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整個廢棄廠區前所未有的寂靜。

林誠素躺在冰冷的地上,被面鋪開,壓在他們身下。

“那個女人,”他聲音艱澀,想起那團白花花掙紮的影子,還有漸漸消失的尖叫聲,眼裏的恐懼無所遁形,“她,她是不是——”

秦飛出神地看着天花板,片刻後閉上眼睛,“別想了,趕緊睡吧。”

林誠素急切地扭頭看向他,秦飛喉結滾了滾,聲音有些沙啞,“放心,我一定保證你的安全。”

“我不是那個意思!”林誠素撐起上半身,看到他頭上的傷口,血已經止住,留下一道恐怖的傷,在月光下觸目驚心地開着道暗紅色血口。

我不要你死,更不要你因為我死。他想。

秦飛笑了一下,睜開細細一道眼縫窺他着急的模樣,“放心,誰都不會死。”

林誠素眼睛一亮,“你有辦法?”

秦飛睜開眼睛看着他,林誠素的臉突然有些紅,心虛地撇開視線靠回去躺好。

眼前這一切依然讓他感到陌生,冰冷寂靜的夜晚,他躺在一間廢棄廠房的倉庫內,挨着一個渾身是血的男人,恐懼到牙關打顫,胸口卻隐隐發燙。

“我們都不會死。”他輕聲說。

秦飛嗯了一聲,溫和地給予回應。

半夜,風吹過荒草,簌簌聲響吵醒了睡不安穩的林誠素。

秦飛仰面躺着,呼吸平緩,林誠素在夢中不知不覺換了個姿勢,側躺着将額頭倚在了他的肩上,察覺到這點,他有些倉促地轉過臉,然後一動不動看着男人熟睡的側臉,屏息傾聽倉庫外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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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覺得是自己多疑,但又不确定那是不是腳步聲,看了眼秦飛那張因為失血過多略顯蒼白的臉,林誠素用手肘撐着地面,擡頭看向窗外。

月光細碎,黑影浮動,他想了想,決定過去看看。

他們刻意睡在牆角,一個即便在窗外窺探也看不清任何東西的位置,秦飛斜躺着,将他擠在角落,林誠素被綁着手,趴在那裏上下看看,最後将一條腿小心翼翼跪立起來,擡起另一條慢慢從他身上跨出去。

被子都纏在他這邊,秦飛只有後腦勺沾了一個角墊着,林誠素這一跪直接跪在了冰冷的水泥地上,咚一聲,痛得他差點慘叫出聲。

右腿過電般一麻,林誠素的表情頓時變得無比驚慌,因為他臉朝下直直地栽了過去!

軟軟的,有拉鏈隔着,但還是,軟軟的。

秦飛猛地驚醒,低頭看見一張臉埋在自己Kd那裏。

林誠素發誓自己已經很努力地在掙紮,但他被綁着手,只能用腦袋不斷朝前頂,試圖把自己的臉從這裏面拱出來。

“…………”

秦飛手一扶,把林誠素漲到通紅的臉輕輕拔了出來。

林誠素話都說不利索,“我、我聽到外面,好、好像有人,我想,我就是想——”

秦飛在這方面接受過專業訓練,稍有可疑動靜立刻就會清醒過來,大概也是覺得尴尬,于是配合他一臉認真地側耳傾聽了許久。

最後給出結論,“是風。”

林誠素咬牙,“哦。”

本來就心事重重,這回兩個人都睡意全無。

枕着自己的胳膊,秦飛在腦子裏飛快盤算接下去的行動,一只手下意識抓着胸口的項鏈。

廉價的銀色鏈條在夜裏發出同樣廉價的碰撞聲,忽然,他聽見林誠素問,“那是什麽?”

秦飛偏頭,見他盯着自己手裏的項鏈,于是将鏈子一提,下面的圓形吊墜在空中來回晃蕩,“一個時鐘。”

很普通的款式,連設計感都稱不上,表面斑駁得都露出了下面的銅色。

林誠素的視線跟着它輕輕轉動,“誰送的?”

林誠素細致入微的觀察力讓秦飛有些驚訝,他微微瞪大眼睛,手裏轉着時鐘吊墜想了想,随即笑着說,“一個朋友送的。”

林誠素終于委婉地表達出了自己的困惑,“送,鐘?”

這回秦飛笑出了聲,眼前的陰霾終于揮散幾許,“你才多大啊,怎麽這麽迷信?這是項鏈,項鏈!又不是真的鐘。”

林誠素點點頭,不再說什麽,過了會兒,他又忍不住好奇地問,“那個人,為什麽要送你這個禮物?”

秦飛嘴角含笑,眼神在認真回憶,語氣卻依然混不吝,“大概是因為我特不靠譜,老愛遲到的緣故吧。”

林誠素看着他,視線小心翼翼在他臉上擦過,好像在努力尋找他特別不靠譜的證據,秦飛餘光看到他的樣子,笑着擡手在他腦袋周圍虛空掃了掃,掃掉那堆問號。

他笑起來的的樣子很帥,有種動人的率真,和平時刻意扮作陰沉兇狠的模樣截然不同,然而或是因為那漫不經心的敷衍回答,月光下這張清晰的面龐,此時此刻給了林誠素一種虛幻的距離感。

他側身躺着,眼眶有些濕潤,突然看着他輕聲開口,“你叫什麽名字?”

“我聽見他們叫你阿飛,那不是你的真名,對不對?”

倉庫內再次寂靜無聲,外面果然起了大風,風雨欲來般呼嘯而過,不遠處地上廢棄的波浪板發出幾聲哐啷巨響。

“睡吧。”秦飛把項鏈塞進背心,重新閉上眼睛,“明天——”

明天會如何,他們心照不宣,他沒說,他也無心再問,就這樣各自偏過頭不再說話。

“飛哥!”

一只腳踹開門,林誠素猛地驚醒,發現一只手摟在自己胸前。

秦飛不知何時已經清醒,在那人踹門進來前一瞬将他摟住,擺出一個難分難舍的姿勢。

背心被扯到肚臍眼的位置,秦飛一只手抓着他露在外面的胸膛,似睡夢中被吵醒後不耐地揉了揉。

林誠素在驚恐中顧不上害羞,顫抖着回頭看向身後。

“媽的要不要這麽纏綿啊?”坡七笑嘻嘻地回頭,“雷哥你看看他們兩個!”

林誠素被晨光刺得睜不開眼,只看到幾個黑影從門外一擁而入,雷哥走進倉庫,看着地上摟作一團的兩人哼笑,“起床了,太陽曬屁股了!”

秦飛指尖在林誠素胸口不輕不重地掐了一把,慢吞吞坐起身,聲音沙啞地喊了聲雷哥。

阿忍手裏捏着把水果刀正要過去,秦飛一個不輕不重的眼神過來,瞬間将他釘在了原地。

“雷哥,一大早的,不太吉利吧。”秦飛拉上被子蓋住林誠素,起身看着這群人。

“我八字重,不怕,”雷哥擡手從阿忍手裏拿走那把刀,刀鋒在虎口的繭子上磨了磨,“看你一個人這麽忙,叫兄弟們過來幫幫你,剛好手機壞了,你和阿忍去鎮上再買一部。”

“雷哥。”秦飛橫一步攔到他身前,後頭的坡七立馬靠上前,警惕地看着他。

“阿飛!”鄒文斌一旁出聲,提醒地掃了眼雷哥的側腰。

“雷哥,”秦飛站着沒動,看着他說,“話我已經從他嘴裏撬出來了,就不必節外生枝了吧?”

“噢喲?”雷哥頗感興趣地一揚眉,把玩着手裏的水果刀,等了等,眉心漸漸皺起來,“什麽意思?”

秦飛吞咽了口唾沫,垂下眼睛,“雷哥,這麽多年,小弟我沒提過什麽要求,現在就一個,這人我跟你要了,我們去越南的時候帶着,到了之後贖金我一分不要,以後你讓我往東,哪怕就是刀山火山,我也去。”

話音落下,林誠素在被子裏愕然瞪大雙眼。

“雷哥,算我求你。”秦飛近乎低聲下氣。

當着一群小弟的面,雷哥看着他,陰冷的目光似審視,似探究,如昨天一般,像劇毒的蛇信一寸一寸舔過他僵硬的臉。

鄒文斌似乎早有預料,瞳孔猛地一縮,胸口劇烈起伏,随即咬牙切齒地看向一邊。

靠牆裏,阿忍和坡七神色微妙地互相看看。

是想起這麽多年,飛哥跟着雷哥一路打拼,忠心耿耿任勞任怨;又想起阿遠,額頭上的血洞,灰白的眼球像面鏡子,印出他們這群人同樣的下場。

眼裏乍然有幾分警醒,兩人忍不住去打量雷哥此刻的臉色。

不知過了多久,雷哥忽的笑了,阿忍和坡七扯扯僵硬的嘴角,立馬跟着嬉皮笑臉。

“你們看看!”邢雷用刀尖拍拍秦飛的臉,回頭沖一群小弟笑,有意無意般,掃了眼一旁臉色難看的鄒文斌,“都看看!”

“飛哥素了這麽多年,這怎麽了,一下子咋還當真了呢?”阿忍有些尴尬地嘿嘿笑着。

“這有錢佬願意跟你去越南?”雷哥掃了眼地上的林誠素。

秦飛冷冷擡眼,拳頭用力攥緊,“由不得他。”

“哎喲喂,聽聽!”

一群人又是哄堂大笑。

“飛哥你到底看上他什麽了?拿了錢,咱們以後什麽樣的男的女的找不到?”坡七心裏是真不明白,“他老子都不要他——”

“我要他。”秦飛打斷他的話。

雷哥一群人默然,林誠素蜷縮在被子裏,聽見這句話,兩只手攥緊被子,倏地濕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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