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03章 第 3 章

李扶螢看他一眼:“你沐浴過了嗎?”

“沐浴了,先前小姐沐浴完,我便沐浴了。”

“但你又幹了這麽多活,身上肯定又有汗了。”

“我去洗。”他轉身就往外走,“院子裏有井。”

李扶螢覺得奇怪,忍不住嘀咕一句:“這樣殷勤,是要讨賞?”

人很快就回來了,徑直朝床邊走來,裸着的上身遇到井水的寒還在往外冒熱氣。

“将衣裳穿好!”扶螢斥一聲。

“是。”李硯禧快速套上衣裳。

扶螢這才擡起腿,等他在床尾蜷縮好,又将小腿肚子擱在他腰上,慵懶着調子:“你是想要什麽好處了嗎?”

他悄悄嗅一嗅被子裏的香氣,低聲道:“伺候小姐是我的本分。”

“哼。”扶螢嗤笑一聲,用腿肚子在他腰間滾滾,“你知曉就好,不過你也放心好了。只要你将我安穩護送至京城,好處少不了你的。”

“不用什麽好處,能在小姐身邊伺候是我的福分。”

扶螢微微撐起身,斜睨着他,用足底在他臉上拍了兩下,挑了挑眉,道:“你什麽時候嘴變得這樣會說話了?”

“都是肺腑之言,并非刻意讨好小姐。”

扶螢心花怒放,又躺回去:“行了,不必恭維我了。李家已沒人了,就剩你和我兩人,如論如何,你都是李家人,我平時再對你發脾氣,也知曉,身旁就只剩你一個了。至于舅舅家,再親厚也不是本家人,我過去,也是寄人籬下,只看能不能和表兄說成親事了,只是我也不知舅舅家是否有合适的人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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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硯禧眼神暗了暗,低聲道:“小姐花容月貌,蕙質蘭心,若是方家沒有合适之人,也不能委屈了自己。”

“哼,那當然。”扶螢對那幾句誇贊之言十分得意。

她雖身子不大好,不常出門,可父親寵她,家中請的不止有教導禮儀規矩的嬷嬷,還有教習詩書典籍的夫子,她敢說,在全婺州的有頭有臉的小姐裏,沒幾個能比得上她的才學。

正是如此,那幾個纨绔子弟雖是出身不錯,也曾有意無意表明的結親的意願,可她始終不願意,她才瞧不上那些游手好閑的人。

至于舅舅家的表兄……她實在是無路可選了。

她在婺州舉目無親,只能将家中的産業都變賣了,身上帶着不少銀票,卻又沒有管錢的經驗,也實在不好抛頭露面,若是成親後便好辦些了。

這麽多錢,一個不小心便會被人算計了去,只有舅舅家能讓她放心些。

舅舅和母親一母同胞,聽母親說,當初外祖母出身便不算好,又不受待見,連帶着母親也嫁得不算太好,幸而後來祖父做成了生意,舅舅又有出息當了官,日子才算好過起來。

只是她打小身子不好,未曾去京城拜訪過外祖母和舅舅。舅舅倒是到婺州來過幾次,但她那時年紀太小,記不清什麽了。

“但願能有合适的人選,否則我們得繼續漂泊了。”她抿了抿唇,少見地有些低落。

李硯禧想說些什麽,還未開口,又聽她道:“你這個狗奴才最好是對我忠心不二,若是膽敢謀圖我的錢財,我定饒不了你!”

“嗯。”李硯禧對錢財沒有興致。

“好了,睡吧,明晚可是要趕路的。”李扶螢并不害怕,家裏的那些産業都是李硯禧幫着變賣的,她暗中對照過,這奴才沒貪圖一分。

李硯禧是她家的家生奴才,簽了死契,若是她不願放人,李硯禧這輩子都得給她為奴為婢。她肯定,李硯禧定是因為奴籍才這般忠心,這些個奴才最想要的就是自由。

故而,只要奴籍在手,再時不時給些好處,她不怕他敢做出什麽背主的事來。

日夜兼程,白日裏熱得不行,到了夜裏天便要冷一些,李扶螢裹着薄毯,蜷縮在車廂裏,睡得不太踏實。

李硯禧轉頭看一眼她皺起的眉頭,将車趕慢了些。

這一趟還算順利,第二日傍晚,他們如願抵達了婺州邊上的縣城。

扶螢累壞了,往床上一躺便睡着了,也不須再墊什麽腳,客棧外的說話聲都沒将她吵醒。

李硯禧倒還好,雖是熬了快兩天,但還能撐得住。

他看她一眼,悄聲踩上床,蜷縮在床尾,将她的雙足抱在懷裏。

扶螢怕熱,但睡着時雙腳确實冰涼涼的,夜裏下過一場雨,天似乎冷一些了,她無意識地又将腳往李硯禧懷裏蹬了蹬。

李硯禧醒了一瞬,見是她在動,便将她的足抱緊了些,又睡過去。

她毫無察覺,睜開眼,只看李硯禧又在收拾東西了。

“昨夜下雨了嗎?”她站在窗邊往外看了一眼。

“是。”李硯禧忍不住看她幾眼,拿了木梳來,“我伺候您梳頭。”

她坐下,眼睫毛一動不動看着窗外。

李硯禧想知道她在想什麽,一直盯着她看。

“今日仍舊日夜兼程便能出婺州了吧?”她緩緩開口。

李硯禧收回眼,小心翼翼梳順手中的那一绺發:“能,但也是在饒州邊上。”

“但願不要下雨,雨路難行。”扶螢擡了擡手,示意他讓開,而後起身洗漱:“都在趕路,梳那樣好看也沒什麽用,還熱得很。”

他默默跟過去,給她遞洗臉帕子。

雨下了一會兒停了,到了夜裏又開始淅淅瀝瀝起來,車輪碾過積水的路,帶起一圈兒泥花。

扶螢被雨水吵醒,趴在車窗往下看,擰着眉道:“雨這樣大,還能走嗎?”

李硯禧的眉頭也微微皺起。雨太大了,路面上全是水,黃土路面盛不下,已變成一片又一片泥濘,若是一腳踩下去定會陷進泥裏。

“說話啊!”扶螢兇他一句。

他低聲道:“現下還能走,一會兒便不知曉了。”

李扶螢氣得在推開車門在他身上錘了一下:“什麽叫一會兒就不知曉了?不是你駕的車嗎?事先也不會做好打算,這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你是想讓本小姐死在這兒嗎!”

“不會。”他聲音裏沒什麽情緒,扶螢聽得卻更生氣了。

“李硯禧!車要是走不了停在這兒了,我非剝了你的皮不可!”

李硯禧一掄馬鞭,馬兒吃痛,猛得往前奔去,車子哐當一聲,從泥坑中解脫,猛烈一晃,颠得李扶螢差點兒摔進車廂裏。

“李硯禧!”李扶螢扶穩的第一件事便是往李硯禧身上打,邊打邊罵,“你故意和本小姐作對是不是!我看你是活膩了!”

雨越來越大,斜灑進車檐下,早将李硯禧澆得濕了個透,滴滴答答往下掉水,将扶螢的衣袖都打濕了。

他一聲也不吭,扶螢一通怒氣無處可發,又累又氣,嘭得一聲關上門,靠在車廂裏喘氣,嘴裏還在喋喋不休嘀咕着罵:“這個狗奴才,膽子是越發大了。”

雨聲将她的責罵聲掩埋,也将前方的路掩埋,馬車時走時停,突然一下卡在了泥裏,如何也走不動了。

“如何了?”她喘過一口氣,一把推開車門,“為何不走了?”

李硯禧稍稍回眸,垂着臉上的碎發嘩啦啦地淌水:“泥太深了,車陷在裏面沒法走了。”

扶螢上下瞪他幾眼,叉着腰指使:“那你還不趕快下去推車?”

他毫不猶豫跳下車,雙腿陷進泥中,本就淋濕的全身又濕了個透,深一腳淺一腳往車後走,帶起泥水點點飛濺在身上。

扶螢跪坐在車中,推開後窗指揮:“對對,就是這樣,将車推出去。”

李硯禧仰頭看她一眼,繼續用力将車往外推。

車上的行李并不多,沒有多重,只是半個車輪被泥潭困住,所以寸步難行,李硯禧幾乎是要将半個馬車擡起來,試圖将車輪擡出泥潭。

扶螢和車一起突然淩空,驚得急忙坐回去,緊緊抓住車座,只留後窗啪得一聲關上。

李硯禧又擡頭,看一眼緊閉的後窗,默默蓄滿全身的力,穩穩擡着車緩緩往前推,出了泥坑又輕輕放下,已是力所能及地小心謹慎了,但李扶螢還是不滿。

“你是想颠死我嗎!”方才車落地的那一瞬,她沒有防備,差點兒撞在了車廂上。

李硯禧低垂着眉眼,一聲不吭回到車前坐下,趕着馬繼續在坑坑窪窪的黃土路面前行。

扶螢本要訓他,可門一開,見他滿身的黃泥,又退了回去,只罵一句:“髒死了。”

他未接話,仍舊逆來順受。

雨漸停了,前面的路好走起來,他渾身濕透了,黏在身上,冷風一吹,刺骨地冰涼。

車抵達饒州縣城的客棧,掌櫃看他一眼,忍不住擰了眉:“雨這樣大?路上不好走吧?”

“嗯。”他沒有與人客套,只道,“要一間客房,不用太好,也不能太差,再多送些洗澡的水和吃食來。”

“行行,你們跟着小二從後門進吧,那裏可以停車。”

李硯禧點了頭,牽上馬車,跟着小二繞了個小圈,進了後院之中。

後院鋪了石子路,還算整潔,只是昨夜下雨積了水,扶螢提着裙子踩在石子路上,裙擺還是無可避免地沾上雨水。

她心裏的火氣又冒上來,左右看一眼,也只能盯着李硯禧罵。

出門在外,她倒是想發大小姐脾氣,可人生地不熟的,又沒人護着,萬一被害,說理的地兒都沒有。

但李硯禧不一樣,她想罵就罵,想打就打。

“什麽破地方!到處都是泥,到處都是水,連個落腳的地都沒有!”進了房門,她罵過一句,又看向李硯禧,“還有你!你看看你髒的!跟在糞坑裏滾過一樣!滾出去洗幹淨,不洗幹淨不許進我的房門!”

她說着,朝他扔了幾個銅板。

銅板飛散,根本沒法兒接,全落在地上,李硯禧彎下身,一個個去撿,恰好敲門聲響,店小二在外谄笑。

“兩位貴客,熱水已送到了,可要小的送進來?”

李硯禧收起最後一枚銅板,擡眸看向扶螢。

扶螢快速戴好帷帽,往裏避了避,低聲吩咐:“你髒死了,不許動我的熱水。你就站在門口,盯着那小厮将熱水倒好。”

“是。”李硯禧應一聲,轉頭朝小二道,“你将水拎進來吧。”

小二推開房門,谄笑着将水一桶桶往浴桶裏倒,臨走前,卻又向李硯禧投去一個同情的目光。

李硯禧微微垂眸,當做沒瞧見,跟着小二要出門,又被李扶螢叫住。

“你去哪兒!”扶螢低罵一聲,“你将我一個人留在這,你是想我死不成!你就給本小姐在這站着,哪兒也不許去,等本小姐洗完了,你再滾出去!”

“是。”李硯禧垂頭老老實實站着。他身上的水和泥都快幹了,全粘在身上,叫他幾乎無法動彈。

扶螢瞥他一眼,纖細的腰肢一扭,轉身進了屏風裏,慢慢悠悠脫了衣裳,踩進水中。

那屏風做的并不紮實,中間隔着縫,隔得近還看不見,隔得遠反而能從縫中看見一條細白的身子,李硯禧擡着眼肆無忌憚的打量,輕車熟路尋到她腰椎下方的那顆小紅痣。

他喉頭輕輕滾動一下,身上冒出的熱氣幾乎要将潮濕的衣裳全烘幹。

李扶螢從屏風出來,又看他一眼,淡淡道:“好了,你可以滾了。”

他沒說話,垂着眼,輕聲出了門。

那幾個銅板不夠洗一個熱水澡的,他也沒打算用熱水洗,拿着換洗衣裳,站去了後院的井邊,拿着水桶便往身上潑。

“诶诶欸!”小二攔住了他,“去牛棚洗去,這裏還有客人要路過呢,況且風也大,還冷。”

“多謝。”他拿着衣裳,拎着水桶又進了牛棚。

小二閑得沒事,靠在牛棚外跟他插科打诨:“你家那個小姐,看着柔柔弱弱的,脾氣可真臭,以後誰娶了她,簡直是倒了八輩子的黴!”

他沒有應和,快速洗完,穿了衣裳,摸出那幾個銅板,道,“給我來碗酒,最差的那種就行。”

“得嘞!”小二立即引他去前面坐下,給他上了碗熱酒,“這個點兒沒什麽人吃飯,這個位置又偏,你坐這兒歇着就行。”

他一個人坐在偏僻的位置,默默喝完那碗酒,趴在桌邊睡着了。

一夜未睡,他感覺自己只是稍微眯了一會兒,可一睜眼,似乎已至黃昏了,大堂裏客人多了起來。

他心頭一跳,急匆匆回到後院廂房,一把推開房門,瞧見床上躺着的人,松了口氣。

很快,一股奇異的香味鑽進他的鼻尖,他眉頭又皺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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