細看了一遍,氣得腦門上都暴了青筋。黎原眼風掃過去,上面寫着:“知道你提前買了答案,能不能給我抄一份?”

黎原心裏直直地往下墜,說:“我沒買答案。”

王岳謙沉着臉盯了她一會,反而對邵楠楠說:“你去把她手機拿過來。”

湘水高中并不禁止學生帶手機,只是不允許課上和考試使用。黎原的手機放在背包裏,和其他人一起堆放在考場最前面。

邵楠楠咬了咬唇,轉身去了。

黎原還沒有消化紙條上的那句話——為什麽?邵楠楠怎麽會誣陷她?什麽理由呢,她找不到原因。

王岳謙浏覽着她寫完的卷子,越看臉色越陰沉。黎原這次考試的狀态不錯,連最難的幾道大題都有條有理地寫滿了,也許正是因為她發揮超常,在此刻才更顯得不正常吧。

邵楠楠将手機呈上,王岳謙轉遞給黎原,讓她解開屏保密碼。黎原手機裏沒什麽秘密,坦坦蕩蕩地給他解開。

王岳謙并不避開她,直接點開了一個陌生人和她的聊天記錄,黎原的眼睛頓時像被刺了一下,聊天記錄裏竟然有一份來歷不明的文件,顯示的是已接收的形式,正是本次聯考的數學答案。

雖然是聯考,各校時間卻不完全統一,這份文件正是提前兩天考完的外校生整理出來暗地倒賣的。

黎原突然想起,早上邵楠楠借用了她的手機。原來不是不舒服,而是早有預謀。

王岳謙冷笑:“你還有什麽要解釋?老實說,這種事你做過幾回?”

黎原已經冷靜了下來,“她借了我的手機,污蔑我的。我從來沒作過弊,也不需要作弊。”

王岳謙眯了眯眼睛,犀利的眼神轉向邵楠楠。邵楠楠深深低着頭,不敢和他對視。

正如邵楠楠說的,王岳謙對尖子生有特權,有濾鏡。黎原的一句輕飄飄的解釋,或許比邵楠楠的十句攀誣更有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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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王岳謙仍然懷疑,他從自己的櫃子裏翻翻找找,找了半天,扯出一張卷子來:“剛好,這是我自己出的卷子,題目都是最新的,你一個人去那邊做,給你兩個小時。”他指了指另一個老師的辦公桌。

黎原接過卷子,從王岳謙桌上順走一支筆一張紙,一言不發地坐過去了。

王岳謙不滿地看着邵楠楠,說:“下一門考語文,你給我回去認真考。等會兒我打個電話讓你媽過來,你考完就給我過來辦公室。”

邵楠楠頓時淚濕了眼眶,哀求道:“老師,能不能不叫家長?我媽知道了會打死我的……我知道錯了,我寫檢讨行嗎?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黎原在位置坐好,記得邵楠楠說過,她是重組家庭,繼母對她一向苛刻,從小打到大,父親對此不管不顧,也是個可憐人。

她不願再聽,一只手捂住耳朵,一只手算題去了。

腦子已經有點累,但是算了,自證清白本來就不是容易的事。她不願意過多過深地去想邵楠楠,一想到她,就覺得心髒上有個蟲子輕輕爬了過去,痛也不算很痛,只是很不舒服。

辦公室裏偶爾有老師來去,王岳謙就坐在離她不遠處,充當着監考老師的角色,不發出聲音,不打擾她一絲一毫。

中途下課鈴響過,是兩場考試之間的休息時段,不少學生假裝路過,實則透過門縫和窗戶偷偷打量。當風雲人物遇上特殊事件,往往都會成為爆炸新聞。

黎原擡頭看過一眼,又平靜地埋頭苦寫,她心裏明白,即使這張卷子讓她完美地做完,恐怕輿論的風向也已經難以逆轉了。

兩小時很快過去,黎原寫得手酸,但并沒有寫完。她不是每一道難題都能做得出來,最後兩題她算得很費勁,只解了個七七八八。

王岳謙拿過她的卷子,仔仔細細地從頭看到尾,每一行的過程都端詳得極為認真。最後他嘆了一口氣,問:“你跟邵楠楠是怎麽回事?她為什麽誣陷你?”

這話的意思是信她了。看來她的答卷讓他挺滿意。

黎原搖搖頭,老實說:“我不知道。”

王岳謙無言地看着她,一只手搓着手裏的卷子,似乎也很糾結。最後他說:“如果你這次是自己考的,難得能考出個滿分了,可惜!”

黎原不覺得可惜,這不是高考,表面上什麽結果對她來說無所謂。她反而很高興,至少她在自己的付出裏艱難地找到了一絲意義。

王岳謙揮揮手,讓她走了。

黎原出門,其他人還在教室裏考語文,只有邵楠楠蹲在過道裏,抱着膝蓋,埋着頭在抽泣。一個中年女人站在她身邊,嘴上塗了鮮豔的口紅,氣勢洶洶,神色不虞,應該就是她的那位繼母。

黎原走到邵楠楠面前,輕輕蹲下:“我能跟你聊聊嗎?”她語氣平靜,似乎完全沒有因為邵楠楠的所作所為而動怒。

邵楠楠聽見了她的聲音,卻只是把頭埋得更深,肩膀不停地顫動着。

真奇怪,一個試圖傷害她的人,為什麽表現得比受害者更傷心呢?

王岳謙打開門,把邵楠楠的母親招呼了進去。那位繼母最後瞪了邵楠楠一眼,一扭一扭地進了辦公室。

黎原從口袋裏掏出一包紙巾,放進邵楠楠手裏。她輕輕說:“我知道是誰,淩雲升讓你做的,對嗎?”

邵楠楠突然停住了抽泣,擡起了頭,一臉的不敢置信:“你……你怎麽知道?”

黎原本來只是言語試探一番,沒想到真是他,她反而舒了一口氣。

邵楠楠哭得兩只眼睛和鼻子通紅,發絲淩亂地布在臉上,楚楚可憐。在任何一個不知情的人看來,都不會認為她是一個加害者,她如此柔弱,又如此委屈。

黎原淡淡道:“我本來還覺得有點奇怪……以他的脾氣,怎麽遲遲不對我動手,原來是想憋個大的,這下我反而安心了。”

邵楠楠費解地看着她,她真的很不明白黎原此刻的雲淡風輕:“你不傷心嗎?我做了這麽壞的事。”

黎原卻無所謂地笑笑,看着她的眼神就像大人包容不懂事的孩子一樣:“你不是已經得到懲罰了嗎?至于我傷不傷心……其實還好,因為我對你并沒有報以期待,所以不管你做出什麽事,都不會傷害到我。”

聽她說這種話,不知道為什麽,邵楠楠突然覺得更想哭了,她哽咽着說:“我不想這麽幹的……淩雲升說,你擁有的太多了!美貌,財富,榮譽,你什麽都有,才會不珍惜他的感情。你知道嗎?因為你的冷暴力,他已經生病請假了好多天,你一次都沒有去看過他!像你這種自私自利的人,不失去點什麽,就不懂得什麽叫珍惜,都是你逼我的!”

說到後面,她已經近乎發狂,聲音顫個不停,跟平時那個活潑可愛的邵楠楠相距甚遠。

可是黎原從中只感覺到她的迷茫和痛苦,自我越不堅定的人,越容易虛張聲勢。她的精神已經脆弱得不堪一擊。

黎原覺得悲哀,但她沒有反駁邵楠楠的觀點,她也不知道該怎麽反駁一個為愛癡狂的女人。和她争吵沒什麽用,總之背後慫恿她的另有其人。

“随你怎麽想,反正你的目的也已經達到了。我先走了,祝你好運。”

她頭也不回地離開,像灑脫的旅客離開一個小小的站點,不帶有一絲一毫的留戀。

邵楠楠呆呆凝望着她的背影,像是反應不過來一樣。她不明白,不理解,為什麽黎原會表現得像個沒事人一樣,為什麽她都做了這樣的事,黎原依然能對她和顏悅色。與其這樣若無其事的,她還不如惡狠狠地來質問自己,哪怕甩自己一耳光也行!為什麽做了壞事的人,反而心裏有如烈火烹油般煎熬?

……

黎原缺考了一門,但她表現得很冷靜,将缺考的卷子要來,自己私下重新做一遍,一邊同時準備着其他待考的科目。

中午衆人一起複習時,邵楠楠并不在教室,只有黎原在自己的座位上接受着衆人的指指點點。

黎原不想聽,可是那些聲音越說越大,“作弊”、“買題”、“假的第一”……各種各樣的空穴來風環繞在她耳朵邊上,恨不得她聽見後立刻發飙才好,也許這樣他們反而會覺得更精彩。

為期兩天的考試就在這不間斷的流言蜚語中結束了。考完最後一門時,黎原自己先對了個答案,結果令她很滿意。名次是評不上了,不過她也不在乎,總之王岳謙知道她是金子,依然會對她客客氣氣。

考得不錯也有副作用,剛對完答案,松了口氣,黎原就開始懶怠下來了。考前她恨不得把一分鐘掰成兩分鐘用,考完後卻總是望着虛空發呆,腦子裏什麽也不想,放空自己。

邵楠楠接連好幾天都沒來,黎原想,她也許永遠都不來了也說不定。

對她的議論并沒有消失,甚至愈演愈烈。又過了兩天,名次表公示以後,黎原一門缺考,一門成績作廢,名次直接墊底,這更是坐實了某種流行已久的言論,衆人對她的惡意越來越明顯。

課間不過上個廁所的功夫,課桌上的書就被翻得亂七八糟。

老師習慣性讓她做代表上臺發言時,臺下幾個人陰陽怪氣地在喝倒彩。

纏繞耳邊的竊竊私語,投在她身上的不屑的目光……

黎原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她原本平靜的日子被打破了。輿論像天平上的砝碼,一層一層堆壘,導往一個不受控的方向。

于是黎原發呆的時間越來越久,王岳謙數次找她談話,她都心不在焉。她很想屏蔽掉外界的動靜,可是她五感健全,完全屏蔽只不過是妄想。

她在心裏告訴自己,沒錯,這正是淩雲升慣用的伎倆。上輩子就是這樣,每當他們二人間有難以磨合的矛盾,淩雲升就主動給她制造麻煩。因為他很确信,遇到麻煩解決不了的黎原,只能主動去找他尋求庇佑,這正是他所能提供的價值,他靠着這一點緊緊抓着黎原,像小孩緊緊攥着風筝一樣。

可是這次,黎原不想重蹈覆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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