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故事

故事

“呃……!”

“……嗯!”

在不擅長的領域猛烈對峙,能量會疾速耗損。扯着費格萊吻了幾分鐘後,別爾就敗于下風,被狼狽地按在沙發上,承受着無法估摸的強勁與輕柔,有時甚至連回擊的力氣都沒有。

窗外電閃雷鳴,無數光矢飛刺而來,照亮別爾的側臉,嘴角流下的津液晶亮,可恥又頹敗。

費格萊已經占據得勝高位,應該一如往昔朝着敵人的致命點進攻的,可這次沒有。他開始了輕含、輕吮、輕舔,如微風淺淡,如漣漪輕漾。

從沒體會過這樣的觸碰,別爾想起小時候在冬日森林偶遇的兩頭黑熊。本是在激戰,拳腳也沒輕沒重地砸過去,可當對方被樹枝紮進熊掌,又會小心翼翼地趴過去幫其舔舐傷口。

這樣的費格萊很反常,別爾琢磨不透他,這種行為到底是基于什麽目的?在等自己恢複戰鬥力,還是純粹地想做就做了?

得不到答案,別爾攢起一團火,他不想認輸,各種考量後都不該認輸!

感知到後腦勺加重的力道,費格萊不再輕柔,瞬息之間,強制與占有,争奪與擊潰。

這種沒有明确意義的行為過于擾人心智,別爾越發挫敗,對形勢的掌控卻清晰起來。費格萊的束縛早已松懈,為了搶掠呼吸他竭盡全力,卻忽視了會被反咬的可能,例如——

別爾擡膝,頃刻間如一柄長矛,輕而易舉刺向費格萊沒有防備的側腰。上方傳來沉悶的鈍痛,嘴唇得以重新吐息,然而唇瓣微腫潤澤,水光盈盈。

雷電閃爍時,微紅的急喘的臉上,嵌着一雙渙散迷離的灰眸,眸前霧氣空蒙。

這是他沒見過的別爾,費格萊想。

緩過一口氣,別爾回視,“讓開。”

費格萊收住驚愕,繼續俯視,眼中波瀾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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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爾不悅:“不殺我,就讓開!”

“再一次。”

“什麽唔……!”

呼吸再次被掠奪的感覺并不好,別爾能清晰感受到費格萊對這種行為的逐漸熟稔,而自己像個剛上道的新兵,不經過蹉跎試煉,根本不能反客為主。

越是掙紮,對方就越強勢。

別爾不确定費格萊是不是想用這種方式殺死自己。口腔被用力席卷時,舌頭被纏繞狠吮時,舌根和喉口被舔舐封鎖時,窒息感都格外強烈。

甚至于——

“啊哈……!”

費格萊突然吻住揚起的喉結,別爾立時像砧板上的魚,猛地彈跳了一下。

壓抑的怒火和羞恥之心一齊迸發,別爾摟緊費格萊的脖子,身子□□,将人掀翻在下鉗制,然後朝那張可觀的臉砸了一拳,紅色血液從嘴角流出來。

閃電劈明天際,費格萊的輪廓清晰可見。他也好不到哪去,雙唇微腫,只是淡藍眼眸澄亮透徹。內襯紐扣有幾顆被扯掉了,松松垮垮搭在身上。胸膛露出大片肌膚,是一種很健康的雪白色,白到近乎反光,如果不是各種猙獰的傷痕遍布,別爾不願承認他是一名軍人,還是帝國的一介惡魔。

被炙熱且憐憫的視線打量,費格萊凝眸不悅,雙手掙脫束縛,也給了對方一拳。別爾重心不穩,摔下沙發。費格萊直起身,快速攏了攏襯衫,活像受害者。

別爾看着他,一臉郁悶。

急促的敲門聲打破室內靜寂,別爾起身警惕,大概率是德方派專人來确認他是否死亡。他心知肚明,費格萊根本沒理由再帶他回去。

咚咚咚——

費格萊扣好外衣,走過去開門。

“是雷聲太大了嗎?我敲了這麽久才聽到?”

尤納斯一邊抱怨一邊進屋,全身濕漉漉的,沒有被當地人揍一頓,卻相差無幾。

“嗨!”又哆嗦着青紫的唇跟別爾打招呼,看來德方派的專人也沒什麽特別的,主要是沒多少能耐。

別爾沒理會,只是轉身把一旁的毛巾扔了過去,然後站到窗邊看外面的雨。

雨勢潇潇,強風吹來的時候,會齊整地晃成一塊飄搖的布。不能再越線了,別爾警告自己。

不管是尤納斯還是費格萊,在此之前能融洽相處的虛情或假意,從今天開始就不能再任其存在了。

越是模糊地帶,就越不該停留。停留久了,就會變得難以辨別自身定位,進而與敵人同流合污。

尤納斯沒有多在意別爾突然的冷漠,他實在是太冷了,腦子轉不過彎,身體出現明顯失溫的跡象。

費格萊把門反鎖,提醒他先洗一下換身衣服。

尤納斯站在上半部分透明的玻璃小圈前,“這是……浴室?”

他表現出為難,奇怪的為難,都是男的,他怎麽這麽介意?費格萊疑惑地打量了一下,然後把之前拆卸下來的木板裝了回去。

尤納斯抱着毛巾站一旁顫抖,固執地等到浴室恢複之前的隐蔽才進去。

尤納斯進去洗澡後,費格萊也換了身衣服。

別爾能聽到身後傳來衣物被甩開的聲音,紐扣隼合的聲音,以及腰帶金屬相扣的聲音……這些聲音奇怪地在他的耳邊放大,逗弄他逐漸爬紅的耳廓。

別爾死死盯着雨幕,很想推開窗戶降溫。

費格萊換好軍裝後拿出一套全新的條紋服,對着黑灰色的布料看了幾秒,眸色沉了一下,才起身遞給別爾。瞥見熟悉又陌生的黑灰條紋,別爾退下熱意,平靜地接過。之前那件大衣不知所蹤,他知道,身上這件新的屬于他了。

不久,幾個士兵進房提走行李,他們當即坐上專車回去。開車的是一個沉默寡聞的士兵,身上有獨屬于營區的燒焦味。

別爾看着窗外滂沱的大雨,前路迷蒙。

尤納斯回去後就發燒了,在草葉抽芽的春日一病不起,偶爾幾次碰面都是病恹恹的。

別爾很少再見到費格萊,回去後他就徹底喪失了機械助手的職務,每天和涅夫被趕去勞作。同居的人換了一批又一批,最後認識的只剩裏德希和涅夫。

裏德希還是住所的氣氛帶動者,一如既往給很多人帶去歡樂。他們叫他德國佬,卻并不真正讨厭他。士兵們對他也沒那麽嚴苛,有時抓到他在睡覺時間高談闊論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當然,他還是沒有說為何被關到這。

當知道這裏的運作模式後,大部分人都選擇坦誠相待,誓死不說的秘密變成了一群人的秘密,然後一身輕地走向死亡。

春天很快過去,營區綠草茵茵,天空藍得細膩柔和,難聞的燒焦味卻還是無孔不入。

同居的猶太人逐漸變多,整個營區新進的蘇聯戰俘基本看不到了。這就意味着,德軍的閃電戰失效了,祖國在奮力反抗!

涅夫也察覺到了,和別爾同樣興奮。

1943年7月16日夏夜,月色如流銀,草蟲伏在葉上鳴叫。入睡前,裏德希照常給大家講故事,只是這次,他講的是他自己的故事。

20年代初,裏德希在柏林的一個貧民窟出生。由于一戰失利,德國面臨嚴重的通貨膨脹。本在銀行任職的父親失業待家,為了養活一家三口,只能厚着老臉上大街去給人擦鞋。

“每天晚上回來,借着微弱的煤油燈光,我都能看到爸爸鼻青臉腫。他說人們去銀行催債,認出了在邊上給人擦鞋的他。明知會陷入那樣的窘境,爸爸第二天還是去那,怪不得媽媽說他傻得可愛。”裏德希笑了一下,又繼續說,“曾經光鮮亮麗且倍受尊敬的爸爸,能為了生活低下高貴的頭顱,卻做不到自私。總是沉默地獨坐桌邊,心懷愧疚,怪自己沒有守住國家的款項,失信于德國民衆。”

哪怕努力生活,裏德希的父親還是因為傷病折磨和饑餓走了,那年裏德希七歲,“那是一個并不燥熱的夏夜,就像今晚一樣,舒朗靜谧。”

父親死後,裏德希沒有像父親那樣出門給人擦鞋,他的母親也不允許。母親曾是富人家小姐,曾為嫁給他父親而與家裏決裂。可當國家整體經濟衰退,各大産業付之東流,年邁的父母不知流離到了哪,自己的小家已經揭不開鍋時,她也會後悔當初的選擇。

這是裏德希所不知道的自私。

母親是高知女性,文學素養高,舉止大氣,在教育裏德希上也別于當時咄咄逼人的社會——幫助他走出喪父的悲痛,教他樂觀面對生活。

“相信吧,快樂的日子将會來臨!心兒永遠向往着未來。”裏德希念起普希金的詩歌,“母親常用這位蘇聯詩人的詩歌激勵我。”

三年後,母親也不堪生活重壓去世了。

裏德希被一位善良的老補鞋匠帶走,從此和老補鞋匠相依為命。

老補鞋匠手下有一家店,店有些年月了,在柏林也有一定名氣。不過比起店鋪經營模式,老補鞋匠的脾氣屈指可數,古怪又執拗,寧願給隔壁總是臭罵他搶生意的面包店老板補鞋,也不願意給猶太人補,抛擲再多錢財都沒用。

一年後,物價繼續猛牛般瘋漲,德國民衆自顧不暇,補鞋店生意慘淡。老補鞋匠就帶着一個小板凳上街招攬生意,還是不願給手握巨額財富的猶太人補。裏德希覺得不可理喻,實在餓得難受,于是悄悄接了單,被老補鞋匠發現後被臭罵一頓并趕出店門。

裏德希在店外連跪帶求了兩天才獲得原諒。

“老頭說,一個民族是需要尊嚴的,不能跪着舔那些正在傷害你的人。”

別爾聽着這話,想起之前費格萊對猶太人的控訴,或許他們真的對德國民衆做了些不可原諒的事。但德國境外成百上千的猶太人又做錯了什麽?要被圈禁,要被送進氣體室和焚屍爐?

正如別爾的困惑,裏德希也理解不了。父親早逝,母親也只教他樂觀面對生活,此外就是永無止境的饑餓以及如何解決饑餓,至于猶太人是如何滲入政府并操控國家錢財這種高深的議題,他無法接觸。

室內有不少猶太人,他們并沒有發表看法,只是靜靜地聽着。在發生了這麽多的不公和委屈後,他們已經不奢求同情與憐憫。

很快,補鞋店難以為繼,老補鞋匠拾掇好東西,叫上裏德希去貼告示,一位貴人卻走了進來。

“我還清楚記得他那天的樣子,穿着一雙完好幹淨的鞋子,卻問我能不能幫他補一下鞋。”

多虧了這位貴人,補鞋店沒有倒閉。之後每月都有專人送來好多破損的軍靴,縫補後那位貴人就會按時來店裏取,那種等待讓裏德希心生滿足。

漸漸地,他們熟絡起來,國家經濟也開始恢複,他們能夠互相請客了。

八年時間,他們的感情日益堅固。

“去年年初,他被派去了前線。”話音落寞,裏德希繼續說,“我繼續經營補鞋店,等着他回來。可是有一天,隔壁面包店的學徒說我和他有不正當關系,我沒有否認,所以被送到了這裏。”

故事收尾,有人聽出了其中意,所以選擇沉默。有人沒有聽出個什麽,只芥蒂故事中提到了猶太人。但對裏德希這種普通的德國民衆,還是友好相處了這麽久的德國民衆,他們也實在說不出什麽傷害他的話,于是選擇入睡。

隔天清晨,陽光透過輕紗般的雲層,随着輕拂的微風灑到木排房上,又穿過漏光的屋脊,落到裏德希的臉上。別爾醒得早,看着神情專注的人,像是在思念某人,又像是在祈禱與朝聖。

聽到別爾下床的窸窣聲,他扭頭問了聲早,然後笑着說,“很高興認識你,蘇聯人。”

哨聲響起,裏德希單獨被帶往另一個方向,盡頭是一根會起濃煙的高柱。

原來他早就知道他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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