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章

第 16 章

燒烤結束時，已經晚上十一點過了，大家夥把東西整理好後，有的回了房間，有的三三兩兩在沙灘上散步。周風一只手牽着周露，一只手插在短褲口袋裏，兩個人就這麽一直走着，就這樣來來回回，就這樣走了很久，也沒有說太多話。沙灘很軟，走起來其實蠻費腳，兩人其實已經走累了，可是，這麽牽着手走着，哪怕不怎麽說話，卻覺得很幸福。

“前面有一片礁石，我們上去坐一坐，好不好？”周風說。

“嗯。”

他先跳上礁石，伸手把周露拉了上去。

他們面朝大海坐在礁石上，腳下的海水緩緩的撞擊着石頭，發出潺潺的聲音，有細密的水珠子翻飛，輕輕的涼涼的點在腿上，遠處的小島上有一些若隐若現的燈光，應該是露營的帳篷吧！雲層背後灑着月光，青藍色的天空顯得那樣的廣袤、那樣的深邃、那樣的靜谧、那樣的幸福。是的，他坐在她身邊，她坐在他身邊，海水是幸福的、小島是幸福的、天空是幸福的，每一個呼吸都是幸福的。

他們就這麽坐着，很久都沒有說話，他一會兩只手往後撐在石頭上仰望天空，一會雙手抱在胸前看着前方的小島。

“我的名字是‘風’，你的名字是‘露’，你知不知道有一句詩，叫‘金風玉露’。。。。。”周風開口說道。

“哦？我不知道。”周露抿嘴一笑，“我倒是知道秋風白露、餐風宿露。”

“你怎麽可能不知道，你故意的。”他卻側過臉笑着繼續追問，周露慶幸是晚上，他應該看不見自己臉紅的樣子。“你願意。。。做我的那一個。。。‘勝卻人間無數’嗎？”

周露沒有回答，只是雙手撐着礁石，把頭又往下低了一截，感覺到渾身的血液似乎被加熱了一樣暖暖的湧動着、湧動着。

她當然願意的啊，這還需要再問嗎？周露一直期待着他的正式表白，然而當這一刻真的來臨時，周露又在心裏嗔怪他，你不是早都牽了我的手了嗎？為什麽還要問我願意不願意。

她從未想過，像周風這樣優秀的人會喜歡上自己，甚至有那麽一刻間，她腦海中突然閃過林助理明媚動人的笑容和那天他們并肩在路上走着的背影，但那不過只是瞬間，心中更多的是溢滿了幸福和甜蜜，因為，此刻，他就坐在她身邊，她就坐在他身邊啊。。。。。。

“你再往下低頭，重心不穩，就要掉到海裏去了。”他伸手攬住了周露，她擡頭看他，他也正看着她，他的臉龐微漾着一層朦胧皎白的月光，雙目如潭，眼底似乎藏着一條銀河一樣，閃着星光。剛剛他們并肩而坐時，她只是聞着他身上淡淡的味道，此刻他的氣息像瀑布一樣向她傾瀉而來，心在胸腔裏亂撞，像是要跳出來一般。他溫軟的雙唇在她的額上印了一下，周露感覺大腦好像被那一浪接一浪的海水沖刷過一樣，一片空白，又好像被海浪打暈了一般，呆住了。他輕笑了一下說：“我是不是吓着你了？”又說：“不要亂動，別掉下去，我不會游泳。”

“啊，我。。。我也不會啊。”慌亂中周露不知道說什麽才好，趕緊往後挪了挪，大腦仍是一片混沌空白。

那青藍色的夜空、那時暗時明的月光、那潺潺而響的海水、那溫潤又涼爽的海風，和燦若星辰的他的眼晴。。。。。。如果時間可以定格在那一刻，就永遠停留在此刻吧，停留在那燦若銀河的星光裏。

周風從口袋裏拿出一個小盒子打開，取出一條項鏈說：“送給你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歡？我給你戴上。”

周露沒有說喜歡，也沒有說不喜歡，只是低下頭，讓周風替她戴上。他雙手環着她的頭，呼吸就在彼此的耳邊，周露的心一直狂跳到不敢說話，生怕一開口，就會跳出來似的。

就這麽握着手坐了好一會，周露的心終于慢慢平靜下來。周露說：“今天是白露。”

“什麽？”

“今天是白露，我是白露出生的，所以叫周露。”

“那今天是你生日？我記得上次問過你，你的生日不是今天呀。”

“嗯，上次說的是我陽歷的生日，今天是我陰歷的生日。”

“那祝你生日快樂！還好我準備了禮物，19歲快樂。”周風說道，“你知道嗎？我第一次見到你那天，4月12日，也是我的生日，25歲生日。”周風接着說道。

“哦。”周露依稀想起來，那天在餐廳裏，她不小心走錯包間，好像看到桌子上有一個蛋糕，原來那天，林助理是給周風過生日，周露心裏有些隐隐的思忖。

“那陣子我剛從北京到深圳找工作，芳蓉剛好有東西需要帶過來，我去送給她。”他沒有說，那天其實也是林芳蓉的生日，他們倆同歲同生日。周露心裏思忖着什麽，她看着他，希望他說下去，卻又不希望他說下去。

周風似乎看穿了周露心裏的想法，又繼續說道：“她第二天想去市區的商場買東西，吃過晚飯時間也很晚了，周邊治安也不太好，所以希望我等她一起，所以我就在附近的酒店住了一晚，第二天早上去接她一起。”

“哦。”周露沒有繼續追問，她看着前方面大海，心裏的思忖并沒有停止，周風特意去給林助理送東西，林助理給周風過生日，第二天他們一起去商場。。。。。

周風從來沒有問過周露，為什麽沒有考大學，也沒有問過周露的家庭情況，當然，周露也沒有問過他。周風沒有問，因為他覺得喜歡一個人，不必問其他。周露沒有問，是因為，她知道沒有人的狀況比自己更糟了，她不想問，更多的是因為自己不想說。

在這之前，周露就在心裏糾結彷徨過無數次，是不是應該告訴周風關于自己的一切，但是她又害怕，怕他知道了之後，會遠離自己？還是會像自己現在這樣糾結？還是會有什麽別的想法？

靜靜的坐了好一會兒，周風終于問道：“你在想什麽？”

“沒想什麽。”周露茫然答道。

“我。。。我和芳蓉之間。。。确實，不只是同學關系。”周風以為她在想他和林芳蓉之間的事情。

“嗯？”周露的心玄了起來，就在這短短的時間裏，她在周風和林芳蓉的關系、自己的家庭身世之間愁腸百結，眉上眼裏蒙了一層疑惑和憂傷。

“她。。。是我以前的女朋友。”周風繼續說道，周露仍然只是“嗯”了一聲，林助理那麽漂亮、那麽優秀。。。她一下覺得，剛剛的幸福好像就要不存在了。“但那都是以前的事了，我本來不想告訴你，但是我覺得。。。你好像想要确認一下，所以，還是告訴你。”

“嗯，我是想要确認。因為。。。”

“因為什麽？怕我腳踏兩只船？”周風笑道，“我像那樣的人？”

“林助理。。。而且她那麽漂亮那麽優秀。”周露說道。

“為什麽要說‘而且’？”周風問道。

“沒什麽。”周露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的“而且”之前想要說的是什麽。

“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她是很優秀，是曾經喜歡過我，但是後來。。。她喜歡上了。。。比我更優秀的人。”雖然他們現在不是戀人了，雖然面對的是周露--他現在所喜歡的人，但是他也不想說林芳蓉的不好，就連他自己，也不曾真正埋怨責怪過她，她不過是做了更适合她自己的選擇而已。

“我覺得，她不只是曾經喜歡你，我感覺她現在還喜歡你。”周露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覺得心裏是有些隐隐作痛的，但是她仍然說了出來。雖然她只是見到林芳蓉和周風在一起那麽短短的兩次時間，但是她看得出來，只有看自己喜歡的人才是那樣的眼神。

“胡說，她有男朋友。”周風輕笑道，但是心裏卻思忖起來，在本科畢業後，林芳蓉選擇到深圳工作，而周風選擇繼續讀研。在她工作不久後，她就告訴周風，她遇到了更合适的人，她問他，她該怎麽辦，而他說尊重她的選擇。後來是什麽情況，她沒有再說，他也沒有再問。其實，他現在并不能确定，林芳蓉目前到底有沒有男朋友，如果有，那麽并不應該和他一起過生日。那天的生日蛋糕，也是林芳蓉買的，他也沒有給她準備生日禮物，他本不想剛巧在那天過去給她送東西，但誰知道怎麽安排的，正好那天是周末，正好那天有空。

周露沉默了一下，繼續說道：“我家裏條件不好，我爸爸媽媽很早就去世了。”周風訝然，他沒問過周露家裏的情況，他只是想，能考上他所讀的高中，卻放棄考大學，周露家裏的經濟可能不太好，但是他沒想到，是這樣的情況。

他沒有說話，看着周露，等着她繼續說下去。“他們在我初中的時候就去世了，後來我住在幺爸幺嬸家裏。。。。然後，去年我就和初中同學出來打工了。”

周風摸了摸她的頭，伸手攬住她的肩膀說：“我知道了，不用怕，以後有我。”他握着周露的一只手，淡淡地卻又是那麽堅定有力地說道。

“我告訴你這些，不是想讓你同情我，而是。。。你可以認真的想一想，是不是選擇和我在一起。”周露說道。

周風沉默了一會，又好氣又好笑的說：“哦，你剛剛說林芳蓉現在還喜歡我，就是這個意思？讓我好好想一想，是選擇她還是選擇你？”

“有沒有她，你都應該認真考慮是不是要和我在一起，我沒有父母，沒有家，我還有個奶奶，身體不好，我以後。。。還要照顧我奶奶。”周露說道。

“我再沒有見過比你更傻的人了，傻孩子，唉。”周風一邊摸着她的頭一邊說。“而且，我已經認真考慮過了。”

“我剛剛才告訴你，你就認真考慮過了？”周露問道。

“如果我很在意，我早就會問你了，是不是？”周露不語，周風繼續說道：“那我是不是也要彙報一下我的家庭情況？讓你認真考慮一下怎麽選？”

“我沒有要選的。”周露紅着臉說。

“真沒有？上次下雨那個想跟你一起共傘的。。。。”

“我都不知道他叫什麽名字，後來也沒有見過。”

“還有一個送花的吧？”

“那個。。。你怎麽知道？”

“我有一天下班時，去你座位看看你還在不在，想叫你一起吃飯，看到你座位上有一束花。別告訴我是你自己買的。”

“我本來要還給那人的，但是他說那樣讓他在同事面前很沒面子，花就不用還給他了。”

“你看你看，這還是恰好我知道的，我不知道的還有沒有？”周風急道。

“真的沒有了。”周露笑道。

“早知道我就應該送你一枚戒指，讓你戴上。”戒指？周露在心裏想，如果周風真的送她戒指，她會戴上嗎？也許還不合适吧，不是她不願意，而是，她還不敢相信一切會如此安定。她想起高二的時候，有個周日的晚上，在校門口碰到于建楚，他父母送他到學校，對他說：“你別再總是等着那個周露吃飯，知道嗎？你現在最重要的是學習，考大學最要緊，而且，她家裏是什麽情況你不知道嗎？”周風的父母，會接受自己嗎？周露悄悄的嘆了一口氣。

“我父母都是很平和的人，他們一定會喜歡你的。”周風像是洞察了周露內心一樣說道。

“真的嗎？”

“你這麽好，他們怎麽可能不喜歡呢？”

“那可不一定。”周露。

“總之這事你不用擔心。”周風說。“明天早上，你想起來看日出嗎？看日出的話，五點就得起。”

“好啊。”不管周風的父母到底會不會接受她，此刻她都不去想了。

“那我們回去吧，調好鬧鐘，明天早起。”周風站起來，伸手拉起周露。

兩個人從沙灘慢慢走回酒店，回到房間，周露和衣躺下。

“你不洗個澡？你要是不放心，我去他們房間呆會兒，他們還在打牌呢。”周風說道。

“算了，這麽晚了，也會吵着樓上樓下的房間。”

“那好吧。”

兩人分別躺下，過了一會，周風說：“把手給我。”

“幹嘛？”周露問道。

“沒什麽，就想拉着你。”

一彎月亮穿行在雲層之間，夜靜了，海浪卻嘩嘩的沖刷着沙灘。聽着陣陣海浪塊，周露想起了她挨着奶奶睡覺時，奶奶起伏的肩膀和呼吸聲，奶奶如果知道她尋得所愛，一定替她感到開心。她也想起了爸爸媽媽，可是他們的面容是那麽模糊。

那天淩晨，他們看到了最美的日出，絢爛的朝霞渲染了天邊，溫柔的晨光灑在海面上，也映照在彼此的臉龐和眼底，沒有歡呼，沒有贊美，只是将那畫面深深的印在心裏，也許連他們自己也不相信，那天的日出，不過是因為他們的心情和彼此內心的愛，才顯得那麽與往日和後來都特別不同。

那天，周露的心變得異常平和溫暖，除了奶奶，除了逢逢和菲菲，這個世界上又有了一個和自己的情感緊密相連的人，他和奶奶、和逢逢、菲菲一樣對她那麽重要，而又那麽不同，他讓周露覺得心有所系、情有所依，就像一縷漂浮的靈魂終于找尋到了自己的軀體一般圓滿和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