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不愛吃這個?”

林誠素搖搖頭,把勺子裏的菜一點一點抿進嘴裏。

他身上穿着秦飛的黑色背心,露着手臂和前胸,從側面看有些瘦弱,窗外的月光照在身上,皮膚瓷器般瑩白。

這裏應該距離禹城很遠。他想,這碗裏的飯菜不是禹城人好的重辣口,裏面的筍絲有一股古怪的酸臭味。

林誠素吃不慣。

秦飛沒多問,放下手裏的碗起身出去了一會兒,回來的時候手裏捏着袋面包,拆開後丢在林誠素腿上。

林誠素捏起面包放到嘴邊慢慢地咬,看着秦飛坐在跟前吃得飛快。

他吃飯總是很急,一大口一大口往嘴裏送,有種進食純粹是為了填飽肚子的感覺,不過倒不粗魯,飯菜不撒也不吧唧嘴,像是從小缺吃少喝養成的習慣。

吃完自己碗裏的,秦飛放下碗筷,擡頭和林誠素四目相對,林誠素回過神,低下頭繼續啃他的面包。

秦飛看看他僵硬的手腕,“我幫你?”

見林誠素搖頭,于是又拿起他剛才剩下的半碗飯。

“已經涼了!”林誠素趕緊說。

其實是覺得吃對方剩飯這件事太過親密,但秦飛無所謂地聳聳肩,三兩口将那碗飯解決幹淨,一粒米沒浪費。

林誠素臉有點紅,看着他起身把兩只碗疊好往窗臺上一放,順手從口袋裏摸出包煙。

咔噠一聲,火星融進煙草裏,秦飛靠在窗邊吸了一口,順手推開窗,将煙從縫隙裏吐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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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昏暗,男人姿态慵懶,倚着窗臺慢條斯理地抽煙,指尖一點星火明滅,迎着光的側臉隐在缭繞的煙霧中,身後一片黑暗。

鄒文斌他們傍晚的時候踩完點回來,正在隔壁倉庫,遠遠地有女人纏綿的聲音飄來,林誠素看着他,突然張嘴想說什麽,忽的,女人纏綿的聲音陡然間拔高,變成一聲驚恐的尖叫,刺穿了荒涼廠區寂靜的夜晚!

“媽的別攔我,我他媽今天就要說——”是阿遠的聲音。

緊跟着是阿忍,“艹,你他媽摔手機幹嘛?!”

隔壁倉庫門被撞開,女人在劇烈地掙紮,歇斯底裏的尖叫聲和坡七破口大罵的聲音糾纏在一起。

林誠素驚恐地看着秦飛,秦飛偏頭朝那邊看了看,将指尖煙頭一彈,打開倉庫門快步走了出去。

門哐啷一聲從外面鎖上,林誠素趔趄着撲到門上,身體劃過還在簌簌抖動的鐵門,躲到窗下向隔壁張望。

坡七拽着女人的頭發往外走,一團白花花的身影在肮髒的水泥地面上拖出雜亂的痕跡,秦飛看着他們進了斜對面的倉庫,垂在身側的手倏地用力攥緊。

阿遠仍在另一頭咆哮,“都他媽是他出的主意,要不是他——”

“你閉嘴!”鄒文斌用一聲怒吼壓住他接下去的話,聲音轉而軟下去,有幾份藏不住的急切,“雷哥——”

“我他媽看你也有份!這裏這麽多兄弟,只有你和秦飛才是一條心!”一聲巨響,這回阿遠砸了酒瓶,“如果不是秦飛出的主意,慫恿老大吞了那批貨,我們會淪落到今天這種地步?”

光秦飛一個不夠,還想拖他一起下水,鄒文斌冷眼看着發瘋的阿遠,“當時分錢的時候你他媽不說?!那件事是我們所有人一起決定的,雷哥也點了頭,要照你這麽說,行,沒問題,到時候綁架的贖金你他媽一分別拿!”

屋子裏,雷哥坐在沙發上悶頭抽煙,阿遠額角青筋暴突,如一只暴怒的野獸在倉庫內游走,被鄒文斌的話噎了一下,他心驚肉跳,飛快地朝着雷哥坐着的位子掃了一眼,“當時我沒出力?綁架的時候秦飛他幹什麽了?”

“雷哥,我看秦飛他媽就是有問題——”

“阿遠!”鄒文斌沖過去揪住他衣領,咬牙切齒地擡手一指,“大家這麽多年兄弟,別逼我今天對你動手!”

阿遠不甘示弱地回瞪,眼球裏爆出幾道血絲。

就在這時,一個身影進門而來,鄒文斌扭頭看是秦飛,丢下阿遠過去,想在雷哥發話前把人帶走,“阿飛,你先出去——”

秦飛掙開他的手,走到雷哥面前,拿起桌上一只酒瓶,二話不說就往頭上砸!

哐啷一聲,鮮血飛濺,濺在雷哥眼皮子底下,霎時潑了滿桌!

“阿飛!”鄒文斌沖過去拉住他,“你幹什麽!”

秦飛撲通一聲跪下,重重跪在滿地碎玻璃上,“雷哥。”

雷哥撩起眼皮,毒蛇般陰冷的目光一寸一寸舔舐過他的臉。

整個廠區鴉雀無聲,外頭女人的尖叫聲不知何時停下,阿遠瞪着秦飛,鄒文斌蒼白的臉上嘴唇嗫嚅,視線落向雷哥側腰那塊又冷又硬的凸起。

坡七擦着手,腳步一拖一頓地回來,見狀倏地停在門口。

地上雷哥的手機四分五裂,他們唯一的通信工具,被剛才阿遠吵起來後不分青紅皂白砸成了碎片。

他的話所有人都聽見了,此刻一群人惴惴不安,揣着各種心思,就等雷哥一句話後動手。

令人窒息的死寂,雷哥收回目光,低頭揉了揉眉心,不等所有人反應過來,突然只聽呼啦一聲,砰一聲槍響如同驚雷炸響在廠區上空!

阿遠後腦勺當即滋出一道血線。

臉上還是憤怒的表情,額頭上的洞汩汩往外冒血,他的瞳孔瞬間蒙上一層灰質,然後面朝下徑直倒在了地上。

“沒用的狗東西,就會壞老子的事。”雷哥收回槍,冒着煙的槍管朝坡七和阿忍虛晃了晃。

坡七看了眼跪在那裏滿頭是血的秦飛,軟着腿蹭進來,看看地上阿遠的屍體,和阿忍一起動手拖了出去。

“阿飛。”鄒文斌彎腰拉了拉秦飛,秦飛一言不發地起身,誰也不看,轉身就走。

屋內,雷哥直勾勾盯着他的背影,沒什麽表情地舔了舔嘴角。

地上一道血痕,夜幕下觸目驚心,朝着廠區後面的方向過去,那地方有一處斷崖,斷崖下一條河,河流湍急,是最好的抛屍地點。

林誠素聽到熟悉的腳步聲,被槍聲麻痹的四肢瞬間恢複知覺,倉庫門被人一腳踢開,他着急地撲過去,看到滿臉是血的秦飛,頓時發出一聲驚恐的叫喊。

“過來!”秦飛整張臉只有瞳孔是白的,像地獄修羅恐怖地朝他吼。

倉庫外是鄒文斌追來的腳步聲,秦飛把他拖到牆角,林誠素反應迅速,立馬顫抖着跪到地上。

鄒文斌一只腳踏進來,看到倉庫內的情形,頓時愣了一下。

秦飛背對大門站着,一只手撐着牆,發狠用力到青筋暴突,面前跪着一雙長腿。

砰!

望着隔壁倉庫的方向,鄒文斌舉起拳頭,憤怒且無聲地狠狠砸到牆上,冰冷的鏡片折射出眼底翻湧的森然。

等人走了,秦飛松開手,抱歉地在林誠素後腦勺上輕輕揉了揉。

“讓我看看你的臉!”林誠素焦急地從地上爬起來。

秦飛推開他,回去關上了倉庫門。

傷口在頭頂右側的位置,整整兩厘米,還在汩汩往外滲血,秦飛坐在地上,一臉漠然地從背心上撕下一截布,面無表情地擦拭血跡。

剛才阿遠的話就像劇毒的藤蔓,碾着那群人本就焦躁的心髒跳動,毒汁一點一點滲出來,他們暫時沒回過神,事後細想起來很難保證不會起疑心。

“他們可能已經對我起疑心了。”

林誠素抖着手抓起自己身上的背心,用牙齒費勁地咬開一截,聽到他的話,動作一頓,頓時驚恐地擡頭看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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