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惹怒他
惹怒他
晚上八點,迎香裏清吧,酒精淡淡漂浮在空氣中,燈光變換有一種旖旎的緩慢,音樂是纏綿起伏的調子。
難得約見朋友,黎向浠打扮了一番。
簡單的短裙,頭發微卷,妝容清淡,讓五官多了幾分精致度,櫻桃小嘴和她的心情一樣,粉嫩俏皮,讓人看了挪不開眼。
她一進門便直奔吧臺處。
方統就坐在那,喝着一杯雞尾酒。
黎向浠拍拍他肩膀,比劃:好久不見。
方統一米八左右,有幹淨利落的鬓角。
盡管他們一直有聯系,但其實已經有五六年沒見面了,好在他們關系足夠好,相處起來并不尴尬。
他到黎向浠,立刻揚起嘴角,打量了一下誇贊:你今天很漂亮。
黎向浠:謝謝。
方統提前給她點了飲料,稱不知道她能不能喝酒,所以擅自做主點了沒有酒精的。
黎向浠連連豎起大拇指,告知他幹得不錯。
兩人一來一回交流,很是投機,沒一會兒倪婷便來了電話,說在離他們兩條街的餐廳訂了位置,是門口露天的,很适合晚上吹風。
黎向浠和方統比劃:我們過去吧。
與此同時。
二樓觀景臺,七八個公子哥坐在一起,浮誇的二郎腿能占據半個沙發,煙霧缭繞,談天說地。
許子炀和他們侃侃而談這次觀賽的感悟,說哪個車隊拿了個好成績,說過程有多驚心動魄,一個個舉起酒杯呼喊,好不熱鬧。
這其中,唯有一雙薄長的眼睛,漆黑如墨的瞳孔帶着冰冷的眸光,寸步不離落在女生喋喋不休的手上。
裴非指腹夾煙,黑色衣服融進沙發,冷白皮在一衆喧嚣裏越發冰冷,白煙在眼前缭繞。
他從熱鬧的氛圍抽離,觑向一樓吧臺處,兩個用手語溝通的男女身上,眸光深邃。
是那個住在他老宅的女人。
他們的聊天內容,他看得清清楚楚。
男人誇她行動能力很強,小時候約着去爬山,大家因為覺得累都爽約不去,只有她一個人完成了。
又誇她長大變漂亮了,話也變多了,他記得她以前不怎麽說話來着,寧可用手語都不愛開口,現在怎麽覺得嘴巴停不下來。
……
緊接着,男人結賬,她跟在他後面,一前一後出門。
這和半個月前,他們那晚的場景一模一樣。
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裴非眉間隆起厭惡的褶皺。
許子炀往裴非旁邊挪,揚着下巴說:“哥們兒這次出國居然碰見沈推凡了,你猜他在做什麽?”
提到沈推凡,裴非眉間的不耐煩更深了。
他掐掉煙,推開許子炀的手。
“哎,去哪?”許子炀拉着他,給他使眼神:下午說好的,給點面子。
“出去一下。”
裴非戴上鴨舌帽,冷冷離開。
後面的人見他這樣離開,嘴角帶起一股不屑的笑容。
他們覺得裴非是在仗着賽車成績玩高傲,永遠獨來獨往,喝酒也不說話,為此一個個早就藏着一股氣。
許子炀緩和氣氛說:“估計是有什麽急事,馬上就回來了,他就這樣,別管他,我們喝。”
“誰不知道你這位冠軍寶貝脾氣火爆,哪還敢有怨言。”楊餘瑞一臉痞氣打趣。
要不是許子炀叮囑照顧裴非,楊餘瑞早就甩臉色了。
“去你的,都是兄弟,可別在他跟前說這個。”許子炀扔了他一把瓜子,看向裴非離開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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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時間,街道的行人翻了個倍,裴非站在人群裏,一米九的個頭,一身黑的裝扮,白到發光的皮膚。
很容易便是鶴立雞群的感覺。
但他跟在一男一女身後走了兩條街了,他們一路都在比劃聊天,認真到并沒有發現他。
似乎是為了走近道,他們繞進巷子裏。
裴非駐足在巷子拐角,鋒利的眼神暗下去。
他在思考自己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那個女人是沈推凡未婚妻,而他無比希望沈推凡消失在這個世界上,現在沈推凡婚姻不幸,他應該在迎香裏和許子炀喝酒慶祝才對。
關他屁事。
裴非轉身,走出兩步又停下了。
他聽到那個女人的聲音,她在發語音,他沒有聽清開頭,只聽到了中間兩句:
“我好想你,你怎麽還沒有回我的消息。”
“我現在在外面呢,就在京北,你要是醒了給我回個信息噢。”
裴非回頭,剛剛的男人似乎去了洗手間,等那個男人出來,她便收起了手機,又用手語和他對話。
騙子,兩頭騙。
裴非以為,她剛剛發的語音是和沈推凡聊天,又以不會說話為借口,跟那個男人搞到一起。
真是好手段。
骨子裏對背叛和不忠的厭惡,讓裴非又一次轉身,跟了上去。
巷子出口,黎向浠正和方統比劃着,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突然出現,擋在她跟前。
黎向浠吓得“啊!”了一聲,連連往後退步。
方統察覺,也立刻牽住黎向浠手腕,拉到身後,警惕盯向來人。
巷子人不多,三個人莫名其妙的對峙,并沒有引來行人的注意。
男人帽子戴得很低,露出的下半張臉白皙好看,但并不好親近。
他沒有講話,只是站着,比方統高了半個頭,站在他們跟前,帶着強烈的壓迫感,并不打算讓路。
黎向浠從後方探出腦袋,看清楚這人是裴非,她拍着胸口松了口氣。
帽子底下陰影很重,她并沒有發現他眼神裏的陰鸷。
黎向浠揚起嘴角和裴非比劃:晚上好裴非!
她以為裴非是因為偶遇,要和她打招呼,所以她嘴角咧得很開心,眼睛還亮晶晶的。
又趕緊和方統解釋:沒事,這是我朋友!
方統看向裴非,怎麽看都覺得,來者不善。
他朝黎向浠比劃:沒事嗎?
黎向浠跟方統點頭,她想,既然都碰上了,那人多熱鬧,畢竟他也一個人。
于是笑着和裴非比劃:他是我的好朋友,你剛剛是看見我,要過來和我打招呼的嗎?那你要跟我們一起嗎?
她的習慣,一般有方統這類朋友在場,她會全程用手語,以前有這類朋友在場的時候,大家都看得懂,況且她知道裴非也看得懂。
裴非睨着她不願意張開的唇角,雙眼微微眯起。
他想看看,她不會說話這個謊,她要撐着裝到什麽時候。
漆眸裏是捕獵者殺戮的眼神,迎上來的卻是小白兔天真的大眼。
黎向浠依舊沒有發現帽檐低下的危險,畢竟這個裴非從第一面就是這樣的不近人情,黑漆漆的燈光,讓她更加沒有辦法正确判斷他的情緒。
直到方統和裴非打招呼,裴非視而不見,黎向浠才發現了一絲端倪。
裴非不友好。
巷子有風吹出來,帶着寒意,吹回黎向浠的理智。
碎發被吹到臉上,她用手指勾走,扯了扯嘴角擠出笑容朝方統比劃:你先過去吧,我待會兒去找你們。
方統讓她快一些,臨走前還和裴非比劃,要他也一起去。
裴非依舊沒有回應,眼神死死鎖定他的獵物。
等方統離開,黎向浠嘴角落下去。
朋友沒有得到善意對待,她第一次在裴非跟前漏出不開心的表情,好看的杏眼垂着,烏瞳裏滿是無奈。
“你誤會了,不是你想象的那樣。”黎向浠開口說。
卻換回了裴非鼻腔輕嗤。
人走了,她開口說話了,誤會什麽了?
黎向浠委屈的嘴角抿了抿,聳聳肩,指向倪婷的方位,“方統不會說話,但他是我的好朋友,我們跟另一個女生約了晚飯,就在後面。”
裴非不太樂意地轉頭,想要看看她還能編出什麽花樣。
視線落點看清之後,鋒利的眉頭輕輕皺了一下,褪去了攻擊力。
馬路對面,露天餐廳帳篷底下,剛剛的男人走到露天餐廳圍欄裏面,坐到一個長發及腰的女人對面,他們熱情比劃着好久不見,聊着對方的改變。
似乎,他們喜歡用這種方式交流,或者,他真的只能用這個方式交流。
是個誤會。
裴非垂下睫毛,陰影落在下眼睑,蓋住瞳孔裏泛起的一絲歉意,但轉瞬即逝。
因為黎向浠又補了一句,“況且,我跟沈推凡還沒訂婚,即使是真的,這也是我的自由。”
裴非回頭,眸色轉深,認為她還是覺得,她出軌這件事,是正确的。
一輛轎車轉彎,燈光落到兩人中央,行成一道宛如銀河的光海,照亮了男人眸光裏莫須有的猜測。
這讓黎向浠聯想到黎蔓和向應天,怒火像煙花被點燃,在眼底炸開。
她湊近了些裴非,盯着他說:“你一定要把我往壞的方面想嗎?方統不會說話,但我的手語卻是他教的,當初騙你的理由我已經解釋過了,信不信由你,你不是也會手語嗎?那剛剛看見我們呆在一起,有說過分的話嗎?”
“如果你還不信,那我可以保證,跟你哥領證之後,我絕對不會做什麽不忠的事情,我此生最讨厭,最痛恨就是不清不白的感情。”
她有些激動,眼角泛紅。
他垂眸,落在她緊握的手上,小小的拳頭居然用力到關節泛白,她好像很生氣。
“明明就是你錯做了,誤會了,還無視我朋友的好意,你沒有說一句道歉的話,卻還在質疑我。”
黎向浠趁着黑夜,看不見他太多細微末節的表情,一股腦把氣全部撒出來。
裴非喉頭滾動,薄唇張了又關,他極少碰到這樣的場景,道歉的話像是麥芽糖,死死沾在嗓子裏,怎麽都不出來。
他沒有幾個朋友,所以從小到大都沒說過幾次對不起。
裴非準備拿出手機,學着上次她的方式,打字交流。
黎向浠火氣更大了,她覺得這個時候玩手機是對她脾氣的視而不見,明明她的語氣把憤怒表達得很明顯了,裴非這是目中無人。
她鼻腔冷哼一聲,冷嘲熱諷說:“你要實在閑得慌,那就找點別的事情做,比如去大街上撒錢,不要盯着自己嫂子看了,沈小少爺。”
沈裴非?
這輩子沒有人敢喊過他沈裴非。
裴非眼底閃過不可置信,抱歉的情緒蕩然無存,像是在給她最後一次機會那樣,有些不悅地擰眉問:“你剛剛,叫我什麽?”
黎向浠有些過瘾,因為惹怒他,她覺得幫朋友扳回一局。
索性,她還要惹他,“我叫你沈小公子,沈小少爺,還要聽嗎?被人養得太好了,不知道什麽叫禮貌了嗎?沈裴非?”
話落,黎向浠發現,這個沈裴非朝她壓身走來。
她看不見他的表情,卻感覺他寬厚的肩膀像是一堵圍牆,将她圈在狂風暴雨裏面,怒氣高漲,要把她活活淹死還不停息。
黎向浠看了一眼周圍的環境,沒有燈光,沒有路人,似乎還是監控死角,在這裏和一個一米九的男人發生沖突,并不是明智的選擇。
她挪走視線,呼吸有些打顫,強撐着說了一句:“我要去聚餐了”,拔腿要走。
又被裴非拉回來,抵在牆上。
巷口燈光晦澀,但距離拉進了,她也就看清了他臉上的細節。
黑色瞳孔燒起一團火焰,原本流暢的下颚線附近,有明顯的後槽牙痕跡,像是用餐前,要先将餐具磨得鋒利一些。
黎向浠背後冒汗,屏着呼吸不敢做聲。
她聽到裴非握拳時,關節發出的嘎吱聲,比打雷還要響。
“你……你要打我嗎?”黎向浠貼着牆,盯着他的拳頭。
裴非很白,就算光線暗,黎向浠還是看見它們清晰的紋路,冷冷的淡青色,卻激動得鼓囊囊,和他此刻的脾氣一樣,要爆炸了。
黎向浠咽了咽口水,看向裴非,“是你先惹……”
嘭-
紮實的一拳,打在她耳邊的牆上,打散她要說的話。
很響,帶過一陣風,撫起她碎發,挂在卷翹的睫毛上。
黎向浠分不出來打顫的那一下,是牆,還是她的身體。如果那個拳頭是落在她臉上,後果不敢設想。
來不及閉眼,黎向浠就這樣直直迎上裴非薄長的眼睛。
他的眼白爬上許多紅血絲,像是月圓之約失去意識的困獸,只剩兇殘。
黎向浠不敢開口,她攥着衣角,閉上眼,安安靜靜等着接受審判。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她并沒有等來下一拳,也沒有受到任何攻擊,她聽到男人的很大呼吸聲從急躁變得平緩。
他呼出的氣體打在她鼻尖,很灼熱,以至于打一下,她就顫抖一下。
裴非垂眸,看着閉上眼,小臉刷白的女人,像是受驚的兔子,縮在牆壁上,裴非慢慢松開了拳頭。
總不能真的給她一拳。
他收回被牆刮傷了的右手,聲音沉沉說:“首先,我不姓沈。其次,搬出老宅,馬上。”
……
黎向浠再睜眼時,已經看不到裴非了,她驚魂未定,拍了拍臉頰,确認自己有沒有受傷。
裴非剛剛好像真的要打到她了。
明明是裴非先誤會她的,誤會她不是好女人,可她只是叫錯他的名字,卻被他那樣兇,很不公平。
黎向浠癟着嘴,眼睛酸酸的。
不歡而散後,黎向浠心情不好,連帶聚餐時也興致不高。
飯後是倪婷開車送她回老宅的。
她沒有和別人說向家沈家的事,倪婷也沒問,只是将她送回來就走了。
似乎要下雨,天空雲朵很重,沒有星星和月亮,院子裏的燈光很弱,這會兒就顯得更無力了。
黎向浠走進去,腳步頓住。
冤家路窄。
她又看到了那輛黑色布加迪,它停在樹底下,如同黑夜裏一只惡狼,拳頭的聲音還在耳邊萦繞,黎向浠身子顫了顫。
風很大,吹得她的T恤印出她單薄的身子,吹得樹葉嗚嗚作響,黎向浠擡眼,天空的烏雲堆積,月亮被擋得更深,院子也更黑了。
黎向浠沒有進房子,就站在院中等着,她知道裴非絕對不會跟她住在一起,所以他會出來。
不一會兒,裴非走進黑夜裏,帽檐下的臉沉如冰塊,像是沒看見她那樣要越過去。
不知道他氣消了沒有,但他們還是得溝通,要把話說清楚。
黎向浠鼓起勇氣,伸手攔住他。
裴非越過她,并不停留。
黎向浠轉身喊:“裴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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