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大喜之日遇麻煩(1)

春秋閣是永定侯府裏除了主屋以外最大的院落,亭臺樓閣、水榭小屋,還有一座環繞整個院落的人工湖泊

這是當初洛旭迎娶亡妻之前讓人大肆修築的,可惜亡妻生下洛行歌月餘便卒,洛旭痛不欲生,加倍寵愛洛行歌,更将春秋閣給了她

這座人工湖泊是洛行歌在府裏最愛的去處,上有十字橋亭,春時随小舟游蕩,沿岸杏花李花落英缤紛,夏時可行舟采蓮,秋冬時則在橋亭裏燒爐煮茶,茶香四逸

洛旭每每陪着女兒待在這座人工湖泊時,內心最是欣慰,如今竟有人掉進裏頭!

“還杵在這兒做什麽?還不趕緊救人!”洛旭站在岸邊,看着湖泊裏載浮載沉的身影,雖說開口讓救人,心裏卻清楚救不了了

幾個丫鬟婆子面有難色,一個個嗫嚅得說不出話

府裏的下人都知道,侯爺唯有在縣主面前才像個人,在縣主以外的人面前就像羅剎,如今臉色鐵青得那麽吓人,誰還敢多說一句

“不會水就趕緊找小厮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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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女兒已經讓洛旭心裏很不爽,偏偏今日還搞出這般晦氣的事,有人掉進湖裏,有人在湖岸哭,洛旭的臉色已經黑到不能再黑

“可是那位是右副都禦史夫人”一位丫鬟急聲道

“管她什麽夫人,叫人撈起來!”洛旭會水,更是征戰沙場的猛将,用上撈這個字,意思再明白不過

洛旭一聲令下,婆子正打算把小厮找來時,一抹大紅身影疾迅如閃電竄過,躍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線,近乎無聲地落在湖裏,就連水花也只濺起了一小把,把衆人都給吓傻了

“這是……縣主?”婆子慢半拍地回過神,就見洛行歌穿着大紅喜服,在湖裏如蛟龍般游動,迅捷得不可思議

洛旭見狀,不禁笑嘆,“這孩子像我,學什麽都快,就連泅水都是一等一的好,瞧瞧她這身姿,放眼京城有哪個姑娘家比得上她?”

口氣完全就是吾家有女初長成的驕傲

岸邊的丫鬟婆子一個個抖若篩糠,心想侯爺是不是沒搞清楚狀況?侯爺是不是忘了,縣主今日要出閣,姑爺都已經踏進二門,縣主卻是連妝帶裝躍進湖裏……縣主,今日還要不要出閣?

洛行歌已經忘了自己要出閣,這很正常不是嗎?天底下還有什麽事比救人還重要?至少在她心裏,沒有

她迅速将快要沉沒的人撈進懷裏,朝岸邊游着,沒一會就把人給帶上岸,幾個丫鬟婆子趕忙上前,拉人的拉人,遞布巾的遞布巾,還有人将熱茶端到岸邊等着,完美得無可挑剔

然而洛行歌推開了布巾和熱茶,喊道:“趕緊找大夫!”話落,她撐開躺在地上的婦人的嘴,先以指探入其中确認有無堵塞物,再施行人工呼吸

丫鬟們都被吓得倒抽口氣,不明白她在做什麽,見她嘴對嘴渡氣完,一會又起身朝着右副都禦史夫人的胸口不斷按壓,更是吓得衆人面無血色

這……侯爺都說用撈的了,這不是意味着右副都禦史夫人已經亡故?縣主怎能對死者這般無禮荒唐?

那頭,新郎官和大內宮人正徐步走來,自然也目睹這一幕

“唉呀,縣主改性子了,竟如此奮力救人”朱公公啧啧稱奇

“可能與落水之人交好”新郎官于懸搭話搭得很敷衍,話說得很譏諷,因為誰都知道洛行歌根本就沒與誰交好過

“于都督,你這樣可不好,要知道縣主雖然姓洛,但皇上是拿公主出嫁的規格讓禮部操辦婚事的,就算縣主再出格,還是皇上心尖上的一份,所以與縣主說話時稍加注意較妥”

朱公公這席話是真心提點他的,畢竟于懸以往是禦前帶刀侍衛,兩人都在禦前當差,交情不一般

“我知道”于懸笑意盈盈,襯得那雙俊魅黑眸分外灼亮

朱公公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心想皇上目前最寵愛的嫔妃恐怕都沒他顏色好“于都督,哪怕以往縣主有所冒犯,還請你大人大量,千萬別放在心上”

“當然”于懸還是笑着,笑容讓人挑不出半點毛病,彷佛是打從心底認同

真要說也沒什麽冒犯的,不過是她三年前當着他的面問皇上能不能把他賞給她罷了

誰知道三年後皇上把她賞給他了,只能說,風水輪流轉

于懸的目光穿越層層人牆,從縫隙裏瞧見洛行歌心無旁驚地渡氣按壓,指揮着丫鬟婆子……不知道“士別三日,刮目相看”這話能不能用在她身上

過了一刻鐘,府醫總算帶着藥箱趕來,還沒切脈,光看落水婦人的氣色,便道:“這人已經走了吧……”

洛行歌沒睬他,迳自問着身旁的丫鬟,“過多久了?”

“縣主,差不多半刻鐘了”丫鬟盡管不解,還是照實回答

“好,再半刻鐘時叫我一聲”交代完,又對着府醫道:“麻煩大夫先診脈”

“縣主客氣,不敢擔您一句麻煩,只是這人應該……”他看着洛行歌按壓着婦人胸口,一會又忙着渡氣,心裏直覺得晦氣一個要出閣的新嫁娘遇到這種狀況,算什麽事啊

“懂不懂針灸還是什麽的?”洛行歌氣息微亂,毫不放棄地問着

“懂是懂,但是……”

“行歌,你在做什麽?趕緊起來!”曹氏在婆子丫鬟的攥扶下走來,險些掉了半條魂

她要婆子趕緊将洛行歌拉起,洛行歌卻不肯

“不行,正是緊要關頭,怎能放棄?”她沒閑功夫理丫鬟婆子,橫豎只要不撒手,沒人敢強迫她

她瞪了丫鬟婆子一圈,轉向府醫“幫個忙吧,大夫,如果半刻鐘不見效,咱們就放棄,好嗎?”她幾乎是央求了

其實不管是現代還是古代,她能做的真的不多,她只會最基礎的CPR,還必須要有醫師專業的配合,才有機會把人救回來

府醫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正從藥箱取出金針時,就聽婦人幹嘔了聲,水從她的嘴角逸出

洛行歌大喜喊道:“大夫,趕緊切脈,快!”

“是是是”府醫連忙應是,把金針放到一旁,鋪了張帕子在婦人腕間,靜心切脈,随即道:“趕緊給夫人挪個地方,保暖安置好施針,再讓人下去熬藥,先定住心魂再說”

“好,你們都聽見了,動作快!”洛行歌指着一旁的丫鬟婆子下令,就見一個丫鬟傻傻站在原地,不知道是迷了心還是走了魂

“你是誰家的丫鬟?”

不是她要自誇,她的記憶是一等一的好,院子裏的婆子丫鬟全都對得上名字,可今日她出閣,很多貴婦人和閨秀前來,身邊都帶了不少丫鬟……對了,她今日要出閣耶洛行歌猛然回神,垂着眼看着濕漉漉且髒兮兮的喜服……怎麽辦?賜婚,可以延期嗎?

“奴婢是右副都禦史夫人的婢女”寶蓮顫巍巍地朝她福身

洛行歌正打算詢問事發之前的經過,還沒開口,感覺有一座山從頭上壓了下來,要不是她下盤穩,早就被壓倒在地

擡頭一看,頭上竟是一整大疊的布巾,從她頭上滑落的瞬間,感覺有人拿着布巾擦起她的發,她回頭望去,竟是她老爹

“瞧瞧你,把自個兒弄得這麽狼狽不說,這入秋的湖水有多冷啊,你要是不小心着了風寒怎麽辦?”洛旭叨念着,手上的活卻是不停

這舉措放在別人府裏是絕對看不到的,可是在永定侯府,下人們早就見怪不怪,畢竟誰都知道侯爺把縣主當成心肝一樣疼,哪裏能忍受她遭到半點寒凍什麽的

洛行歌被罵着,嘴角卻忍不住微揚,畢竟誰會讨厭如此甜蜜的責備呢

然而一旁的曹氏見她發上的釵亂了,喜服濕透,無奈嘆口氣,走上前趕忙接過布巾

“侯爺,別擦了,湖邊風大,還是趕緊讓行歌回屋裏重新打理一番,這身喜服得趕緊換下來,否則真要着涼了”

“說的是,說的是”洛旭這才要婢女趕緊帶着她回屋裏泡泡熱水

“不,等等,爹,咱們府裏出了事,得先查”洛行歌趕忙阻止

“査?有什麽好查的?不就是她自個兒掉進湖裏的?”

“不是,爹,她掉進湖裏時是昏迷的”

洛行歌此話一出,站在幾步外的于懸撥了點心神望了過來

“嗄?怎麽可能?你怎麽知道的?”

“她的手指太幹淨,指甲縫裏連點土渣都沒有”瞧洛旭疑惑地瞅着自己,她才道:“爹,尋常人掉進湖裏會呼救,手腳會掙紮,既是自己掉進去的,肯定離岸邊不遠,随便抓都能将土渣卡進指甲縫裏”

于懸饒富興味地微揚濃眉,洛旭則是滿臉錯愕

“行歌,你怎會懂這些?”她不是忙着救人,怎能看得這般仔細?

“呃……爹的書房裏有這類書籍,随意翻看了下,就記下了”洛行歌幹笑着

總不能要她據實以告,她前世從事相關職業吧?簡單來說,她是警大行政系教授,專授快跤,閑暇時是各警察局的客座武術教練,雖然擒拿、射擊都是她的專長,但她最擅常的是柔道,更是出國比賽拿金牌的狠角色

“所以你認為她是在昏迷後被人丢進湖裏的?”

洛旭詫異極了,照女兒這種說法,豈不是有人故意趁着女兒出閣在他府裏行兇?挑這種大喜日子出手……當他是死人,以為他永定侯府可以任人踩嗎?

“可以如此懷疑,所以我正打算詢問她的丫鬟,這位夫人落水前發生什麽事”洛行歌輕聲解釋,卻突然發現她爹的臉色鐵青了起來,心裏不禁嘀咕,她這個爹的思緒總是跑得很快,她真猜不到現在又為了什麽發火

“你!過來給本侯爺交代清楚,你家主子為什麽掉進湖裏,要是交代不清楚,本侯爺就着人送你進府衙審問”洛旭粗聲質問着本就抖若篩糠的丫鬟

女兒的名聲已經被作踐很多年,說她克母克夫,如今出閣再遇禍事,可是要妥妥地背着孤煞惡名一輩子,他怎能允許?

丫鬟吓得雙膝跪下,微豐滿的身子還是不斷地顫着,“奴婢寶蓮是右副都禦史夫人的貼身婢女,過府祝賀縣主出閣,夫人覺得裏頭人多頭疼,便到外頭透風,着人送了茶水點心進亭內,一會覺得湖畔太冷,要奴婢去馬車上拿披肩,可等奴婢回來時,便聽到有婆子吆喝着有人落水了,走近一看才知道是夫人……”話落還不住地磕着頭“奴婢真的什麽都不知道,請侯爺恕罪!”

洛旭陰恻恻地瞪着她,洛行歌則是起身進亭內,掃過桌面一壺茶和三碟糕點,問:“這是誰送來的,哪個廚房做的?”

她之所以這麽問,是因為春秋閣裏有獨立的廚房,十二個時辰都燒着爐子,等候她随時傳膳

曹氏聞言,目光一掃,春秋閣裏負責竈上的盧婆子便站出來,“回縣主的話,天氣冷了,怕糕餅冷得快,是老身和兩名廚娘一同在春秋閣的廚房做的,至于送的人應該是春秋閣的二等丫鬟,得問問內院的嬷嬷”

春秋閣的內院嬷嬷姓周,是先侯爺夫人的陪嫁,後來嫁了府裏管事,一直都待在春秋閣照料洛行歌

“縣主,老奴……”

周嬷嬷話都沒說完,洛行歌便微擡手打斷道:“馬上派人封了小廚房,清查所有經手下人的罩房,把桌上這些封起來交給府醫相驗還有……周嬷嬷,右副都禦史夫人在亭內必有春秋閣的丫鬟留守,那個丫鬟是誰?査查事發之前,夫人還與誰交談或打過照面”

周嬷嬷先是滿臉疑詫,而後激動地應了聲,畢竟縣主性子清冷,向來不管院子裏的雜事,如今轉了性,她樂得立刻着手查辦

交代了一連串,她又看了下亭子周圍,昨日下了場雨,要真有許多人踩了土,亭外的土地該有許多腳印,可她這麽一瞧,并沒什麽腳印,頂多就四五個人吧,看來亭子這個景點有點冷門

想了下,她又随口問:“誰是第一個發現右副都禦史夫人落水的?”

“縣主,是老奴”

洛行歌望去,那是個負責針線的婆子“你為什麽會在湖邊?”

“老奴是因為廚房忙不過來來幫忙的,右副都禦史夫人嫌茶涼,再要了一壺,老奴送來時卻不見任何人,看了一圈,瞧見湖裏的夫人才趕緊喊人的”婆子以為自己被當嫌犯,趕忙跪下磕頭“老奴句句屬實!”

“別磕別磕”洛行歌趕忙将她拉起,這人年紀比自己大卻又跪又磕頭,也不想想自己承不承受得起

“除了右副都禦史夫人外,還有誰踏進亭子裏?”回過頭,她環顧跪在亭外的一幹丫鬟婆子

“縣主,一開始戶部侍郎夫人就在亭子裏,後來右副都禦史夫人來了之後,兩人打機鋒了一陣,後來……就不知道了”

打機鋒了一陣?洛行歌看着那個丫鬟,再問:“有争吵聲嗎?”

“沒有,只是好像談得不甚愉快”丫鬟很斟酌着用字

“那麽……沒人看見戶部侍郎夫人何時離開?”

幾個丫鬟婆子面面相觑又整齊劃一地搖着頭

這麽巧這兩人有過節?對了,問曹氏最準,畢竟今日有些女眷前來,全都是看着曹氏的面子

像是想到什麽,她回頭看向右副都禦史夫人的丫鬟“你呢,剛剛怎麽沒告知你家夫人和戶部侍郎夫人打過照面?”

寶蓮吓得又俯在地上,“奴婢受到驚吓,一時忘了”

洛行歌想了想,也對,任誰被她爹那麽一吼,腦袋都會空白的“那你說,戶部侍郎夫人和你家夫人聊了什麽,對方又是何時離開的?”

“沒談什麽,只是以往碰面總會随意聊上幾句,後來奴婢去拿披肩,所以不知道戶部侍郎夫人何時離開……”

洛行歌忖着,看來,得将戶部侍郎夫人找來問清楚了

正要開口,曹氏像是早洞察她的心思,嘆了口氣,比她早一步道:“行歌,你要查辦也不是不行,可好歹先回屋裏沐浴整裝,否則真要染風寒了”

瞧瞧她哪裏還像個新嫁娘?釵環亂了,發髻散了,幾束碎發黏在額上頰邊,渾身濕透又沾土,在蕭瑟的秋風中狼狽得不忍卒睹,新郎官還站在一邊瞧着呢,如果自己是她……真是無臉出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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