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朋友
朋友
林間留在公寓中, 晚上洗漱完回房間,手機上收到了來自方榆景的助理發來的消息。
接連幾個壓縮文件,是英蘭皇室藝術學院歷年招生入學的國際留學生電子版作品集。
用意直白, 是讓林間比照着藝術學院往年傾向的風格有針對性地提前準備自己的作品集。
林間斟酌幾分, 試探性發去消息:[我聽說畫廊最近和S大聯合主辦一個【印象新生】的畫展比賽, 比賽也面向海外的學生嗎?我也可以參加嗎?]
沒隔多久, 助理回複了消息。
[方老板希望您将接下來的一年時間花在作品集的準備上, 不要被外界的其他事情幹擾。]
饒是有所意料, 林間的心情還是變得失望。
可是他也想讓自己的畫和媽媽的畫擺在一起。
無關比賽的獎勵,無關挂靠畫廊寄售提高知名度, 只是想再靠近一點媽媽留給這個世界的存在。
林間的指尖懸在屏幕上良久,最後終于下定決心,打出一句:[我知道了], 轉而打開班群消息,下載報名表。
初賽階段由各個學校初篩審核, 以電子方式送報主辦方,複賽由主辦方的團隊評估主題相關度、提交的立意、畫面結構等進行評分, 篩出進入終賽的作品。
最後一段終賽的評選則會持續半個月, 線上線下相結合向公衆展覽,以網絡投票數和主辦方的專家意見綜合審定最後的獲獎名額。
在初審、複審兩個階段時, 他的名字尚能隐藏在芸芸參賽者中不受關注, 如果真的被列進終賽的名額,網絡投票頁面上畫作需要标注清楚創作者的信息和主題立意。
那一欄, 學校、年級和姓名再清楚明了不過,順着稍稍一調查, 他在國內上學這件事便徹底藏不住。
林間填寫完,仔細檢查了一遍無誤, 毫不猶豫地向班委提交了自己的報名表。
紙本就包不住火,被發現是或早或晚的事。
消息鈴音響起。
班委:[收到。]
好似是一場賭局下了注,正式宣布了開始。
林間忽地變得忐忑起來,靠坐在床上望了眼窗外的夜色,給許嘉澍發消息。
[時間很晚了,嘉澍今晚還回來嗎?]
許嘉澍的消息回複得很快:[剛和我爸在書房聊了工作,忘了時間,今晚可能不回來了。]
大概因為某種空落落的不安定感,叫林間格外想念許嘉澍。
只要和許嘉澍見一面,他就可以再次堅定下來,不後悔當初的決定。
林間有些失落地打字:[好吧……我本來還想等你回來和你說說話的。]
隔了一段時間,許嘉澍回複:[在回來的路上了。]
又發來第二句:[別在客廳裏等,進房間,困了就先睡。]
林間因為這兩句話,黯然的眼眸變得亮閃閃的,捧着手機傻乎乎地笑,胸腔中的心髒激烈跳動,膨脹着讓人快飄起來般的滿足感。
[好,等你。]
牆上的時鐘緩慢走動,指針劃過零點,早已過了林間平日睡覺的點。
等許嘉澍回公寓上了二樓,林間的房間開着門,裏面透出明亮的燈光,走近一看,林間俨然已經睡熟了。
整個人趴睡得歪七八倒,兩支手臂交錯墊在軟乎乎的枕頭上,窄窄的腰間搭着一個被角。
側着擺的枕頭對準的方向是房間門口,只需一擡眼,就能看到進門的人。
只是苦苦支撐許久,還是沒挨過倦意,昏睡了過去。
許嘉澍唇角浮起笑意,也沒叫他,退了出去,轉去浴室洗漱。
嘩啦的水聲隐約傳來,林間睡得不怎麽安定,緩慢轉醒,怔愣了半晌才意識到是許嘉澍回來了,抱着枕頭下了床,像只游魂似的迷迷糊糊循着動靜飄去。
許嘉澍打開浴室門出來,便見着林間抱着枕頭站在不遠處,半張面頰上還有印着悶壓出來的紅痕。
“我還以為我聽錯了呢。”林間傻傻地笑,“你回來怎麽不叫我。”
許嘉澍的視線下落。
林間穿着一套蘭色的真絲睡衣,淺色調的柔滑面料襯得他氣質愈發溫和,寬松的睡褲略長,搭在白生生的清瘦腳面上。
“怎麽不穿鞋?”
林間慢半拍往下望了望,貝殼似的足趾在許嘉澍的目光中有些窘迫地蜷縮了下,道:“忘了。”
又道:“地磚很暖和,不冷。”
許嘉澍幾步走近,林間身量一輕,被面前的人輕松攬住抱起,像個小孩似的坐在許嘉澍的手臂上。
林間:!
他的眼眸因為驚愕而睜圓,抱緊了懷裏的枕頭。
雖然知道許嘉澍力氣大,但是單手就能抱起他,也太誇張了吧?
許嘉澍的修長手臂圈着他的腰臀,沉穩而有力,将林間一路抱回房間中的床邊,俯身将人放下。
林間順勢落躺在床上,許嘉澍卻未離開,依舊保持着支撐在床面上的姿勢,垂目盯着困在他的手臂中的林間。
林間感覺到一絲異樣。
許嘉澍的目光變得陌生,就好像在用一個新的視角重新認識他,顯出幾分冷峻的距離感。
“怎麽啦?”林間蹙了眉,有些擔心地問,“今天回家,是阿姨他們說了你什麽嗎?”
許嘉澍的耳邊仿佛又響起母親的話。
“……林間那孩子對你的心思我看得清楚……”
“……你要是對那孩子沒那方面的心思,就早點斷掉!哪有當做朋友,還攔着不讓認識其他人的自私做法!……”
阿間喜歡他?
許嘉澍注視着林間。
躺在他身下的少年面容佼好,琉璃似的眼眸清透見底,藏不住半分情緒,明晃晃的,快要溢出來的,全是對他的擔心。
是從什麽開始的,他竟然一點都沒發覺?
要是他拒絕了,阿間傷心之下,會不會照母親的安排去認識新的朋友?
疏遠他,離開他,躺進別的男人的懷裏,仰頭與那個人擁抱、接吻,用這雙帶着濡慕與信任的眼眸看向別人,在床上乖順地張開腿……
只是稍微一想,許嘉澍就感覺暴虐情緒控制不住地肆虐橫生,如荊棘藤蔓纏繞上心髒,刺痛得快要瘋掉。
“阿間。”許嘉澍喚道。
林間眨眼:“嗯?”
許嘉澍低聲問:“阿間會想認識更多朋友嗎?”
林間雖然疑惑為什麽許嘉澍突然問起這個,但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會的吧。”
許嘉澍的手掌緩慢收緊,指節用力到泛白。
“不過我其實不太知道怎麽交朋友……”林間道,“剛開學的時候我試着融入進同學們,但太難了,他們聊天的話題我都不知道怎麽接。不過也沒關系啦,我覺得自己現在的狀态也很好。”
“那要是有了認識新朋友的機會呢?”許嘉澍嗓音艱澀,視線如鷹隼緊盯林間的反應,“阿間會把我放在哪裏?”
林間茫然一瞬,又禁不住笑起來:“我也問過你這個問題呀,你當時對我的回答,也就是我的答案。”
他的聲音輕快:“——就算認識了新的人,有了很多新的朋友,但是嘉澍是唯一的嘉澍,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唯一。
重要。
朋友。
這些詞語似針一根根釘紮在許嘉澍的心上,生出一種撕裂的痛楚。
只是這樣?
林間問:“嘉澍怎麽好端端地突然問這些?”
許嘉澍避而不答,繼續追問:“那要是我說,我不想你認識新的人,不想看見你擁有更多的朋友呢?”
夜色深重,林間困得眼角泛紅,擡手掩唇打了個小小的哈欠,思緒困倦,憑着本能繼續回話:“那也可以呀,我有嘉澍一個朋友就夠了。”
“我認識很多人,有很多朋友,卻要求你身邊只有我一個人。”許嘉澍喉結滑動,眸底視線幽暗,“你不會覺得我很自私嗎?”
“不會呀。”
林間長睫垂落,因為睡意幾乎快阖了眼,聲音也變得輕而含糊,像在無意識地撒嬌:“一個人的時間是有限的,而我的時間裏都是你的身影,對我來說,是件很美好的事……”
他拿額角輕輕地蹭了下許嘉澍的手腕,唇角含着笑意:“嘉澍這麽好,當然也值得有很多朋友陪着你。”
許嘉澍沉默一瞬,道:“阿間既然困了,那就睡吧。”
林間從鼻尖裏哼應了一聲。
許嘉澍伸手将房間主燈關閉,只留一盞光線朦胧的小夜燈。
林間往被子裏鑽了鑽,正準備舒舒服服地睡覺,卻察覺床邊一沉。
他勉強睜開眼,看見許嘉澍也上了床,迷茫問:“嘉澍不回自己的房間嗎?”
許嘉澍道:“不讓我一起睡嗎?”
“讓、讓的……”
林間想繼續往旁邊挪出位置,卻被拉進了面前人的懷抱。
許嘉澍的手臂攬住林間纖瘦的腰身,道:“睡吧。”
熟悉的懷抱寬闊有力,充滿着令林間心安的氣味。
林間只是悄悄猶豫了一瞬,就禁不住誘惑,伸出手臂回抱住許嘉澍的後背,埋進了頭。
林間感覺今晚的許嘉澍與平日格外不同,問:“你今晚是不是也想我啦?”
許嘉澍道:“嗯。”
林間的心情雀躍起來,小聲道:“我也是。”
朦胧昏暗的燈光下,林間靠在許嘉澍的懷中很快睡着,面頰紅潤,長睫濃密似小扇子,溫熱的呼吸吹在許嘉澍胸膛上,似有細細絨羽拂動心尖。
許嘉澍似暗夜叢林中的豺狼,耐心地保持一動不動的姿勢,察覺時機成熟時,輕聲喊:“阿間?”
林間呼吸綿長,沒有任何回應,沉在酣睡中。
許嘉澍的眸色似深淵,指腹很輕地按上林間的唇,摩挲擦過。
豐盈溫軟,似初春枝頭的鮮妍桃花瓣。
許嘉澍眸底閃過無數掙紮的情緒,最終潰敗般地放棄。
他閉了眼,低下頭,貼上了林間的唇,面色迅速漫上一層赤紅,脖項爆起猙獰青筋,喉結滾動,溢出一聲克制壓抑至極致的悶哼。
怎麽會比他想象中的……
還要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