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

第 1 章

傳聞，數萬年前，中原皇帝有一女，天賦異禀，英年早逝，曾于侍神宮中立誓弑殺神明。後來，故土覆滅，故國不在，侍神宮變為一片荒原，寸草不生，侍神山因此改名弑神山。

荒原之上，妖氣四溢，擡頭可見星光點點，今日乃是一輪上弦月高挂夜空。

月光之下，金光閃現。

“金明樞，為什麽？”一道聲音從荒原中心傳出，白衣女子胸前血跡斑斑，似是被什麽東西從背後穿過染紅了衣裳。

她單膝跪在地上，額頭不停地往外冒汗，又是一道金光向她襲來，周身布滿陣法無法動彈，只得任由那道金光打在身上。

瞬間山動地搖，一條白色的狐貍尾巴從她身後冒出，在陣法之中不停變大試圖沖破這陣法。

她擡起眼，那人又再施法，若是再挨上一下，怕是千年身軀也無法承受。

而且這陣法非同小可，否則也不會将她困住，只聽眼前之人淡淡開口：“妖王令，我要衆妖向我臣服，我要淩駕于衆生之上。”

原來如此。

“數萬年前，這座山曾布下大陣，是為誅殺侍神宮中弑神的信女，數萬年已過，餘威仍在，我用此陣殺你，也算對得起你我多年的情義。”

說罷，金明樞于上空施法，金光于周身不散，身後幻化出金狼。

白衣女子本名重九，乃是一條千年狐妖，她于陣法之中強行伸出兩根手指。

“妖王令，喚！”

“你這是要拱手相讓嗎？”金明樞在上空嘲諷一笑。

妖王令浮現于陣法之中，乃是以上古神樹所鑄，為上古大妖之物，數萬年妖力不減，剎那間，陣法中心有破碎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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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明樞周身金光同時受到制約，仿佛天地在人間停留一刻。

“果然是妖王令，就讓這一切都結束吧！”

狼嘯于天，日月星辰出現在金明樞手中，以狼骨為材鑄钺，可使狼族法術更盛。

重九看着金明樞出手，使下最後一擊，然而以妖王令之力都無法破除這陣法，那便只有一種可能，而她，也只剩下最後一個逃脫之法。

她看着眼前的妖王令，将身體裏一半的靈力注入其中。

眼看日月星辰向她使來，妖王令散發出沖天光芒，破層雲萬裏，金光法陣。

“以吾之軀，請天神璞月，借妖王之力，移！”

-

二十年後，孤雲十六州，白雲深處。

“追！”

竹林之中，竹葉飄散，有人從中踏葉而行，粗布麻衣，瞧着破爛不堪，穿行于竹林間，不曾回頭一眼。

“嘭——”

突然，那破爛衣衫與竹葉混在一起，大風吹過，卷起一片片葉子拍打在那人身上。

他回過頭，有十幾只妖已将他團團圍住，一個個張牙舞爪，舉着武器就要向他靠近。

“嘭——”

“啊——”

他大喊一聲，實在是身上吃痛，不喊出來不行，然而只一聲，他就止住了聲音。

有一人從天上掉下，掉在他的身上。

那人白衣勝雪，卻又渾身血跡，長發挂在他的脖子上如冰絲般舒服，那人擡起頭，眉眼如畫，鼻梁高挺，一縷發絲從臉上劃過，蒼白的嘴唇配上這蒼白的臉和難以描述的衣着，仿佛下一瞬就要斷了生機。

他吞了口口水，不敢再去看，他從未見過那樣一雙眼睛。

好像，能看透一切，又好像，是一個死人的眼睛。

他抓着地上的竹葉，那人從他腿上離開，随後他才将自己一雙腿收回，實在是太痛了！

那人站在竹林間，明明都有些站不穩，卻連竹子也不願意扶。

“小心！”那十幾只妖見狀不對，同時使出法術，他立刻出言提醒，盡管自己也要成為這十幾只妖的盤中餐。

他抓住一旁的竹子，想要伸手擋一擋，好歹保住自己一張臉。

透過縫隙，見白衣飄動，擡手，竹林晃動。

就這一下，所有的妖都倒在地上了？他扶着竹子站起，揉了揉眼睛确認自己沒看錯，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人。

那就是，還活着，還能活很久的意思。

忽然，那人轉過身，抓起他的肩膀就向天上飛去，他用雙手捂住嘴巴，不知為何，他嗅到了一股危險的氣息，不敢發出聲音。

淩亂的頭發就這樣在空中吹動，他試圖将自己一整張臉都擋住，這輩子沒這麽丢人過。

穿過竹林，來到一片綠茵之地。

重九将自己手中提出的這個髒兮兮的人扔在地上，随後拍了拍手道：“你是誰？”

要不是看着人實在是可憐兮兮的，自己剛來此地又不熟悉情況，實在是懶得将人一并帶出來，不過這人盡管渾身上下瞧着沒一塊幹淨的地方，但也能隐約看出黑乎乎的面容之下應當是一張清秀的臉。

這瘦胳膊瘦腿的，不會真是個乞丐吧！但也不少胳膊少腿，怎麽能混成這個樣子！

重九內心嘆氣，看着少年在地上吃痛後站起，因為站不穩差點又摔了一跤，然後才不情不願地擡頭偷偷看了她一眼道：“我，我叫沈瑞卿。”

沈瑞卿？沒聽過。

重九嫌棄地看了眼沈瑞卿的模樣，随後一邊伸出手在沈瑞卿臉上施法，一邊轉過頭道：“我問你，此地是何處？”

只聽沈瑞卿似是吓了一跳後道：“孤雲十六州，白雲深處。”

重九放下手轉過頭，這一下，心頭一緊，果然是一張清秀的臉，拂去臉上那些髒髒的東西，便是配上這粗衫，也是妖族裏見不到的人間絕色。

只是這人真是沒腦子，實在沒本事，就是靠賣這張臉也不至于混成現在這連飯都吃不起的模樣。

白雲深處位于孤雲十六州最北方，有着人間盛景，多少人妖慕名而來，只為見一見這四季不變的景色，道是竹林環繞，擡頭永遠可見白雲萬裏，山峰連綿不絕。

“天上白雲，四季如春。”重九瞧着四周似乎看不到一座城池，甚至連一個小鎮子都看不見，不免皺了皺眉頭，随後繼續問，“你可知這附近是否有休息之所？”

她身上的傷口需要處理，體內靈力也需要調息。

然而當她看向沈瑞卿的時候，發覺這小子竟會不好意思。

須臾，沈瑞卿才悠然開口，仿佛是下了多大的決心：“整個白雲深處只有一座小城，距離此地甚遠，其他地方不是有妖族出沒，就是有修仙者守着。”

重九思考了一下，人類果真麻煩，連話都說不明白，她直接道：“所以你住的地方在哪兒？”

沈瑞卿第一時間昂首挺胸伸出手指：“那邊。”

重九順着沈瑞卿手指的方向望去，正是那片竹林，許是太過茂密的緣故，常年曬不到太陽，以至陰氣極重，她轉頭看向沈瑞卿，仿佛在說：“你是不是耍我？”

沈瑞卿頭搖得倒是快，話接得更快，連忙解釋：“竹林後面，有點兒……”

話音未完，重九已經抓着沈瑞卿肩膀向竹林方向而去了。

“破。”

一過竹林，重九便看到一破舊的道觀，穿成這個樣子，不需要沈瑞卿解釋，她也知道待的地方不會好到哪裏去。

将沈瑞卿放在地上，她看了眼道觀之外，此地有前人留下的陣法，普通的人妖根本靠近不了，可這小子卻能在此地住着，但她觀沈瑞卿周身的靈力，着實跟沒有也沒什麽區別。

地上有落葉吹過，這世上奇怪的事多了去了。重九攤開手掌化出一件衣服扔到沈瑞卿手裏，不等沈瑞卿反應便道：“換好衣服，在屋外等我。”

說完，人已經進到屋子裏面。“嘭”一聲，屋門也随之關上。這應當就是沈瑞卿住着的地方，但瞧着樣子最多也就住了幾日，沒什麽東西，簡陋至極，地上不過鋪了雜草休息，不過還算是整潔，一會兒可得好好問問。

重九盤腿坐在雜草之上，閉上眼睛，胸前的血跡一點點化去，那窗戶早已破敗，風吹進來，白衣飄飄，卻也可見曾經沾上血跡的地方并不完整，手指微動，調動周身靈力，身後露出狐貍尾巴，換上一身白色勁裝，上繡金紋，半紮馬尾。

忽然，窗外有聲音傳來。

“妖！”

重九睜開眼睛，化成一縷煙飛向窗外，一把抓住了那人的脖子。

看清是沈瑞卿，重九才松開手。

許是被吓到，沈瑞卿被松開後一下子癱坐在地上：“你你你……你是妖？”

重九看向沈瑞卿，果然換上衣服更顯得人模狗樣，她乾坤袋的衣服可都是花大價錢買的，只是這頭發，怎麽還是亂糟糟的，她揮手從沈瑞卿臉上拂過靈氣，這樣子看就順眼多了。

沒想到這小子打扮起來還有幾分貴氣。她低身揪起沈瑞卿衣領道：“剛才是我這個妖救了你。”

沈瑞卿身上的淺藍色勁裝在陽光之下隐約可見色彩流轉，雖比重九高了半個頭，卻是一副稚嫩少年的模樣，他道：“你們妖王都隕落了……”

“誰，誰隕落了，還隕落，我告訴你，我就是妖王……身邊最忠心的下屬。”說到最後，重九還是轉了話語，她松開沈瑞卿衣領，當日與金明樞一戰，耗費半生修為借妖王令之力來到二十年後，當年種種還需一一探究。

本王活得好好的。

沈瑞卿向後退了兩步，将自己衣服整理好，率先開口：“二十年前，弑神山荒原之上，金光籠罩，是你們妖族說，妖王因走火入魔而隕落，後來，妖王令的确被封在弑神山，若非妖王隕落，又怎會如此。”

二十年未出現，或許，金明樞也以為自己已經死了。

“我已經多年未見過妖王了，”重九嘆氣道，随後問，“只是那妖王令在弑神山，就沒人妖去搶？”

沈瑞卿捏着手指道：“妖王令的妖王之力已在弑神山持續二十年，這二十年荒原竟奇跡般生出了草木，但也只知妖王令在弑神山上，至今無人也無妖真正見到妖王令。”

看來，以金明樞的妖力并無能力将妖王令帶走，只能任由妖王令藏在弑神山中，自己修為受損，想要将東西拿回來，恐怕還是需要去一趟弑神山。

不過，這個沈瑞卿絕非一個普通人。而她之所以借妖王令來到二十年後，還有一件大事要辦。

她拍上沈瑞卿肩膀道：“我叫重九，乃千年狐妖，此次自蠻荒而出，是為萬妖窟而去，我既救了你，你便與我同行，幫我探聽消息，就當報答我對你的救命之恩。”

說完，她手上加了力道，要是沈瑞卿敢不答應，她可無法保證自己會做出什麽。

沈瑞卿吓得肩膀一抖，吞了口中那點口水，清好嗓子才道：“只是探聽消息？”

重九輕哼一聲，收回手後無情嘲諷：“就你這點兒幾乎沒有的靈力，你也做不了別的吧！若我猜的沒錯，你應當是個修仙者，就是不知道哪個宗門收了你這樣的弟子，着實是倒了大黴啊！”

“我，我乃北蒼群峰雙生峰峰主寒灼真人座下弟子，”沈瑞卿義正言辭，“師父很喜歡我的。”

重九掃了眼沈瑞卿，再想想竹林初見時沈瑞卿的模樣道：“你師父喜歡你，你還能落到這番境地，你這分明是被趕出來的，放心，你師父嫌棄你，我不會嫌棄你的。”

若是旁的修仙者知道她是妖，怕是非要将她殺了不可，就是殺不了，也絕不可能像沈瑞卿這樣除了有些害怕，還能與她說這麽多，而且真的答應了與她同行。

沈瑞卿當即反駁：“不是，我雖頂撞了掌門，但師父說了，讓我離開北蒼群峰，是為了讓我在外面鍛煉自己。”

重九毫不猶豫地拆穿沈瑞卿道：“鍛煉得真好啊，命都快鍛煉沒了，你雖靈力不濟，卻也算是有修仙者的血，那些走上邪路的小妖最喜歡你這種水平的修仙者，普天之下，除了北蒼群峰，哪裏沒妖。”

在孤雲十六州以北，就是天下修仙者最神往的地方，五百年前，北蒼群峰祖師爺寒月真人在八萬裏山峰之上創派，天下三位大宗師，寒月真人就是其中之一，因此，北蒼群峰五百年無妖族敢靠近。

而現在，北蒼群峰裏也是有數位宗師守着，沈瑞卿所說的師父寒灼真人就有着宗師之力，若是以前，重九自是不懼，只是如今，半數修為不在，與宗師對戰，怕是難以全身而退，當然，天下的宗師也不過十幾位，沒那麽容易碰着。

“今日只是個意外，我來此地半月……”沈瑞卿繼續反駁。

重九懶得跟沈瑞卿争論，抓着沈瑞卿肩膀就往這破舊道觀外而去：“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再不走天都要黑了。”

這小子如此執拗，也不知是怎麽頂撞得北蒼群峰掌門，話多成這個樣子，不被趕出來才怪。

萬妖窟距離此地還有數日路程，百年之期将到，機會可只有這麽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