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哄睡他

哄睡他

黎向浠并沒有打通裴非的語音,總共兩次,每次都是響鈴一會兒,就被挂斷了。

然後就收到裴非的一個字:【忙。】

想來是他還在工作,黎向浠回:【好,那我晚上再給你打,你記得接噢!或者你晚上回來?我當面給你說!】

這一條,同樣也沒有收到回複。

基地并沒有工作,休息室內,裴非手機響了好幾下,他只是随手挂斷,船過水無痕,面無表情。

因為旁邊是打游戲的許子炀。

每響一下,許子炀就跟早上去學校時,在馬路對面聽到上課鈴聲一樣,警覺又提心吊膽,他用餘光看過去。

裴非将手機屏幕往自己這邊扣。

響多了,許子炀索性往裴非手機前探頭,裴非若無其事熄屏,扔到床上。

手機最後嗡了一聲,再無動靜。

許子炀撓頭,“誰給你打語音?膽子那麽大?還打了兩次,又發那麽多信息,要不你接一下?萬一有急事呢。”

裴非冷着聲:“沒。”

許子炀湊近裴非,“哎?我發現你今天看上去,好像更精神一些了,尤其眼神,炯炯有神的。”

裴非睨過去,眉頭擰起。

許子炀肯定說:“還真是,以前這個時候,你只會有殺了我的念頭,今天怎麽感覺……哎你幹嘛?”

許子炀還沒說完,就被裴非拎着胳膊扔出休息室。

黎向浠沒有收到裴非的回答,她想等晚上直接打過去,親口說一句謝謝。

院子裏,太陽底下,自行車快速飛過,耳邊吹起舒适的風,空氣清清爽爽,黎向浠的發梢揚起,臉頰帶笑。

她試着放開手,像電視劇裏那樣慢慢騎,結果剛松開一只手,身體保持不住平衡,連車帶人摔倒,腦袋磕在水泥地。摔得耳朵嗡嗡響,但有了護具,一點沒受傷。

她坐在地上開心敲了敲頭盔,又拍了拍護膝,傻笑。

李阿姨跑出來找她,黎向浠起身揮手,要和她炫耀剛剛的那一跤一點也不疼。

卻看見李阿姨眼圈紅紅,腳步匆忙。

詢問了才知道,李阿姨兒子出了車禍,醫院那邊來電話,也沒有說傷得怎麽樣。兒媳那邊,親戚幫忙瞞着,怕如果很嚴重的話,她情緒不好,又剛生了小孩,傷身體。

“沒事李阿姨,您現在回去,坐飛機比較快,我替您買機票。”黎向浠安慰着,想幫忙解決。

李阿姨搖頭,“我不會坐飛機。”

黎向浠犯難,如果現在讓她坐高鐵,一是時間來不及,兒媳那邊也得有人照顧,二是萬一路上聽到壞消息,她一個人怎麽應對。

“這樣,我跟您一起回去,反正我也好久沒回山城了。”她當機立斷訂了兩張機票。

好在是工作日,機票仍有富餘,兩個座位馬上就下來了。

飛機猶如大鵬展翅,劃過萬裏晴空,落地山城,碰巧是落日餘晖時的美景。

行人匆匆,來不及欣賞一眼故鄉,黎向浠緊忙陪着李阿姨打車去了醫院。

醫院裏消毒水味道很重,急診病人大都表情猙獰,家屬更是眉頭不展,走廊鬼哭狼嚎,動靜很大,氣壓低迷。

李阿姨站在窗口,往裏面探頭,眼神恨不得穿透進去。燈光從裏面照出來,李阿姨兩鬓白了許多,魚尾紋又長又深,蔓延到發際線處,長滿繭子的手互相攥着,像是在彼此安慰。

黎向浠看得揪心,她走過去,抓着她,當做安慰。

醫生出來,說李阿姨兒子傷得不重,就是腿折了,需要靜養,幹活照顧人之類的活估計是做不了了。

聽到沒什麽大礙,李阿姨臉色緩和下來。

“看吧,沒事,年輕人體力好,休息一段時間就恢複了。”黎向浠笑着說。

李阿姨連連點頭,抹掉眼尾挂了許久的淚滴,神色緩和下來。

等她兒子出來,李阿姨和他叮囑幾句,讓家裏的親戚幫忙照看,兩人又急匆匆轉去找小孫女了。

中途,黎向浠去給李阿姨兒媳買補身子的營養,給小孩子買衣服和奶粉尿不濕,李阿姨推脫,黎向浠還是要買,然後扛着一大堆以前沒接觸過的東西,去往婦幼醫院。

李阿姨的兒媳很瘦,躺在床上跟紙片一樣,身體還沒恢複。估計是無意間知道了孩子爸出車禍的事,她急得嘴唇泛白,見她們過來就緊張兮兮盯着,聽見李阿姨笑着說沒事了,她才長舒一口氣。

見黎向浠過來,她又趕緊要起身。

黎向浠走去扶她,“別別別,你身體還沒恢複,不要那麽大動作。”

黎向浠騰出她們聊天的空間,去給她們洗水果,削水果,給小女娃沖奶粉。

剛出生幾天的孩子很小,黎向浠一個拇指都快趕上她一個小拳頭了,躺在保溫箱裏,睡得美滋滋。

黎向浠下到醫院的院子裏散心,她坐在長椅上,點開手機,時間顯示夜裏一點,這才想起來,她還沒有給裴非打語音。

為了不打擾他,黎向浠還是先打字:【你睡了嗎?】

裴非回了一個:【。】

黎向浠不知道他這個符號是什麽意思,但至少說明他還沒有睡,于是她試着按下通話。

響了兩聲,對面接聽了。

奔波一天,她聲音有些疲憊,黎向浠清了清喉嚨,“你回老宅了嗎?”

對面,裴非擡眼看了一下四周,淡淡說:“沒有。”

裴非撒謊了。

此刻,他就坐在陽臺上,老宅沒有開燈,身後書房一片漆黑,今晚的京北是個陰天,氣溫偏涼,他穿了一件夾克外套,鴨舌帽扣在桌子上。

他剛剛試圖重演昨晚的景象,讓自己睡個好覺,但閉眼一個多小時,眉間越發煩躁,只好就着夜空的一片烏雲,點了一支煙。

黎向浠并不知道,聽到他的回答,她肩膀褪去負罪感地松下來,“那就好,李阿姨家裏出事,我陪她回了山城,忘了和你說,早上還讓你回老宅,幸好,不然你回去了也無聊。”

裴非沒有回答,只是又吸了一口煙,一陣涼風吹過,将白霧帶走得一幹二淨。

黎向浠坐在椅子上,晃着腿。

山城的天空繁星點點,風裏還是夏季燥熱的溫度,蚊子在耳邊嗡嗡,還有一只咬在她膝蓋,黎向浠用力一拍。

“我剛剛打死了一只蚊子,它咬我的膝蓋。”她跟裴非彙報着。

裴非緊了緊手指,垂眸,看一眼自己的長衣長褲,哪有蚊子,連小動物都沒了叫聲。

“嗯。”裴非回。

黎向浠在蚊子包上掐了個十字,她滿意地嘿嘿一聲,靠着長椅,望向天空。

“今晚的星星好亮啊,月亮也很亮,你那邊看得見嗎?”

裴非跟着擡眼,還是那片烏雲,一動不動,但還能看見月亮的位置,霧蒙蒙中一個斑斑點點的亮。

“嗯。”裴非又沉沉應。

“謝謝你,李阿姨的手機,我的護具和藥水。”黎向浠語氣很日常,沒有拔高音調了。

裴非一陣沉默,院子裏只有京北初秋的風,吹起樹葉沙沙作響。

山城晚風炎熱,黎向浠抹掉臉頰的薄汗,笑着繼續說:“我本來想買禮物送給你,當做答謝,但是又覺得你好像什麽也不缺。”

黎向浠覺得,裴非的家境,想要什麽有什麽,她送的禮物又很便宜,似乎派不上大用場。

“要不這樣,我給你講個故事吧?其實我講故事很厲害的,這些也是黎蔓教我的,小時候我跟黎蔓住在一個筒子樓的單間,那個單間的窗戶是爛的。”

“晚上下雨,床單淋濕了,黎蔓就抱着我在椅子上睡覺,我睡不着,黎蔓就給我講恐怖故事。她講得繪聲繪色,我很快就睡着了。”黎向浠扯着衣服上的線頭。

“哦對了,是恐怖故事噢,如果你害怕聽這些的話,可能我就不會說別的了,只能是什麽海的兒女,白雪公主那些,哈哈哈哈哈哈哈。”黎向浠用手做了個望遠鏡放在眼前,自顧自笑着。

裴非很想拒絕,就像許子炀說的那樣,他很少聽別人的電話,更別提微信通話。

但他聽得出,黎向浠提到黎蔓之後,嘴巴越來越多了,他不想打擾。

他将手機放到桌面,重新拿起煙,打火機咔噠一聲,在漆黑的夜裏亮起明明滅滅的火光,裴非吸了一口氣,白霧蔓延進肺部,這次沒有風,但出來的時候,光線太暗,基本看不見了,就像他的情緒那樣,匿在黑夜裏。

“你在忙嗎?”黎向浠只聽到響聲,她以為裴非還在工作,“打擾到你的話……”

黎向浠的話沒有說完,裴非打開一瓶酒,倒進裝了冰塊的杯子,玻璃和玻璃碰撞,叮當響了兩聲。

“你在喝酒嗎?”黎向浠又問他。

“嗯。”裴非咬着煙應。

“喝酒跟故事最配了!”黎向浠沒有管裴非答不答應,她直接開始講起了故事。

“一百多年前,山城周邊有一個小縣城……”

裴非抓着杯子的手停住。

黎向浠的聲音像昨晚那樣,她總是能知道在哪裏放緩,在哪裏急促,像是正在經歷一般,即使被電子設備過濾,也是瑕不掩瑜。

裴非放回酒杯,将通話外放,周遭環境像是知道今晚會有這樣的場景一般,靜悄悄,風不吹了,樹葉都不叨擾。

他閉上眼睛,仿佛置身一個空曠電影院,四面牆播放着黎向浠話語裏的場景。

黎向浠講故事的時候,有一個習慣,她的腦子裏會出現畫面,她的耳朵和眼睛,對外界是關閉的狀态。

等她把故事的結局說完,睜開眼,院子裏的人大都回了病床,電話那頭也早就沒了動靜,她不知道裴非到底有沒有聽,是不是把手機一扔晾着她,至少通話還在進行,她就當他還在聽了。

能一口氣說完那麽多話,講完黎蔓給她說過的故事,黎向浠心情舒緩了很多,原本近鄉情怯,她很想回筒子樓看一看的,但應該不行。

黎向浠小聲喊:“裴非?裴非?”

對面沒有回應,黎向浠挂了電話,返回病房已經是半夜三點。

第二天一早,害怕向家和沈家知道她突然回山城,對黎蔓不利。黎向浠還是沒能看一眼故鄉的風景,又上了去京北的飛機。

裴非接到李阿姨電話時,他正在趕往訓練場的路上。

他昨晚不知道怎麽入睡的,醒來時,手邊的玻璃杯裏,裝着和昨晚一樣的酒,冰塊早已融化不見。只抽了兩口的煙掉落在地上,煙頭連着長長的灰燼,熄滅了。

他還是一整晚都沒有做夢,沒有驚醒,盡管後半夜吹風,他也睡得沉。這讓裴非不自覺笑出來了。

太陽落在擋風玻璃,照亮了帽檐底下的陰影,裴非按下接聽鍵,淡淡回:“說。”

李阿姨:“裴先生,我家裏出事,黎小姐昨晚跟我回山城,一夜沒睡,今早又趕着回京北,已經上飛機了,我不太放心,如果您有時間可以去看看她。”

裴非擰眉,察覺李阿姨似乎誤會了什麽,他冷冷說:“成年人坐飛機沒有危險,這不是我的義務。”

李阿姨聲音弱下去,轉了話鋒道:“黎小姐給我放了三個月假,不扣我工錢,我覺得拿着心不安,還是跟您說一聲,如果您覺得不合适,也沒有關系。”

“按她說的來。”

挂斷電話,裴非加速前往基地。

路過上次白色大衆的位置,裴非掃一眼顯示屏的時間,鬼使神差打下了轉向燈。

黎向浠抵達京北是早上九點多,一夜沒睡,飛機上兩個小時也睡不好,剛落地,黎向浠就覺得腳底打飄。

昏昏沉沉跟着人群出了航站樓。

她靠在路燈下打哈欠,準備找出租回老宅,突然冒出一輛商務車停在她跟前。

黑色西裝的司機下車,打開後座車門,沒有商量地說:“黎小姐,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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