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

第41章 第 41 章 ◇

宋錦把枕頭塞在腦袋後面靠着, 看着已經挂掉的通話記錄發呆。

她在思考自己要不要過去。

上次跨年夜她也是陰差陽錯跟楚逍寧一起過的,就在那天她得知了楚逍寧不是直女的事實,最近一段時間開始刻意避着。

過年是和親人團聚的日子,她要和楚逍寧度過這個除夕夜嗎?

宋錦思索了好久, 還是起身了。

她用冷水洗了好幾下臉, 沒忍住打了個寒顫, 手心都被水凍得通紅。

衣架上她常帶的圍巾消失不見,宋錦收回自己停在半空中的手, 已經不知道這是自己第幾次的下意識動作了。

那圍巾落在楚逍寧那兒了,她自己又說不要了, 楚逍寧怕是在落東西的當天就給她扔了。

宋錦穿了件棉襖, 朝着雲湖公館的方向走。

天已經完全黑了, 路上很多人手裏都拿着煙花,摔炮, 夜空中焰火的聲響久久都未停息。

周圍的路人都成群結隊, 三三兩兩的,宋錦聽着這些歡聲笑語, 眼淚忍不住再次從頰邊滑落。

天氣寒冷,冰雪難以融化,路上幾乎鋪滿了冰,宋錦走得很慢。

她擦着自己的眼淚,努力整理着自己的情緒。

到了雲湖公館,這次她沒再輸入密碼, 只是站在門口,按了一下門鈴, 随後便安安靜靜地等着。

門很快就開了, 楚逍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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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依舊穿着薄薄的黑色家居服, V字領口大敞,些許長發順着領口的衣料埋進去,随着主人的動作忽隐忽現。

“來得好快。”楚逍寧的目光落在她微紅的眼眶,又不動聲色地挪開。

她的嘴角稍稍揚了下,聲線有些低啞。

“說了随叫随到的,不敢怠慢。”宋錦的腦袋微垂,不敢擡眸去看楚逍寧。

她怕她一睜眼,對上楚逍寧那深邃的眉眼,自己的情緒便繃不住了。

“冷嗎?”楚逍寧的語氣很淡,給她倒了杯熱水。

宋錦搖搖頭,她抿了一小口,坐在椅子上低低道了句,“謝謝。”

“謝我什麽?”楚逍寧擡眼看她。

宋錦舉了下自己手裏的杯子,但又收回,她改了口,“謝謝你讓我來跟你一起過年。”

話說完之後,客廳內就陷入了一陣沉默,兩個人都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年年獨自度過除夕夜的人,此刻面對面坐在一起,詭異的和諧裏也還是生出了難以避免的尴尬。

“吃晚飯了嗎?”楚逍寧率先打破了沉默。

“沒有。”宋錦舔了下嘴唇,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這會兒被提起來之後,她才後知後覺地察覺到肚子傳來的餓意。

“你該不會是又讓我來給你做飯吧?”宋錦把杯子放下,雖然嘴巴上這樣說着,但已經做好了做飯的準備。

“冰箱裏只有吐司。”楚逍寧皺了下眉,似乎在埋怨自己的不周。

“除夕夜哪兒還有超市開門啊?便利店裏面又沒有賣蔬菜。”宋錦的聲音有些啞,說出來的話又慢,不知不覺就染上了些許嗔怪的意思。

“我的問題。”楚逍寧這次沒有反駁她,反而順着她的話往下承認錯誤。

宋錦的眼睛立即瞪大了些,有些意料不到楚逍寧的嘴裏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怎麽了?”楚逍寧被她的眼神看得不自在。

“你幹嘛道歉?”宋錦別扭得很,“吐司又不是不能吃。”

這種突然改變人設的楚逍寧,就算宋錦此刻被悲傷的情緒徹底掩蓋也無法适應。

“那你就勉強一下。”楚逍寧起身朝着冰箱走,“過了這段時間,你想去哪兒吃都行,我補給你。”

“老小區的燒烤,我要吃那個!”宋錦立即想起來這個。

楚逍寧跟她說了好幾遍不衛生,但她偏偏叛逆,不僅自己吃,還要拉上楚逍寧一起吃。

“行。”楚逍寧拿出吐司切片,悶頭應道。

宋錦沒動彈,打量着楚逍寧的身影。

她體形清瘦,個子又高,家居服松垮垮地挂在她身上,卻擋不住姣好的身材,簡直是衣架子。

宋錦沒見過比她穿衣更好看的人,難得有如此仔細觀察的機會,她的眼神便大膽了些。

楚逍寧擡眸睨她,切吐司的刀發出不小的噠噠聲。

“不給看嗎?”宋錦沒收回自己的眼神,依舊直勾勾地落在楚逍寧的身上,“你真的很小氣。”

楚逍寧對于宋錦的評價不言語,依舊切着吐司。

這種如同被忽視的反應讓宋錦輕輕‘切’了一下,“我還沒吃過只有吐司的年夜飯呢。”

“一會兒給你抹點黃油,不行的話還有花生醬,果醬。”楚逍寧依舊耐心。

“不吃,太膩。”宋錦不知道是哪裏來的膽子,一次又一次跟楚逍寧作對。

楚逍寧少見的不回怼她,此刻宋錦的心情愉悅不少。

本來她的情緒格外低落的,但一見到楚逍寧,便滿腦子只有狠狠在嘴上功夫贏過她了。

切好的吐司被端上了桌,順帶了好幾瓶精美的果醬。

“哪個好吃?”宋錦忽略剛才自己吐槽的話,徑直問。

這會兒她餓得前胸貼後背,也不管合不合胃口了。

楚逍寧微微挑眉,“都很膩。”

宋錦頓時語塞,“至于嘛。”

“我不怎麽吃果醬。”楚逍寧拿起一片吐司,撕了一小塊塞進嘴裏,“這是給您拿的,想着你應該會喜歡甜食。”

宋錦拿了最近的一小瓶果醬,是藍莓醬,上面的塑封還沒拆開,她弄了好久都沒能撕開塑封。

楚逍寧揚揚嘴角,笑意明顯。

“真不周到,都不說幫客人弄開。”宋錦佯裝若無其事,把藍莓醬放回去,“其實這個醬我也不是很喜歡。”

楚逍寧拿過這瓶藍莓醬,找到塑封上突起的一小塊,很輕松就打開了。

宋錦眨巴幾下眼,掩飾着自己的尴尬,她把果醬在吐司上塗抹些許,塞進嘴裏吃了一大口。

嘴角沾上的果醬也被她伸出舌尖舔去,腮幫子鼓了鼓,咀嚼着口中的食物。

楚逍寧的視線落在她粉嫩的唇上,上面泛着水光,因咀嚼的動作會時不時輕輕抿下嘴唇。

“還行,沒有很膩。”宋錦做出評價,艱難地吞咽了一下,她拿起水杯,卻發現已經空了。

她看向楚逍寧,猶豫似的開口,“我可以喝酒嗎?”

“我不常喝果酒,家裏的已經被你喝光了。”楚逍寧皺眉,想着要不要訂個加急的單子送些果酒過來。

“其他的也可以,我不怕喝醉。”宋錦的眼睛裏寫上了堅定,不再是以往的委婉。

楚逍寧起身去拿了兩瓶紅酒,打開後倒進杯子裏,放在宋錦面前。

酒杯裏的酒液微微蕩漾,在杯壁上方染上些許暗紅,酒珠又順着杯壁緩緩落下來,融進杯底。

宋錦端起酒杯悶頭就是一大口。

她喝得又急又快,像是在發洩着什麽。

“這不是水。”楚逍寧皺眉,“不是說喝醉了會哭嗎?這會兒倒是不怕了?”

“不怕。”宋錦滿足地吞咽了一下,“因為是跟你一起喝的,所以醉酒也不會怕。”

楚逍寧看着她自己拿起紅酒就往杯裏倒,“你就這麽信任我?”

“嗯!”宋錦點點頭,“你不會的。”

“不會什麽?”楚逍寧順着她的話問。

“不會……”宋錦下意識開口,突然意識到話裏的深意,“你跟別人不一樣。”

“是嗎?”楚逍寧的語氣淡了些。

“我們身份不對等,就算真有什麽也是我占便宜吧?”

宋錦的話讓楚逍寧忍不住皺了皺眉。

她開始回想今天自己的反常,哪怕她一個人在雲湖公館過年,也無所謂,不過是重複以往的經歷而已。

但聽說宋錦也是孤單一個人,而且被難過的情緒籠罩之後,她就忍不住把她喊過來了,用的還是個蹩腳的理由。

明明是她想要宋錦來,卻非要用宋錦那句随叫随到來要挾。

楚逍寧覺得有些不恥,但她不後悔。

一時之間,她的腦子有些亂,窗外卻炸起了煙花。

牆上的鐘表,時針已經走過了十一點。

宋錦雖然酒量不好,但這才沒過去多久,就已經不聲不響喝了好幾杯紅酒。

酒精瞬間襲擊了她的大腦,掌控了她的身體,紅潤在她的頰邊徹底暴露,她的眼神都變得迷蒙。

“我可以把棉襖脫了嗎?”客廳內暖氣開着,宋錦這會兒有些熱。

沒等到楚逍寧回答,她就拉開了拉鏈,露出裏面的黑色打底衫。

楚逍寧很少見到她穿這種貼身的上衣,夏天的時候宋錦常穿着寬松的短袖,遠處看着瘦瘦小小的。、

但現在,她的視線卻落在宋錦身上,不知道該定在哪裏。

“有點……熱。”宋錦解釋了一句,嘴巴都有些說不清楚話。

“別喝了宋錦。”楚逍寧将她的酒杯拿走,替換了水杯。

“說了不怕喝醉,你害怕什麽?”宋錦自嘲地笑笑,“我又不會賴上你。”

楚逍寧的眸光直直看向她。

她不是怕她喝醉,只是有隐隐約約聽說過,宋錦喝醉時會被自己心裏壓抑着的委屈覆蓋。

她喊她來就是想讓她好受一些,而不是讓她悲傷的情緒加重。

楚逍寧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幫助緩解她的情緒,所以只好從根源上解決。

“而且我沒喝醉哦!”宋錦站起來,露出傻笑,“我還可以跳舞呢。”

她像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話,開始擺動着四肢。

這是上次年會舞蹈組的節目,楚逍寧一下子就看出來了。

她知道這舞蹈因為性感的原因,公司裏不少人都有空的時候去練習室看了。

但她沒想到,宋錦也去了。

宋錦的手放在自己的胯部,輕輕扭了幾下,想到後面的動作,面容上露出為難,“我還缺個舞伴。”

她想也沒想便小跑到楚逍寧旁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順勢往下滑了滑。

宋錦沒站穩,身子踉跄了一下,胸前微微撞了下楚逍寧的後腦。

楚逍寧凝眉,上半身微僵。

兩個人的肌膚只隔了一層薄薄的料子,楚逍寧安靜坐着沒有動作,目光卻沒了聚焦。

宋錦就站在她身後,跳着副歌的動作。

她就算沒有回頭看,但憑着記憶也能知道宋錦在做什麽樣的動作。

“宋錦,你喝醉了。”楚逍寧的聲線喑啞了些,手握住肩膀上宋錦的手腕,把它挪開了。

“沒有!”宋錦固執地反駁,那只被挪開的手再次放上來,因為過于急切,還不小心碰到了楚逍寧白皙的脖頸。

指甲摩擦了一下脖頸的肌膚後,才被搭在了肩膀上。

宋錦的手指微彎,輕輕連帶着楚逍寧的衣衫一角,領口便斜了下。

楚逍寧不動聲色整理好自己的衣領,再次按住宋錦的手,“坐回去吧。”

她還清醒着,在事情變得難以控制之前,她會按耐住所有不該有的沖動。

宋錦微頓,乖乖回到了位子上。

她靠着椅背,眸孔看不出明亮的光芒,整個人都混沌不堪,“楚逍寧,你為什麽會一個人過年?”

“或許跟你一樣吧。”楚逍寧攏了攏自己的上衣,手卻放在了自己右側肩膀,感受着上面的餘溫。

“是嗎?”宋錦或許是想到了什麽,鼻子倏地一酸,“你也有一個很讨厭的奶奶和親情淡薄的爸爸嗎?”

楚逍寧對上宋錦的眼睛,點了點頭,“父親去世得早。”

“原來像你這種人也會有這種遭遇啊……”宋錦有些意外,表情都變得呆滞。

她還以為錢是萬能的,原來楚逍寧也會有處理不了,只能靠逃避來解決的事情。

她跟楚逍寧之間似乎有了個共同點。

“宋錦,你把我想得太完美了。”楚逍寧并不是自誇,她知道宋錦對自己的評價并不低。

在宋錦眼裏看來,她這種身份和地位,幾乎沒有能讓她煩心的事情了。

可是不是的,任她跟她的階層差距如此大,但還是有了一個同樣令人煩躁的狀況。

“你的奶奶也會揪着你的耳朵罵,為了她的孫子說你是個賠錢貨嗎?”宋錦的喉嚨發幹發澀,話都說得不清不楚。

可楚逍寧還是聽見了,她嗤笑了下,“她會把楚家所有跟我同輩的男性叫到一塊,說他們才是可以繼承家産的楚家後代。”

“我只被當着弟弟的面罵了,而你被當着那麽多人的面……”宋錦突然笑了下,眼淚橫流,“好像你比我要更可憐一點……”

“宋錦,你我之間并不是遙不可及的。”楚逍寧的臉上毫無笑意,只是淡淡看着宋錦愈發難耐的面容,話語擲地有聲。

宋錦的嘴角揚起來的弧度更加張揚了,但苦澀也滿滿跟上來。

她是不是可以卑劣把自己跟楚逍寧劃到同一個類別裏。

她們都是不被愛的孩子。

“我還以為你很厲害呢,原來也不過如此。”宋錦的腦子暈暈乎乎的,話說得刻薄尖銳,她從椅子上彎下腰,整個人坐在了地上。

“你說得對,我還沒能徹底擺脫他們,我也很沒用。”楚逍寧走過來,幫她把椅子拿過去,跟着她在地上坐下。

窗外的煙花綻放得兇猛,兩個人坐得極近,身體都貼在一起。

宋錦的面容被焰火照亮,她仰起頭看向窗外,“馬上就到十二點了。”

“楚逍寧。”她輕喊。

“嗯?”楚逍寧側眸,靜靜望向她,眼中有些難以言說的情緒微微劃開了。

“謝謝你讓我來陪你過年。”宋錦轉頭,對着她真誠地笑。

楚逍寧失笑,“你已經說過一次了。”

“可是我想再說一次。”宋錦的笑容收了收,她對上楚逍寧的眼睛,情緒好似被她狠狠抓住,從她的身體裏撕扯出來。

眼淚瞬間奪眶而出,宋錦極力忍住自己想要哭出聲的沖動,沉默地掉着眼淚。

她忍耐着自己的聲音,整個身子都開始微微發抖。

宋錦的胳膊抱着并起來的雙腿,腦袋輕輕放在膝蓋上,哽咽了一下問道,“楚逍寧,我可以相信你嗎?”

楚逍寧的心髒倏地一窒,一瞬間像是被什麽東西緊緊抓了一下似的。

她的手下意識就撫過宋錦眼角奪眶而出的淚水,嘴裏輕聲呢喃,“……如果你願意的話。”

宋錦立即笑了,但淚水卻愈來愈多。

楚逍寧沒有出口安慰她,只是靜靜地幫她擦着眼淚,指腹輕輕摩挲着她的頰邊,一次又一次用手指,手背耐心地擦去她臉上的濕潤。

自始自終她想要維持的那副如同死水的平靜在此刻消失得無影無蹤,立即化為洶湧的大海,一瞬間浪花四起,将她整個人都吞噬進去。

她的冷靜,淡漠,以及理性,都被這難以阻擋的浪花肆意沖刷,直至再也無法追尋去處。

楚逍寧終于意識到名為愛的種子是如何在她心裏生根發芽,又如何一步步沖破她的心理防線,用她所有的理智來澆灌這顆嫩芽。

在看到宋錦開心,她會忍不住勾起嘴角,看到宋錦難過,心也會跟着一起疼。

就算已經習慣了一個人度過新年,卻還是忍不住想要見到她,聽她訴說難過,好好陪伴她。

她很清楚這意味着什麽,以及自己将後需要承擔的責任。

被說了無數遍的不合适,她此刻也不想再管。

不合适就不合适吧,哪怕只有一段不算長久的時光,她也想去抓住。

盡管她知道這是沒有結果的過程。

但能夠做到曾經擁有,這已經算得上是一種幸運了。

這實在荒唐,當初的她信誓旦旦告訴宋錦,“我比你清醒。”

但現在,她卻徹底颠覆了自己,成了那個最先沉淪的人。

她不願再束縛自己,不願繼續在理智的漩渦裏掙紮。

此刻的她,就只有一個想法——

好好愛她。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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