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第 29 章

李硯禧覺着不對,又補充解釋:“那日,變天的時候,寫春拿給我,說是她順手做的,讓我拿着暖手。”

扶螢轉身,緩緩擡眼,冷冷道:“我許你收了嗎?”

“我……”李硯禧垂下眼,低聲道,“沒有。”

“李硯禧!沒有我的準許,你憑什麽收別人東西!”扶螢拿着手爐往他身上打,“你膽子大了是不是?什麽事都敢瞞着我了是不是?李硯禧,你別忘了,我才是你的主子,你叫你跪你就不能站,我叫你死你就不能活!”

他垂着眼将手暖扔了出去:“我知曉。”

扶螢咬了咬牙,轉身就走:“你給我滾,帶着你那個手暖一起滾,不要再出現在我眼前!”

李硯禧急忙去追:“我錯了,我不該擅自收別人的東西,不會有下次了。”

扶螢一把拍開他的手,怒吼一聲:“滾!”

他急急跟在她身後,不停解釋,不停認罪:“我真的知道錯了,我不會再自作主張了。”

扶螢氣得厲害,轉頭便是一巴掌往他臉上扇去:“我讓你滾,你以後都不必再來了,我明日便叫伢子來給你尋個新主子!”

“嘭!”他一下跪進雪裏,放下那束梅花枝,凍得有些發紫的雙手抓住她的腿,重複道,“我真的知道錯了。”

扶螢抽出手往他頭上猛砸:“李硯禧,你別忘了是誰供你吃供你穿,要不是本小姐留着你的賣身契,你早去幹苦力了,你居然敢背着我收別人東西!”

“我錯了,我不該收別人東西。”他沒躲一下,低聲重複。

扶螢還是不解氣,又抽出腿踢踹他,一腳踢在他肩上,将他整個人踢倒在雪裏,還是不夠,又走近幾步,往他腿上踢,又往他身上踢。

迎着風雪,她臉凍得發紅,鼻尖凍得發動,嘴唇凍得發紅,雙眸也發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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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個背主的狗奴才!我讓你再收別人東西!再收別人東西!再收!再收!”她邊踢邊罵,眼淚挂在臉上,似乎凝結成冰,黏住了。

李硯禧沒有反抗,被她踢進雪裏,壓化了一片積雪,雪水浸濕了他的發尾,從脖頸裏淌進去,他的衣裳裏已能感覺到冰冷的濕意。

直到看見她的眼淚,他着急跪起身,抱住她的腿,哽咽道:“我錯了,我不該擅自收別人的東西,我心裏只有小姐,只有小姐一個。”

扶螢吸了吸鼻子,冷聲道:“你去将那個破手暖還給她。”

“好、好,我這就去,我這就去還。”李硯禧從雪地裏爬起來,忍着腿上的疼痛,飛快跑了出去,将山石下的那只手暖撿了回來。

扶螢瞥他一眼,擡手抹了抹眼淚,快步往回走。

他卻是一聲不吭,撿了地上躺着的梅花,瘸着腿跟在後面。

扶螢已到了院子裏,停在院中,回眸瞅了他一眼。

他立即低着頭去問掃雪的丫鬟:“寫春住在哪個屋裏?”

丫鬟愣了下,看看他,又偷偷看看扶螢,指了指旁邊那個屋子,小聲道:“寫春姐姐住在那兒,畫綠姐姐正在裏面照顧她。”

“多謝。”李硯禧一瘸一拐跨上臺階,敲了敲門。

裏面立即傳出畫綠的聲音:“誰?”

李硯禧低着頭:“我。”

畫綠立即開了門,退出房門,讓他進門。門還沒關嚴實,畫綠又瞧見站在院子裏沉着臉的李扶螢,心一下吊起來,挪近幾步行禮:“小姐。”

扶螢未說話。

畫綠也不敢說話,提心吊膽聽着房中的聲音。

屋子裏,寫春有些驚喜:“你怎麽來了?這樣厚的雪,小姐未讓你在自個兒屋裏歇着嗎?”

李硯禧沒有回答,将那只已經濕了的手暖放在床邊矮櫃上:“我是來将這個還給你的。”

寫春眉頭微緊:“為何?我看你用得不是挺順手的嗎?”

“我不想要了。”李硯禧答完轉身就走,“我先走了。”

扶螢看他從門裏出來,又擡步往正房裏走。

他看她背影一眼,急急忙忙跟上,腿瘸得更厲害了。

畫綠擔憂多看幾眼,沒敢多問什麽,看着正房門緊閉了,趕緊退回屋裏。

扶螢也回到了房中,脫了鬥篷圍脖随手扔在一旁,雙手捧着僅剩餘溫的暖手爐,坐在羅漢床上,臉仍舊沉着。

李硯禧放下梅花,瘸着腿将防凍瘡的藥膏翻出來,跪在她腿邊,輕輕捧着她的手,用冰涼的指尖給她塗抹藥膏。

她的目光在他的濕透的衣裳和頭發上掃過幾眼,将塗好藥膏的手收回,淡淡道:“滾出去跪着,跪到什麽時候我氣消了,叫你起來了,你才能起來。”

“是。”李硯禧的手凍得紫了又紅,哆嗦着放下那瓶藥膏,又瘸着腿往外走,噗通一聲跪在風雪裏。

院裏的丫鬟們聽見動靜,都悄悄從窗縫裏看,都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

“他又是如何惹小姐生氣了?”畫綠喃喃一聲。

寫春原還在盯着手暖看,聽這話,一下從床上起來,也朝外看去,急忙轉身去找衣裳:“我去跟小姐求情。”

畫綠趕緊攔:“你自個兒都病着,如何去求情?他是什麽驢脾氣你不知曉?說不定又是犯了什麽大事,否則小姐怎會這樣罰他?你去只會連累自個兒!”

“可即便是犯了天大的事也不能這樣罰啊,他進來時衣裳便是濕的,又這樣跪,不是要他的命嗎?”寫春套上外衣,匆匆往外走,“不行,我得去勸勸。”

畫綠慌忙也跟進去,一起敲響了正房的門。

“進。”扶螢正舉着書冊,卻是一個字都未看進去。

寫春和畫綠一前一後進門,一起跪在了她跟前:“小姐,不知硯禧犯了什麽事?”

她放了書冊,冷冷道:“你們不需要知道。”

寫春和畫綠心中都是一緊,寫春硬着頭皮繼續道:“雪越發大了,這樣跪下去會出人命的。”

“就算出了人命又如何?他是我李家的奴才,簽了死契,這輩子生是我李家的奴才,死是我李家的死奴才,我叫他死,他就得死。”

“他對小姐忠心耿耿,無論如何都罪不至死啊。”寫春眉頭快皺到一起了。

扶螢輕笑一聲:“他不死,你代他死嗎?你現在出去,代替他在外面受罰,我就饒過他。”

畫綠大駭,慌張道:“小姐小姐,寫春她燒糊塗了,腦子不清醒了,她不是有意的,您莫怪罪她的胡言亂語。”

解釋完,她又去拽寫春,匆忙将她拽出了房門,才低聲罵:“你趕快打住吧,你看小姐都氣成什麽樣子了?你難不成真要替他受罰?”

寫春看一眼跪在雪中的人,輕咳幾聲,還是擡步回到自己的住處。

畫綠松了口氣:“你有情有義,求一句情便夠了,可千萬別将自個兒的命搭進去,不值當。”

“我知曉。”寫春看着手暖,蹙了蹙,終是回到床上躺下。

雪果然越來越大了,在李硯禧身上落下的突然化不開了,全堆積在他身上,要将他蓋成一個雪人。

他的腿、手、膝蓋,全身幾乎都沒有知覺了,只剩意識暫存,沒有昏過去。

天要黑了,可門裏的人沒踏出一步,沒看一眼。

寫春忍不住往外看一眼,又催畫綠:“你快找個送飯的丫鬟,去跟小姐提醒,天要黑了。”

畫綠沒法兒,也不想有人真死在院裏,只好出門去尋。

剛好,晚膳正巧送來,幾個小丫頭将晚膳送進正房,低聲提醒:“小姐,天要黑了,若還要看書,便點上燭燈吧。”

扶螢未說話,做去飯桌旁,拿起筷子,卻遲遲未動。

好一會兒,她起身,跨出房門。

李硯禧終于動了,擡頭看她。

“滾回去。”扶螢冷着臉吩咐一句,轉身回到房中。

李硯禧張了張口,扶着積了雪的臺階緩緩起身,拖着僵硬的步子,一步一步往外挪,漸漸消失在夜色之中。

夜半,畫綠進門添炭火,照例往帳子裏喚一聲:“小姐?”

裏面沒有回應。

“小姐?”畫綠聲音放大了些。

還是沒應。

畫綠一慌,急忙拉開帳子,伸手去探扶螢的鼻息。

燙,燙得不正常。

不過多久,一盞又一盞燈亮起,屋子裏擠了好些人,焦急地等着府中的大夫診斷,唯獨床上的人昏睡不醒。

片刻,大夫收了手,起了身,方瓊華才着急問:“她病得嚴重嗎?”

“燒得太厲害了,得趕緊退熱。”

“需要什麽藥?”

“不不,她燒得厲害,得先退熱,叫丫鬟拿濕帕子來給她擦拭退熱,我去配藥。”

“好、好。”方瓊華立即招呼,“你們兩個,跟着大夫去配藥,全力配合大夫,不得有誤!你們幾個去端溫水來給小姐退熱,速速動起來。”

她一來,一發話,一切都井然有序了,幾個丫鬟輪替着,不停給扶螢擦手臂、擦脖頸,忙活了半宿,她摸着終于沒那樣燙了,幾個丫鬟又伺候着她喝了藥,便已天明了。

方瓊華松了口氣,開始挨個兒算賬:“表小姐好好在屋裏待着,為何會突然發熱,你們怎麽伺候的!”

寫春和畫綠跪在最前面,小丫鬟們依次跪在後面。有小丫頭回答:“小姐今日要出去玩,當時寫春姐姐病了,畫綠姐姐去取午膳了,奴婢攔了,小姐說她和小厮只出去一會兒,不礙事的,奴婢便未跟上去。”

“什麽小厮?”方瓊華皺了眉,“你們讓小姐單獨跟小厮出門?這是哪兒來的規矩?你們還有沒有規矩了!”

丫鬟們吓得連連叩首,結結巴巴解釋:“是、是小姐老家帶來的小厮,因着救過小姐性命,奴婢們也不好勸……”

“那小厮在哪兒?現在就給我帶上來!”方瓊華一拍桌子,吓得屋子裏的人又都是一抖。

丫鬟們哪兒敢說不是,起身就要往外跑,不想一頭撞在了方蘭漳身上,吓得又跪:“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好了,都讓開。”方蘭漳不耐擺擺手,朝方瓊華打過招呼,問,“扶螢呢?扶螢如何了?姨母知曉她生病,怎的不早些與我說?我方才才知曉。”

“現下已退熱了,只是還睡着,大晚上的如何叫你?”方瓊華道,“好了,人在裏頭,你要看便去看看,我這兒還有正事兒要辦。”

方蘭漳還未來得及問,方蘭澤突然也到了,笑着問:“什麽正事?”

“你怎麽來了?”方蘭漳皺眉。

“我聽聞扶螢生病,便來看看。”方蘭澤道。

方瓊華氣得又是拍桌,忘了方蘭漳也在此,罵道:“還不是那個什麽小厮!也不知這院裏的丫鬟都是如何伺候的!竟放任小姐跟一個小厮單獨出去!”

方蘭漳果然臉色一變,方蘭澤笑道:“哪裏是單獨出去了?昨日扶螢出門正好與我撞見。她說未見過這樣大的雪,又怕丫鬟擔憂她不許她出門,只能偷偷出了門,我便順路和她一起了,去摘了大花園裏的梅花,還在假山那兒堆了小雪人。現在那排雪人還站在假山上吹風呢,姨母若是不信可以去瞧瞧,扶螢還給它們做了眼睛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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