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依舊是在西餐廳兼職的一天,林纓穿上了白色的旗袍,側面開叉到大腿根,她手裏端着盤子,一面又用流暢的英語跟面前這位外國人試圖解釋為什麽咖啡裏不能加老幹媽。
可這位客人似乎來自韓國,蹩腳的英語讓林纓聽了好久都沒聽明白。
她始終用微笑來對着這位客人,可臉上的表情卻越來越僵。
韓語她聽不懂,但‘西八’她是聽得懂的。
她在被辱罵,一句話裏夾雜着數不清的西八。
“Sorry,Can you speak English?Or Chinese……?”
林纓的這句話似乎徹底惹怒了他,那杯還帶着溫度的咖啡徑直潑到了她的身上。
白色的旗袍上面,胸口那塊布料俨然髒了一大片。
這件旗袍是她花了好幾百塊買的,店長說這裏是國內,咖啡廳的位置又在外企樓下,客人也來自很多不同的國家,穿件旗袍既賞心悅目,又能拉來不少客流量。
平常她的衣服很多都是在網上買的,幾乎不超過三位數,這已經是她咬咬牙買下來的高價旗袍了,但穿上的第一天就被潑了咖啡。
旗袍被浸透了,深色內衣愈發明顯,客人的眼神有意無意在她那塊髒掉的地方來回掃描。
這樣令人不适的眼神讓她有些煩躁。
但,顧客就是上帝。
或者說,她需要錢。
如果得罪了客人,她會被扣工資的,所以她不能跟這位客人杠上。
Advertisement
店長的脾氣算不上太好,心情不好的時候總愛辭退人,但這是林纓能找到的工資最高的兼職了,外企周末不上班,大樓空蕩蕩的,她只需要在工作日沒課的時候工作幾小時,一個月就能拿好幾千了。
而且,店長寬宏大量地給她工資周結了,以至于雖然店長脾氣臭到分分鐘辭退人,但林纓還是願意一直在這裏工作。
“老幹媽,我需要。”客人似乎看出了她不敢回怼,再一次為難。
“這裏是西餐廳。”林纓不得不再次重複。
客人的手開始不安分,甚至從她的手腕虛晃了一下,試圖伸到她的胸部。
林纓眼疾手快地用手裏的盤子将他的手拍掉了,但卻聽到他碰瓷兒似的大叫。
“西八……”
這句話是林纓說的。
她實在有點忍不下去了。
客人摔了凳子,站起來指着林纓的鼻子破口大罵,口水噴濺,林纓小步往後退了下,卻被堵在了收銀臺的前面。
她垂下頭,聽着客人夾雜着各種污言穢語,還有些中文髒話,連婊/子都能罵得出來。
來中國一點兒好沒學,蕩/婦羞辱倒是全學了一遍。
之前的話林纓聽不懂,但現在這些根本無法入耳的中文讓她忍不住紅了眼眶。
她的皮膚本就白皙,更別說在白色旗袍的襯托下,高開叉的大腿更加吸引了客人的目光。
他停下了咒罵,目光裏露出興趣,拿出一張人民幣疊起來,準備塞到林纓領口裏。
客人的手倏地被一只金色的勺子按住。
林纓餘光瞥見,她的雙眼被淚水浸透,模糊地看向身邊的女人。
她穿着白色的襯衫,袖口微微卷起來,最上方的兩顆扣子沒有系上,露出精致的鎖骨。
大波浪卷發披在身後,些許落在胸前,那雙紅唇微抿,眉頭輕皺,金絲眼鏡下的那雙眸子裏露出些許不悅。
女人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扯到自己身後。
是保護的姿态。
“越東集團的員工,是嗎?”
林纓乖乖站着,聽見女人這樣對着客人開口。
“據我所知,越東集團剛剛破産了,辭退了百分之五十的員工,您該不會剛剛丢了工作就跑來這裏發洩一通吧?”
客人的臉上立即露出被人戳痛的慌亂,“你又是個什麽東西?”
原來他能把英文說得這麽标準,林纓暗自腹诽。
還真是看人下菜碟,眼前的女人一看就地位極高,他倒是一下子慫了。
不過男人一旦被戳中痛腳就變得慌亂無措,跟個無頭蒼蠅似的。
看來這一點放在哪國都一樣。
客人的左右突然出現了兩個提醒高大的男性保镖,他們用恭敬的眼神看着面前的女人,分明是在等她開口,下一秒就能将客人拖出去。
“我要去告你!”客人被吓得沒了魂兒。
“先生,不妨您先告訴我,在韓國,性/騷擾會判幾年?”
沒等她放話,客人便連滾帶爬地往門外跑,慌亂間踢翻了凳子,整個人摔在了地上。
或許是磕到了關鍵部位,他的額頭上立即冒出了冷汗,整個人捂着好久都沒能爬起來。
難纏的客人終于走了,林纓松了口氣。
“謝謝您。”林纓的眼底還有尚未消去的水霧,整張臉紅彤彤的的,像只紅眼兔子,“我,我可以給您免單。”
“免單?”女人瞧着她的模樣,嘴角露出輕笑。
“也不是,我沒有這個權利,就是把您的單子記在我的賬上,回頭往我的工資裏扣就可以了。”林纓感謝地笑了笑,順便看了眼女人桌上還沒來得及動幾口的牛排和寫着洋文的紅酒。
她大概要幾個月白幹了。
“不用了。”女人看出她的窘迫,“先去換身衣服吧。”
林纓點點頭,随後便看到女人将按過客人手腕的那只金色的勺子直接扔進了垃圾桶。
店內有專門幹洗的工具,她将自己的旗袍換下來,穿上了工作服,整個人有些頹廢。
這樣的客人不在少數,她因為總是沒課的時候才會來,在店內的時間不多,所以碰到的次數也不多,不過倒是總能聽見其他侍應生瘋狂吐槽今天又被哪個客人揩油了。
再次回到店裏的時候,店長Martha正在拿着筆記本記錄,看到她的身影,招呼她過來。
大概是要被罵了,林纓無奈走過去。
“客人的跑單費,還有摔碎的盤子,統統記在你這裏。”Martha表情剛正不阿,鐵了心要把這件事情處理好,“雖然碰到這樣的人渣不是你的問題,但沒辦法,只能說你運氣不好。”
林纓看着筆記本上那一串零,沉默地點了點頭。
“Martha,這次就算了。”
這句如同救贖般的聲音響在林纓耳邊,她驚喜地看向女人,随即預料到她的身份,臉上又多了恭敬。
“老板,這次給她算了,那下次別人來找我我也算了嗎?不能有破例的。”Martha顯然一絲不茍,“要不是這次不是林纓的問題,按照規定,我就要把她炒掉的。”
“沒關系店長,扣錢行了!”聽到炒鱿魚這種話,林纓立即開口,恨不得這事快些敲定。
“記在餐廳的帳上就行。”女人再次開口,嘴角的笑意收了收。
Martha沒再反對,“好,我知道了。”
女人轉身走進了廚房,林纓癡癡看着她的背影,直到Martha喊她才反應過來。
“還看!運氣不錯嘛,碰上老板今天在店裏,不然這頓錢指定要記在你那裏!”Martha拿着筆敲了敲她的腦袋。
“這是老板啊?”林纓舔了舔嘴唇,“以前怎麽沒見過?”
“據我聽說,餐廳不是老板的主業務,這餐廳就是她開着玩兒的。”Martha把桌子上的報紙給她看,“剛剛收購了越東的景玉集團。”
Martha偷偷往裏面看了一眼,用手指了指。
“是老板家的?”林纓吃驚地瞪大眼睛,“這麽有錢?”
“所以我說你運氣好,老板心地善良,下次就沒這麽好的運氣了。”
“剛剛你扣我錢的時候還說我運氣差呢?”林纓不滿地回答,細細看了看報紙上的新聞。
“頂嘴是吧?看來你真想扣這筆錢?”
“沒有啦!”
林纓把報紙拿過來,上面報道着景玉集團收購越東集團的新聞。
越東集團,就是剛剛那個客人所在的破産的公司,怪不得老板會這麽了解。
林纓繼續往後面看,看到了一個名字。
“景……景漣漪?”她喃喃道。
“找我有什麽事兒嗎?”
林纓受到驚吓,忙轉身看向女人,還瞬間将報紙藏到了身後,“老,老板。”
“叫我老板就生疏了,你不是剛剛知道了我的名字嗎?”
女人取下了金絲眼鏡,林纓将她那雙極為好看的眼睛看得更加清楚了。
但她眼底的情緒壓抑得極好,是林纓無論如何也猜不透的。
若是剛剛景漣漪從客人手裏為她解困的時候,林纓還能把她當作一個善良的女人。
但現在她知道了她的身份,說話便更加膽怯了。
身份如此尊貴的人,是她萬萬不敢主動去接觸的。
“謝謝您救了我……剛剛。”林纓緊張地分不清主謂賓,“我會努力工作報答您的。”
景漣漪被她憨厚的話弄得笑出聲來,“你真可愛,我不需要報答。”
“衣服弄髒了是嗎?我賠給你。”女人拿出錢包,裏面裝着很多百元大鈔,“好像沒有很多錢,我轉給你好了。”
“不用了,旗袍很便宜的,就幾百塊。”林纓連忙拒絕。
她已經被景漣漪幫助了太多,總不能再讓她賠自己一件旗袍。
景漣漪黯下眼神,目在她面容上打量,“在我的餐廳裏被人欺負了,總得是我這個老板的不是。”
女人的話讓林纓更加愧疚,她垂下頭,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在西餐廳裏她見過太多的有錢人了,仗着自己的地位,多數都很難搞,根本瞧不起像林纓一樣的侍應生。
她的話與其說是令林纓感動,倒不如說是一種惶恐。
原來并不是每個有錢人的性子都很惡劣。
随後,景漣漪拿出一張名片放在桌子上,“這是我的名片,需要幫助的話可以再來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