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第 34 章
什麽冷落。
她根本沒有這個意思吧。
聞吟雪剛剛轉醒還沒有多久, 思緒還有些遲鈍,原本纖秾合度的身子蜷縮成小小一團,瑩潤的眼珠好像沾了點兒春霧。
脈脈一水間, 潮濕得讓人很容易生出她此時非常委屈的錯覺。
楚珣總感覺她這個時候确實很像是一只備受冷落的貍奴。
就算是生氣了,也只是虛張聲勢地豎起爪子,只在手背上似有若無地碰了一下。
随後一觸即離。
楚珣站在床榻前, 随手攏了一把滑落的被衾, “近日京中出了些變故,是以大理寺這幾日連日都在忙着處理公務,我回來的時候,都已經将近子時, 晨起還有早朝, 我怕打擾到你。”
“至于與旁人說話,也只是在審問正在追查的事情。”
聞吟雪看向他:“真的嗎?”
楚珣:“不然呢。你這麽追根究底, 不會是在……”
他的視線好似有點探究, “吃味吧?”
這兩個字被他咬重了點。
聞吟雪頓時反問:“你看我可能嗎?”
楚珣嗤笑了聲, “這我哪裏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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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吟雪很肯定地道:“你別總是自作多情了。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楚珣點點頭:“但願如此。”
聞吟雪沒說話了,片刻後才含糊道:“好吧。反正你與什麽人說話我也管不着, 你別忘了之前答應我的事情就行。”
她說到這裏, 原本昏沉的思緒清明了些,看向楚珣道:“那你今晚還走嗎?”
楚珣看了她幾瞬, 随後漫不經心地開口:“我怎麽聽你的意思,是還挺希望我留下來的?”
聞吟雪:“我随口問問, 不是很想。你要是不留下我就繼續睡了。”
楚珣啊了聲:“是麽?”
他語調放緩了點, 似有疑惑地接道:“聞大小姐, 我怎麽感覺你有點兒——”
“口是心非呢?”
“……”
倦意徹底散去,聞吟雪剛想開口, 突然聽見窗外傳來一聲沉悶的雷響。
怎麽還沒停。
雷聲響徹耳際的時候,聞吟雪極力不表現出異樣,但還是不可避免地下意識輕輕縮了一下身子,手指也随之蜷縮起來。
楚珣斂着眼睫看她,剛準備開口,片刻後,屋中又驟亮。
周圍的陳設頓時映入楚珣的眼中。
在這突然亮起來的閃電中,楚珣看清楚了此時的聞吟雪,具象到纖毫畢現,就連羽睫在細微地顫動都并無遺漏。
佯裝的理直氣壯全然消散,就連唇色都比尋常的時候白一些,脆弱到好似是瓷器般毫無血色。
被褥被她扣在手中,全然都是皺褶。
好像是很害怕。
怕什麽。
窗外的雷雨交加嗎。
楚珣還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聞吟雪。
身體先于他的理智做出決定。
楚珣抵住床榻邊緣,掌心觸碰上聞吟雪的耳廓。
等他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麽的時候,楚珣看着自己的手片刻失神。
也只是片刻,很快就恢複如常。
周圍的聲響猶如潮水一般的消散,聞吟雪下意識看向楚珣,悶雷之聲消弭,只剩下他的聲音。
語調卻還是一如往昔的倦怠,帶着一點兒調侃,也像是戲谑。
“看不出來。”他道,“聞吟雪,你還挺膽小的。”
他掌心比尋常的時候要熱一點,微薄的溫度透過她的肌膚傳過來,聞吟雪看向他,辯駁道:“……我沒有在害怕。”
他的手觸碰着頸後的肌膚。
說不上來的觸感,細細密密的不太自在。
就像是碎發浮動,上下撥弄。
楚珣好像也察覺到她的不自在,手指很輕地擡起來了點。
靜寂的氛圍中,只剩下連綿不斷的雨聲,還有遙遙遠遠隔絕在他掌外的悶雷聲響。
片刻之後,楚珣才開口。
“那行吧。是我害怕。”他道,“我勉為其難今晚留下來陪陪你好了。”
聞吟雪思緒倒是清醒,“你說你是自己害怕,那怎麽能叫勉為其難留下陪我,你講不講道理啊。”
“說對了。”楚珣點點頭,“我就是不怎麽講道理。”
他說得實在是坦然。
聞吟雪也沒有再開口說什麽。
好在這場驟雨來得突然,走得也快。
盞茶功夫,就聽不見雨聲了。
楚珣适時收回手,語氣很淡道:“雨停了。”
他随手拿了件寝衣,“我現在好像不怎麽害怕了呢。”
聞吟雪看着他的動作,很誠懇地道:“那你獨自一個人前去淨室,還是很勇敢的。”
楚珣看她一眼,笑了聲,随後才擡步走向淨室。
他的指尖還帶着似有若無的遐草香氣。
此時也籠罩在聞吟雪頸側。
也不知道他身上哪裏來的香味,聞吟雪想,其實還挺好聞。
她好像從來也沒看到過楚珣用香料。
上次問他他還不說。
小氣鬼。
聞吟雪想着想着。
手中抱着被衾,思緒逐漸渙散。
楚珣從淨室中出來就是看到聞吟雪此時蜷縮在一個角落中睡着的樣子。
他擡手将她的腦袋朝着裏側推了推,随後才合衣進入被衾之中。
第二日早間雲銷雨霁。
昨日的驟雨疾風消散不見,只剩下澄澈如洗的天際。
昨日一夜吹落的樹葉枝丫早早就有役人前來院中掃走,楚珣難得沒有早起前去大理寺,坐在圈椅中翻看着卷宗,一只手拿着白釉青瓷茶盞喝一口。
還挺自在。
聞吟雪醒過來的時候沒有居然還能看到他,有點詫異地道:“你今日沒去當值?”
楚珣掀起眼睑,“等會再去。”
聞吟雪撐起身,問道:“怎麽?”
楚珣稍稍頓了下,才道:“這不是你昨日怪我,冷落了你麽。”
聞吟雪掀開被褥,“我明明就沒有這麽說,你能不能別總是曲解別人的意思。我只是說你不能在和我和離之前對別的貴女有多接觸,這本就是我們一開始就說好的吧。”
她剛剛起身,身上的寝衣沒有扣好,耷拉下一點在肩側。
昨晚他俯身靠近她身邊的回憶複現。
楚珣适時收回視線,語氣平淡無波,“……你先把衣服扣好。”
聞吟雪聽見他的話低眼看了看,後知後覺地感覺到有點兒涼意,她扣好衣服後默不作聲地去了淨室。
出來的時候,楚珣還沒有走,依然四平八穩地坐在圈椅中,有一下沒一下地晃蕩着。
早膳都已經備下,聞吟雪順手挑了個荔枝酥酪嘗了下,咬開的時候,沒想到裏面的餡還很燙,她剛嘗了一口就被嗆住了。
眼圈都紅了一點。
楚珣放下卷宗,遞了杯涼茶給她。
“你怕我和你搶?”
聞吟雪接過他遞過來的茶盞,小口啜飲,随後才道:“太,燙了。”
她現在說話的樣子還挺好笑,溫吞地像是才啓蒙,口齒不清。
楚珣感覺現在笑她實在是有點幸災樂禍,只唇邊稍擡了點。
聞吟雪又喝了一口涼茶,連這點兒細微的笑都發覺,不太樂意地看向他道:“楚珣。”
楚珣:“嗯?”
“……你不許笑。”
“我沒笑。”
“你笑了,我看到了。”
“行吧。我是笑了。”楚珣道,“那你去報官好了。”
“……”
當官很了不起嗎。
聞吟雪憤憤地沒說話了,然後放下手中的茶盞,突然想起來他剛剛坐在這裏,好像也飲過茶。
桌上茶壺邊一共也就四個杯子,其中三個都是倒扣着的,只剩下一個她現在手中拿着的。
等等。
聞吟雪看向桌上。
确定再也沒有其他茶盞了。
她低眼看向現在自己手中的白釉青瓷茶盞,艱難開口道:“楚珣。”
楚珣擡眼,“怎麽。”
聞吟雪定定看了下茶盞邊緣,腦中空白道:“你給我的茶盞,是不是你剛才用過的?”
楚珣原本晃蕩着的圈椅霎時間停住,他緩緩地看向此時桌上倒扣的杯盞,然後又看了看此時聞吟雪手中的。
剛剛。
他看到她嗆住,也只是順手拿了一個。
完全忘了,這是他用過的。
楚珣視線在她被涼茶潤濕的唇上稍稍停留片刻,随後很快就移開視線。
“……記不清了,嗯,”他語氣很淡,挺肯定地道:“沒什麽印象。”
楚珣沒有再看她,只是拿起卷宗起身,“我先去大理寺了。”
說完就踏出槅門,轉身離開。
門外的懷竹與懷柏兩個人蹲在水池邊,和罰站似的數着池塘裏面的魚。
聽到門口傳來動靜,懷竹連忙走上前去,問楚珣道:“怎麽樣了怎麽樣了世子,你把少夫人哄好了嗎?”
懷柏也道:“我就說世子昨日那麽大的雨怎麽還趕回來,原來是為了哄少夫人。”
楚珣神色疏淡,“誰說我回來是為了哄她了?”
懷竹撓了撓頭,不解地問道:“那世子回來做什麽?”
只是怕聞吟雪那個麻煩鬼誤會罷了。
楚珣片刻後才回道:“順路。”
順哪門子路。
懷竹根本就不信。
這怎麽看也不像是順路吧。
懷柏也沒多問什麽,只是片刻後好像是發現了什麽一樣,盯着楚珣的耳尖道:“世子……”
楚珣也沒見他,只語氣淡淡,“說。”
懷柏有點兒扭捏道:“我怎麽看你耳朵怎麽這麽紅啊,是不是昨日淋到雨了發燒了,要不要我讓膳房給你煮點姜茶喝,祛祛寒。”
他說着又看了看,點頭肯定道:“是很紅。”
懷柏說着,還忍不住問懷竹道:“你說是不是,懷竹。是很紅吧?”
楚珣:“……閉嘴。”
·
早上發生的事情,聞吟雪也覺得很是不自在。
好在楚珣後面幾日她也不常見到,這種說不出來的感覺才逐漸淡去。
這幾日聞吟雪都在到處逛逛,時近初夏,連着好多日天氣都非常不錯。
午後約了幾位貴女前來打牌,聞吟雪今日手氣還算是不錯,倒是沈宜葶有些心不在焉。
聞吟雪一邊摸牌,一邊問她道:“阿葶你怎麽了?”
沈宜葶很快回神,看了看上家的牌,出了張牌,笑着回道:“也沒什麽。”
旁邊的貴女忍不住道:“是因為婚事吧?”
聞吟雪側頭,問道:“你爹娘與周家人後面是怎麽說的?”
一直沒有吭聲的貴女這才開口:“周家,哪個周家?”
“還能有哪個周家,整個上京能排得上號的,也就是一個周家吧。”
“周琰?”貴女反應過來,“周家的三公子吧,我之前還見過,倒是相當不錯,那阿葶你是怎麽想的?”
沈宜葶思索片刻,随即笑了笑:“也沒什麽想法。我阿爹與周大人好像都挺滿意的,先前合過八字,我與周公子很是契合,差不多現在已經準備納吉了。”
已經到了納吉這步。
那這樁婚事差不多已經定下來了。
聞吟雪聞言,問她道:“那你心中可覺得勉強?”
沈宜葶停頓片刻搖了搖頭,“我與周琰已然算得上是沈家高攀,他為人處世都并無疏漏,加之各方面都算得上是上上之選,我也沒有什麽不滿意的,只是畢竟這種事情事關終身,總歸是覺得有些心緒難安。”
這話也是。
旁邊貴女也寬慰道:“總歸是件大事,心緒難安也是尋常的,你也不必覺得多畏懼,你看看簌簌,先前與楚世子兩個人不是還有些過節麽,現在不也相處得挺好。”
“……”
聞吟雪沒忍住道:“別提他。”
貴女奇道:“你們這是吵架了?”
聞吟雪不置可否,“反正別提。”
幾位貴女聞言倒是聽出幾分意趣,彼此間相視一眼,笑了聲,也沒有再提。
下了晚後,幾位貴女相繼告辭,沈宜葶稍稍停留片刻,聞吟雪想了想,寬慰了她幾句,“這件事最主要是你自己要想好,願不願意,總歸是你的事情,你若是不願,就早些與我說就好。”
沈宜葶輕搖了搖頭,“我對周公子挺滿意的。”
聞吟雪聽她這麽說,也
沒有多說什麽,“好吧。那你回去多注意安全。”
……
幾人走後,原本還熱鬧寬敞的院中霎時間靜寂下來。
聞吟雪坐在亭中,突然想到什麽,輕聲喚道:“懷竹。”
不多時,身穿勁裝的懷竹突然從暗色中出現,對着聞吟雪道:“少夫人。”
聞吟雪看着他道:“你可有聽聞過關于周家三公子周琰的事情?”
懷竹好好思考了一下,确認了一下自己的記憶,随後才拱手回道:“回夫人,周家的話,好像是沒聽說過。我沒怎麽遇見過世家貴族的暗衛,加之京中的暗衛也挺多的,我也沒一個個問過。”
聞吟雪也沒有氣餒:“還有你可認識京中的其他暗衛?”
懷竹連忙點頭,道:“認識的認識的。我與好多公主王孫的暗衛都有很不錯的交情,每次宮宴的時候,我們都經常躲在同一個樹上,碰面也會聊上一會兒。久而久之,也算得上是熟識。怎麽了嗎?”
聞吟雪道:“那就好。你既然認識這麽多人,又經常隐匿身形,那就幫我去查查那位周家的三公子,你看看他尋常有沒有什麽不妥之處,又或者是有什麽不太好的嗜好。”
懷竹很快應聲,随即隐匿進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