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噶——

一只烏鴉拍打翅膀落在枝丫上,狡黠的黑色眼珠在月光下四處滑動。

霧色彌漫的山林,一束燈光沿着蜿蜒曲折的道路迅速靠近。

高速旋轉的輪胎在濃重的濕氣中掀起刺鼻汽油味,片刻後,震耳欲聾的搖滾樂驟然撕裂寂靜,一輛紅色跑車沖出茂盛的樹林,席卷着馬達聲呼嘯而過。

枝丫被翻攪的冷風吹動,烏鴉尖叫着騰飛而起,漆黑的身影眨眼消失在夜幕下。

幽深的山林深處,一棟豪宅沉默地伫立在巨大的莊園中。

紅色跑車停在大門前,鐵門簌簌向兩側打開,鋼鐵上凝結的水滴不住低落。

林家大宅的身影一如既往,靜默地伫立在大片修剪精美的灌木之後,林浩澤看着遠處死氣沉沉的宅邸,眉眼間浮現一絲不耐煩。

轟——!

紅色跑車擦着尚未完全開啓的鐵門呼嘯着沖進了莊園。

厚重的大門已經敞開,幾位傭人候在門前,将頭垂得很低,一副恭迎的姿态。

“少爺。”

這老舊規矩倒是哄得林浩澤緊皺的眉心松了松,甩着車鑰匙目不斜視地朝裏走,他準備上樓去找林霄翔。

這個點人應該在書房,林浩澤掃了眼空曠寂靜的一樓,擡腳朝樓梯走去。

“夫人有些不太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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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陌生聲音突兀地冒出來,新來的女傭出言提醒,随即看到他停下腳步轉身。

那張臉上的笑容難以言喻的古怪,少女一驚,又低下頭,稚嫩的聲音打着顫,“老,老爺在房間照,照顧她。”

林浩澤挑了下眉,一副很有興趣的樣子,赤裸裸的視線上上下下打量,用車鑰匙擡起她的下巴,“新來的?”

“少爺!”一旁的女傭趕緊上前,陪着笑解釋,“這是我孫女,在老家沒考上什麽好學校,夫人心善,就讓我把她帶過來了。”

嬌嫩的面龐眨眼被一張朽木般粗糙的老臉取代,林浩澤頓時有些倒胃口,又聽到夫人兩個字,于是瞪了她一眼,放下手,冷哼一聲走了。

“奶奶——”

他的身後,年邁的女傭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轉身将孫女緊緊摟進懷裏。

房子裏有暖氣,空氣中壓抑着令人呼吸不暢的滞悶,要不是為了拿錢,林浩澤才懶得回來這破地方,孫思靈這些年除了哭就是發瘋,他才不想去觸那個黴頭,于是直接躲回了自己房間。

“艹,傻B游戲——”

看着屏幕上跳出的挑戰失敗,林浩澤氣得一把扔了手機,突然,二樓傳來腳步聲,他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起來,打開門沖了出去。

“——大少爺那邊,昨天美國艾爾公司已經向他們正式提出了收購要約。”徐管家的聲音,伴着兩道平緩的腳步聲過來。

聽見大少爺三個字,林浩澤興奮的身影猛地停下。

老不死的東西。

陰暗中,他磨着牙,一雙陰冷的眼裏噴湧出怒火。林霄翔沉默不語,不知是在思考還是并不在意,只聽徐管家繼續道,“艾爾公司財大氣粗,現在用那種方式故意糟踐,果然一副小人嘴臉,”頓了頓,老管家輕哼,“大少爺看得比他們清楚。”

他們,是指世紀旋瑞董事會那群老家夥。

樓梯上,月光中兩道拉長的倒影印在貼着繁複壁紙的牆面,林浩澤躲在拐角豎着耳朵偷聽,等腳步聲到樓梯口,林霄翔才開口,“浩澤還沒回來?”

話音落下,林浩澤臉上随即露出一個得意洋洋的笑,擡腳走了過去。

“爸!”

他站在那裏,仿佛勝利者,居高臨下地看了眼徐管家。

見狀,老管家不卑不亢地退到一邊。

林霄翔擡頭看見兒子,眉心舒緩地假意斥責道,“不是說回來吃晚飯?怎麽弄到這麽晚!”

“哎呀,這不是給你買禮物去了嗎?”林浩澤嬉皮笑臉地下去,朝林霄翔伸出手,“小心,爸。”

林霄翔攙着兒子的手往樓上書房走,“學校那邊怎麽回事,你媽說你準備延畢一年?”

想起孫思靈,林霄翔古板深刻的眉心不禁皺了皺。

“對啊,”林浩澤随口胡謅,“準備和朋友一起搞個項目。”

看着這個兒子,林霄翔嚴肅的眼中終于透出幾分笑意,“什麽項目?”

什麽項目?一個方便自己包養網紅的經紀公司罷了。

“風口項目,穩賺不賠!”林浩澤卻說得一本正經,然後像是故意的,進門前往身後警告般瞄了一眼,“走,爸,我們進去說!”

書房門随之合上,裏面很快傳出林浩澤和林霄翔低沉的笑聲。

月光如水般潮濕陰冷,林家大宅內針落可聞,孫思靈的哭聲猶在耳畔回蕩,期期艾艾。徐管家侯在門外,蒼老的面龐上浮現一絲憂慮,看着腳下古舊華麗的木地板,不着痕跡地嘆了口氣。

一個多小時後,林浩澤手裏拿着張支票,一臉志得意滿地從書房裏出來。

臉上的笑容意味不明,看着垂首站在那裏的老管家,他擡起手,用新到手的支票在老人臉上不懷好意地拍了拍。

砰!

林浩澤坐進車內,用力甩上門,陰沉着臉狠狠砸了下方向盤。

大少爺,大少爺,只有他才是林家大少爺!

“老不死的東西!”

渾身控制不止地顫抖,林浩澤低頭點了根煙,靠在椅背上緩緩吐出嘴裏的煙霧。

煙霧缭繞中,一張多年來揮之不去的面目在眼前浮現。

無論他做什麽,說什麽,那雙清冷的眼眸總是漫不經心,唇角平靜的笑意如此敷衍,盡管掩藏得很好,但眼底疏離的淡漠卻仿佛無時無刻不在嘲諷他有多麽的無能——

嘴裏的煙味化開一片苦澀,林浩澤驚醒般睜開眼睛,惱羞成怒地一腳踩下去,用力轟響了油門!

夜幕下,紅色跑車揚起震耳欲聾的馬達聲,轟一聲巨響後絕塵而去。

.

“林——”

時野出現在辦公室門口,面對一屋子茫然急切的員工,“林總他突然有急事要處理,他讓我來通知你們,會議結束,明天繼續。”

唐菲起身小跑過來,“林總在辦公室?”

“他已經下樓了,就這樣,我先走了。”時野硬着頭皮編完,不等她再開口多問,關上門扭頭就走,留下一屋子人疑惑地面面相觑。

回去那間雜物房,林誠素躺在冰冷的地面,身下墊着他和時野的外套,蜷縮着四肢發出意識不清的呢喃。

時野關上門,快步回去将人抱回到懷中。

像是冬夜裏在林中迷途許久的兔子,回到溫暖的小窩,林誠素立刻渾渾噩噩地往他身上一趴,然後頭一埋,蜷縮着不動了。

這次只用了一個小時就恢複了平靜,除了時不時會說幾句胡話,他的狀态已經比兩天前發作時要好太多。

好在那些東西對他腦神經的侵蝕還沒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再堅持一個月,憑借林誠素的意志力,時野相信他一定能徹底戒斷。

想到這裏,時野偏頭看向林誠素,用掌心輕輕抹去他額角的汗水,神情略微複雜。

最初最艱難的那幾天,他竟然能自己一個人熬過去,這種頑強到可怕的意志力,讓他這個當了五年卧底的警察都感到敬佩。

月光下,林誠素趴在他的懷中,緊緊攥着項鏈的右手被他收攏在掌心,汗水濕透的襯衫向後扯開,露出一小片白皙光滑的後背,連着修長的頸部,水淋淋泛着剔透細碎的光。

這季節到了夜晚已經有幾分涼意,怕他受寒,時野擡手将領口往上扯了扯,忽然動作一頓,因為聽見了外面逐漸靠近的腳步聲。

員工們收拾完東西從會議室出來,正慢悠悠朝各自的辦公室走,聽見說話聲,林誠素濕潤的睫毛微顫,似乎醒了,但仍舊不太清醒,在時野側耳傾聽外面動靜的時候,突然在他懷裏發出一聲呻吟。

時野猝不及防,然後反應極快,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幾個員工說笑着從雜物房門前經過。

直到所有聲音都消失不見,整個辦公區再次歸為寂靜,時野才放下手。

好險,這要是被發現就麻煩了。

動了動蹭滿冷汗的後背,時野低頭看過去,發現林誠素居然醒了,濕漉漉的睫毛在月光下顫動,眸光松軟,像團軟蓬蓬的棉花,正安靜地注視着自己。

想到剛才的驚魂一刻,時野忍不住笑起來,笑容有些無奈,俊朗的眉眼溫柔地舒展開來。

林誠素其實還沒徹底清醒,但明顯一怔,随後便悄然紅了臉頰。

“有沒有感覺好點?”時野笑着問。

林誠素輕輕嗯了一聲,動了動,發現兩人現在的姿勢,一張臉頓時漲得通紅,好在雜物房裏足夠昏暗,時野看不見。

“我們怎麽在這裏?”他坐起來,茫然是真,但更多的是為了掩飾內心的慌亂。

“你那個會議室,全透明玻璃,總不能讓他們看着我把你抱進辦公室吧?”時野放松地轉了轉脖子,兩只手撐在身後,歪着腦袋看他,低聲問,“現在感覺怎麽樣?”

林誠素疲憊地揉了揉額角,“有點頭疼。”

“正常。”時野擡起一只手,張開手指摁在他的頭頂,開始不徐不疾地按揉,“這樣舒服點嗎?”

後背瞬間發麻,林誠素縮了下脖子,坐在那裏一動不動,半晌後才輕輕嗯了一聲。

于是時野收回手,看着他倍感輕松地籲了口氣,動動左腳,在黑暗中輕笑,“那你是不是能起來了?我右腿好像麻了。”

他大半個人隐在暗處,窗外一抹月光照亮寬闊健碩的胸膛,說話時喉結微動,讓人只聽見他含笑低沉的聲音。

這樣反而更加迷人,林誠素臉頰發燙,一聽這話又吓了一跳,右手下意識往下一撐,掙紮着就要從他身上起來。

“啊!”時野頓時發出一聲慘叫,一把抱住自己麻了的右腿,月光下浮現一雙哀怨的眼睛,“我都說了我腿麻了!”

林誠素手足無措地看着他。

“……”時野哭笑不得,兩只手抓住他的肩,把他舉起來輕輕放到了旁邊。

.

“這到底粘的什麽東西?還能洗幹淨嗎?”時野一臉抱歉地撿起地上的外套,輕輕拍了拍,用指甲小心翼翼去摳背上一處污漬,“完了,我放地上的時候沒注意,好像弄不掉了——”

他蹲在地上又是搓又是揉,折騰半天郁悶地擡起頭,“是不是很貴啊?”

“沒事,不用管。”林誠素靠在架子上,疲憊地搖了搖頭。

時野一臉歉意地站起身,低頭看向坐在地上的林誠素,林誠素也看他,兩個人對視片刻,時野腦袋一歪,看着他似乎試探地,小心翼翼朝自己伸出了手。

想抱。

林誠素有些心虛地抿唇。

他皮膚本來就白,此刻毫無血色的一張臉看着病态又憔悴,時野見狀于是把外套遞過去,彎腰将人從地上抱了起來。

“累了?”他抱着人往外走。

“嗯。”

整個十六層寂靜無聲,鞋底擦過走廊柔軟的地毯,發出安靜的沙沙聲。

林誠素一只手圈着他的脖子,慢慢靠進他懷裏,用厚重的外套掩住了自己越發劇烈的心跳聲。

.

十一點的小區內燈火伶仃,時野租的房子沒停車位,将車停在小區門口的路邊,他一只手撐着方向盤,側身看向在副駕上睡着的林誠素。

咔噠。

安全帶貼着胸口向車身內收緊,林誠素眼皮一顫,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

車頭頂上一盞路燈,時野的臉逆着光,還來不及坐回去,見他醒了,于是朝他露出一個微笑,“到了。”

剛剛半路上看他睡得太香了,時野有些不忍心,于是開着車特意在附近繞了幾圈。

林誠素臉上的表情呆呆的,“我睡着了。”

“啊,我知道,”他這樣子有點可愛,時野不禁失笑出聲,坐回去将車熄火,他下去繞到另一邊,拉開車門一把将人從座位上抱了出來。

“走了,回去再睡。”

這是在外面大街上!

林誠素被他這舉動弄得猝不及防,頓時漲紅了臉,“你,你放我下來,我自己可以走回去。”

時野渾不在意地聳聳肩,“沒事,你又不重,”說着還有些惡趣味地将人在懷裏颠了幾下,“從你公司到這裏才幾分鐘?你都能睡着?我就當鍛煉了。”

夜深人靜,小區保安趴在保安室桌上摸魚,聽見動靜擡起頭,瞪大眼睛看着這兩個人從面前經過。

“他不太舒服。”時野輕聲跟人家解釋了一句。

林誠素把臉埋下去,根本不敢去看那人的反應。

進了家門,時野把人往沙發上一放,随手脫下外套上衣丢到一邊,“行了,你先去洗澡吧,明天是不是還要去公司?”

“你呢?”林誠素脫口而出,說完又忍不住偷偷看了眼客卧的方向,床上兩只并排放着的枕頭,緊緊挨着一處。

“你先洗,我收拾一下,昨天洗的衣服還沒晾呢。”

林誠素坐在沙發上點點頭,看着時野光着上身在屋裏走來走去,在陽臺迅速晾完衣服,然後走到桌邊給自己倒了杯水。

他喝水和吃飯一樣急,端着杯子仰起頭,清晰的喉結不住上下滑動,看起來——

很性感。

不敢再多看一眼,林誠素迅速起身,逃命似地沖進了浴室。

砰!

時野捏着杯子一臉納悶地回頭,過了幾秒看見門又打開,一個人影竄出來,欻欻幾下在卧室裏找齊換洗衣物,然後又一言不發地竄回了浴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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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住那個林浩澤,你們以後要罵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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