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禮物
禮物
下午,林間和許嘉澍掐着點回了學校。
教授在講臺上講透視關系,侃侃而談要通過看得到的面推導看不到的面。
林間盯着課本苦苦思索,試圖透視對許嘉澍的了解,通過看得到的相處表面推導看不到的禮物需求。
一個下午過去,林間一無所獲,還因走神被教授點了名。
就林間的角度看來,許嘉澍什麽都不缺,對周圍一切不甚熱衷也不甚在意,又表明了不想讓其他人知道自己的生日,林間不能找室友們問意見,愁得晚上吃食堂時飯量減半,似一支烈日暴曬過的垂頭青荷,蔫蔫的。
“怎麽了,魂不守舍的。”許嘉澍眸中含着笑意,“被教授叫起來回答問題打擊這麽大嗎,阿間是沒答上來,覺得丢臉?”
林間悶悶地拿筷子戳米飯,道:“我答出來了,很簡單的。”
許嘉澍沉吟:“還是不想搬出來嗎?”
下午返校的途中,兩人商量好了搬一些基本用品和衣物到校外公寓。
林間露出羞愧神情:“如果我沒有感受過暖氣,肯定能回來和小五他們一起過以前的日子。”
今日寒潮,冷風蕭瑟,林間回了寝室樓一趟去拿上課需要用的書,狹長走廊蹿過穿堂風,吹得好幾處未關緊的寝室門來回撞得砰砰響,水泥地面有刺骨寒意升起纏上腳踝,叫林間趕緊找出件厚外套裹上。
再加上坐在四面通風的寬敞教室中,對着畫架一坐就是一兩小時,林間更能感覺到降溫後寒氣侵襲的威力,愈發想念在校外公寓裏單穿一件也不覺冷的溫暖。
許嘉澍問:“那阿間在為什麽不開心?我想不出原因了。”
林間擡起纖長的黑睫,慢吞吞地問:“下周嘉澍的生日宴……結束的時間晚嗎?”
許嘉澍隐約明了幾分:“阿間想我那天晚上回來?”
“我不是這個意思。”林間急急道,“我知道生日宴在你家舉辦,離學校很遠,想着要是宴會很晚才會結束,你可能會住家裏一晚上,周一再回學校,所以想問一下。”
許嘉澍耐心問:“你想我什麽時候回來?”
林間怔愣一瞬,猶豫着試探問:“下周日晚上?”
“知道了。”許嘉澍道,“我會回來的。”
林間原本黯淡的水潤眼眸一點點亮起,變得如星光般明耀閃爍,唇角不自知地輕彎,傻乎乎問:“真的嗎?”
“答應你的事,什麽時候有過假?”
許嘉澍指尖輕動,克制住去摸林間頭發的念頭,語氣一轉:“不過我回來的時間可能會很晚。”
林間毫不猶豫道:“我等你。”
許嘉澍語氣裏含着打趣深意:“上次在百卉灣晚上住一起,你也信誓旦旦說要等我,結果半途就一個人睡過去了。”
林間神色一僵,耳尖微微泛紅,不僅想起那晚自己和許嘉澍說着小話先睡過去,還想起第二天睜眼時,發現自己遠離了睡前的位置,跨過大半張床,在許嘉澍懷中醒來……
許嘉澍顯然也想起了其他,輕咳一聲,道:“不用特意等我,困了就睡。”
林間含糊應了一聲。
校外那套公寓二樓給林間留了一間專門的畫室,面積寬闊,采光通透,明淨落地窗可俯瞰開闊遠景。
自搬過去以後,林間一有空就往畫室裏鑽,鎖着門自己在裏面搗鼓,經常髒着花臉被許嘉澍叫出來吃飯。
許嘉澍大概猜出林間在忙活些什麽,也不拆穿,裝着不知情,做自己的事。
時間轉瞬即逝,到了許嘉澍生日宴會的那日。
遠在大半個城市外的鄰郊別墅,門口不斷有奢華車輛經停,走下一位位衣冠楚楚的商界名流。
別墅內,知名管弦樂隊演奏着輕快樂曲,頂端的多層枝形吊燈閃耀鑽石般的光輝,将一切蒙上一層不真切的光亮。
人影晃動,觥籌交錯間淺笑交談,角落裏立着精致的翻糖蛋糕塔,底端堆滿着各式各樣包裝華貴的禮物盒。
許嘉澍身穿訂制的手工西服,貼身的完美剪裁勾勒出寬肩窄腰的優越身形,氣質冷峻成熟,俊美的面容保持着謙遜溫和的笑意。
氣氛熱鬧歡欣,往來人群的昂貴禮服上散發着迷醉香水味,眼中流露出相似的對利益渴求的光。
許嘉澍執着香槟杯站在此中,思維就像是被分割成了兩部分。
一半在雲端漂浮,散漫地想着林間此刻在做什麽,今晚上有沒有好好吃飯,一半清醒冷靜地停留在人間,推杯換盞從容應對,在許父的介紹下問候業內前輩,禮節挑不出一點錯處。
深夜十一點,晚宴落幕,許嘉澍同父母一起在別墅門口送別最後一位客人離開。
許母心疼道:“嘉澍今天喝了不少,辛苦了。”又忍不住嗔怪許父:“後面換什麽紅酒,混着喝不醉才怪!還好嘉澍喝醉了也沒人看得出來。”
許父讪讪道:“那位合作商聽說我拍了一支麥卡倫威士忌,就一直想鼓動我開酒,我也不好拒絕,嘉澍又是今天宴會的主角,被灌幾杯在所難免。”
“那是幾杯嗎,你還好意思提!”許母氣道,又轉頭看向許嘉澍,語氣變得溫和,“嘉澍別站這兒了,回去休息。”
許嘉澍喝醉後行為舉止和平時無異,只是說話稍稍慢一些:“我回學校那邊。”
許母一愣,勸道:“這麽晚了,過去都一兩點了,今晚就睡家裏吧。”
許嘉澍思維混沌,憑本能慢聲回應:“我答應過阿間今晚回去。”
許母皺眉道:“這個點人估計都睡了,回去做什麽?林間那孩子也不會為這個怪你。”
許嘉澍執着道:“我答應過他的。”
“你真是……”
許母嘆一口氣,沒了轍,揮手叫來管家,吩咐讓家裏的司機跑一趟送許嘉澍回學校那邊的公寓。
許嘉澍上了車,坐在後座扯松了桎梏頸間的領帶,坐下來一放松,昏沉醉意好似更加上湧,連到了地方也不知情,被司機扶着上了樓。
林間裹着個小毯子在沙發上半昏半醒睡了一覺,迷迷糊糊聽到門鈴按響,猛地驚醒過來,赤着腳去開門。
“嘉澍?”林間愕然看着眼前的一幕,“怎麽喝這麽醉?”
司機架着人,颔首打招呼:“林先生好。我把少爺送到了,就先回去了。”
林間匆匆道了謝,伸手去接人。
許嘉澍身形高大,壓在林間的身上好似曬得發燙的沉重巨石,林間半攬半抱着許嘉澍,跌跌撞撞地把人搬到了客廳的沙發上,累得只喘氣。
“阿間?”許嘉澍半坐起身,勉強恢複幾分理智,扶着頭看向周圍的陳設,“我回來了嗎?”
林間嗯一聲,視線閃躲,竟有些不敢看他。
許嘉澍倚靠在沙發上,深邃面色酡紅,漆黑瞳孔微微失焦,顯出幾分虛無的深情。
套在頸間的領帶被扯得亂七八糟,襯衫扣子也胡亂解了幾顆,衣襟松松垮垮,露出一片染着緋紅的結實胸膛,正随着呼吸緩慢起伏,襯出一種別樣的頹靡侵略感,讓林間有些招架不住。
“你先坐着休息。”林間道,“我去醫藥箱裏找找有沒有解酒的藥。”
他正要轉身離開,被握住手腕一拽,跌進一個蓄謀已久的滾燙懷抱。
許嘉澍體溫熾熱,手臂修長有力,緊緊地抱住林間的腰身,低聲道:“乖阿間,讓我抱一會兒。”
林間一怔,還未來得及做出回應,先感受到許嘉澍從後湊近,挺直鼻尖蹭在了他的敏感頸側,深深地、重重地吸了一口。
仿佛有一股酥麻微弱電流順着相觸的部分蔓延開來,蹿起令人頭皮陣陣發麻的神經戰栗,叫林間的腰身發軟,禁不住顫抖了下。
許嘉澍嗓音低啞愉悅,唇角擦着他的肌膚,發出夙願達成般的喟嘆:“還是阿間身上的氣味好聞。”
林間渾身的溫度一點一點攀升,好似有無數的煙火在腦海中噼裏啪啦綻放,炸得他頭暈目眩,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道:“嘉澍,放、放手。”
許嘉澍悶聲道:“我趕回來了,做到了阿間的要求,不能獎勵我一會兒嗎?”
抱他,怎麽能叫獎勵……
林間愈發羞窘,想起自己為什麽想要許嘉澍趕回來,低聲道:“你先放開我,我去給你拿禮物。”
這回許嘉澍終于聽進去了,放開了人。
林間去了房間又回到客廳中,抱着一個被牛皮紙簡單包裹的大幅畫框,語氣局促:“我、我預算不夠,買不了什麽貴的禮物。想來想去,只有我的畫還算能拿的出手……”
又想到許嘉澍為了自己一句話,半夜兩點折騰一趟回來,收到的禮物卻是一幅沒什麽價值的畫,突然感覺有幾分拿不出手。
林間語氣一轉,将畫框往身後藏,磕磕絆絆愧疚道:“還、還是算了……你今天肯定收了很多好的禮物,我還是重新送吧……”
“我要他們的禮物做什麽?”許嘉澍眸中閃動笑意,伸出手,“我只想要你的禮物。”
林間磨磨蹭蹭地站過來,将畫遞在許嘉澍手中,忐忑道:“要是不喜歡的話……我重新給你準備。”
阿間送的禮物,他怎麽可能不喜歡?
許嘉澍理所當然地想,打定主意不論一會兒看到什麽,都要對林間極盡贊美之詞。
牛皮紙撕落剝脫,露出方正畫框裏的景象。
許嘉澍唇角的笑意僵住了。
林間道:“嘉澍處處照顧作為室友的我,小五他們人也很好。我在進大學前,沒想過會這麽幸運遇到你們……所以我畫了一幅我們寝室的合影,作為慶祝友誼的紀念。”
畫上是他們一寝室四人第一次在火鍋店聚餐的大合影,面對鏡頭,每個人臉上帶着笑,鴛鴦鍋沸騰火熱,氣氛熱烈,故事感極強。
林間眼巴巴地問:“你喜歡嗎?”
許嘉澍額角青筋直跳,深呼吸幾下,沒忍住,道:“不喜歡。”
林間傻了:“啊?”
許嘉澍氣笑了:“畫合照送我,為什麽要把對我來說無關緊要的人畫進去?我和誰關系親疏遠近,我只在意誰,我只上心誰,你感受不到嗎?”
林間的面頰發燙,神色無措又可憐,有種被揭穿的無地自容感——他剛開始确實只想畫他們兩個的合照,又怕這樣的行徑太暧昧,暴露出什麽,索性畫上整間寝室以作掩飾。
“對不起……”林間長睫顫抖,慌張補救,“你想要什麽禮物?我明天就去重新準備。”
許嘉澍胸腔中莫名沸騰的惱怒短暫平息下來,唇角輕掀,道:“不用明天。”
林間目露疑惑。
“在泡溫泉的時候,阿間不是說過想畫我嗎?”
許嘉澍拉過林間的手按在自己淩亂的衣襟間,晦暗視線直勾勾地盯着人,喑啞嗓音含着醉意,似伊甸園引誘無知夏娃摘取禁果的毒蛇,語氣散漫愉悅,充滿蠱惑:“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