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紗衣
紗衣
一座繁花似錦的花園裏,宋朝月端坐在一張楠木小案邊,案上擺滿了各類茶點。
宋朝月伸手拈起一塊,輕啓檀口往嘴中送。
坐在對面的中年婦人瞧着她的動作,嘴角始終挂着淺笑。
“孔夫人的手藝當真是好,不似我,是萬萬做不出這如此好吃的糕點。”
那孔夫人被宋朝月誇得心花怒放,直叫宋朝月多食些。
宋朝月欣然應允,其實肚子裏已經撐了,假裝小吃一口,又将東西給放下。
“姑娘今年多大了?”
“回夫人,今年十八歲。”
“好啊,正是年輕貌美的年紀,怪不得孟大人疼你得緊。”
“是妾身的福氣,能夠遇到孟大人。”
宋朝月同這位孔夫人說着場面話,她而今假扮成孟祈的身邊人,名字自也不能再叫宋朝月了,而是改了一個花名,名為頌月。
這般聽來,也更像是孟祈随便尋的一個外室女子。
“要我說啊,有孟大人這般會憐惜人的,你可要好好把握住,要是他當真喜歡你,等往後回了笙歌,擡你做個妾,那便是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這話叫宋朝月突然想起了孟祈的母親,她從前是不是也常聽到諸如此類的話呢。
要好好抓着那個位高權重的男人,等他将你帶回府中,那你便是改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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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孟祈母親等來的是什麽,是高位者的權衡利弊,是孟國公為了利益的抛棄。
宋朝月心中發堵,只是苦澀笑笑,沒有接下這話。
孔夫人也察覺到了對方的失落,不再提及此事。也是,像她們這樣從那煙花之地出來的姑娘,孟家是絕不會讓她進門的。暫且跟了,也只能享一天富貴是一天吧。
說起來,孔夫人并不願意同這般出身的女子打交道,不過自家老爺極力勸說,她也只得邀人來府上坐一坐。
他家老爺想要搭上孟家這條線,而今可需得靠這個年輕貌美的姑娘在孟祈邊上吹吹枕頭風呢。
這遂州官場的人誰不清楚,這孟祈就是一只落難的鳳凰,在笙歌城當街殺重臣都只是被革職趕到他們這邊州。往後肯定會回去,甚至勢會更大,于是一群人上趕着巴結。
孔家夫婦自然地認為,孟祈既然接了自家的禮,那自然對孔祥是不排斥的。
只要加一把火,保不齊往後能被孟祈帶去笙歌赴任也不一定。
在宋朝月與孔祥這夫人一人一句閑聊着後,她知道了些孔家的情況。
世代讀書人,在遂州各處都有做官的親眷。
不過這麽些年了也沒一個能夠更近一步邁入笙歌的官場,一直就在這遂州及周圍打轉。都等着有人能拉上一把,邁進更高的官場。
“頌月姑娘,我買了好些胭脂口脂,這幾盒我覺得分外合适你,你且拿回去。”
孔夫人令下人給了宋朝月好幾個包裝精致的胭脂水粉,宋朝月拿在手中,還未打開,裏面撲鼻的香氣便争先恐後地跑了出來,直沖宋朝月的後腦。
宋朝月尚年輕,皮膚又白又嫩,幾乎不怎麽用這些東西。
不過盛情難卻,孔夫人甚至還叫人拿來了銅鏡,說什麽都要叫宋朝月試試。
這般情形之下,宋朝月若是拒絕,倒也顯得有些不知趣了。
她往嘴上抹了鮮豔的口脂,又用指腹朝臉頰兩側輕輕點了些許胭脂,瞬時像換了一個人,變得明豔至極。
孔夫人都看愣了,作為女子,她也能知道孟祈為何喜歡這個姑娘了。
平日裏幹淨純良如同一朵白玉蘭,等到略施過粉黛,便成了一朵耀眼矚目的紅山茶,能夠奪取人所有的目光。
她突起興致,調侃宋朝月說:“姑娘這般回去,孟大人恐怕不會允姑娘下榻了!”
宋朝月是個尚未經事的姑娘,雖然明面上嫁過人,可是孟舒安卻也算不得一個真正的丈夫。
孔夫人這樣毫不避諱的話像是一團火,燒得宋朝月的臉頰發燙,不由得讓人想入非非。
對于孔夫人這種成婚十餘年的婦人來說,聊這樣的事兒算是家常便飯。
一見宋朝月害羞,便起了逗弄這小姑娘的心思。
她坐到宋朝月身邊,攀着她的手臂,小聲問說:“你家那位孟大人,想必……”
她說着,指了指某處,然後用手比劃了比劃。
“個子又高,相貌也是佼佼,還有那……”
宋朝月連忙拉了一把這孔夫人,生怕她又口不擇言說出什麽話來。
孔夫人見宋朝月的脖頸都紅透了,遂收了話,不再打趣她。
“哎呦哎呦,頌月姑娘怎的還不好意思了。我告訴你,趁年輕,及時行樂。不像我家老爺,現如今啊,既不中看,也不中用。”
救命!宋朝月多希望能有人救救自己,她快頂不住了。
這成了婚的婦人們說起這檔子事兒竟是這般百無禁忌的嗎?
宋朝月渾身像有螞蟻一般爬着不自在,她站起來,對孔夫人說:“大人快要回府了,我需得回去了,孔夫人,改日再來拜會。”
她恨不得立馬飛走,然還沒邁開步子,便又被孔夫人叫住。
“頌月姑娘,且慢。”孔夫人喚來自己的婢女,叫她拿來一個雕花木盒。
盒子被交到了宋朝月手中,孔夫人神神秘秘地囑咐宋朝月:“這裏面的東西,還請姑娘在孟大人身邊時再行打開,切記!”
宋朝月迅速接過,道了一聲謝。
她得趕緊出去緩一緩了。
走在回府的路上,宋朝月手中抱着那個盒子,周圍不斷有人朝她投過來目光。那目光越來越多,宋朝月不知是為何,只能加快腳步走想要趕緊回去。
然走至中途,一個男子突然擋住了她的去路。
這男子手持一把綢面聚骨扇,一副潇灑公子模樣。
他遠遠就瞧見了抱着東西的宋朝月,被其容貌吸引,左拐右繞地走到了她跟前,生怕錯過這個從未見過的美人兒。
“姑娘,還請留步。”他一人擋在宋朝月面前,旁邊跟着的好幾個小厮心照不宣地堵住了她的去路。
宋朝月沒少見過這樣的場面,往往她厲色斥責兩聲,這樣的人便也就自覺閃開了。
可今日這個不一樣,這男子有種死纏爛打的架勢。
“姑娘,你家住何處,我送你回去吧。”
宋朝月轉身打算換個方向走,那男子又緊跟着走了上來,像個狗屁膏藥似的甩都甩不掉。
“別跟着我!”
宋朝月已經生氣了,怎奈何美人蹙眉的樣子,更叫這男子心癢癢。
“姑娘,告訴我你的名字可好?”
宋朝月不耐極了,伸手想要推開他,卻被對方趁勢抓住了手腕,活脫脫一個無賴。
突然,她看見不遠處一個熟悉的人影騎馬而來。
她心生一計,立時高聲喚道:“郎君,救我!”
被喚郎君之人勒馬回頭,便見宋朝月被人鉗住了手,圍在不遠處。
他盯着那只握着宋朝月手腕的髒手,莫名覺得煩躁。
孟祈本來是要去山澤府衙的,現下看來,那府衙是去不成了。
他翻身下馬,氣勢淩厲,一步步走來,旁邊圍觀的百姓都不自覺給他讓開了路。
“你快放手!”宋朝月趁那男子看見了孟祈,一把甩開他,急忙撲到孟祈身後躲着。
一見這麽漂亮的姑娘當真是有主的,那男子頓時認慫,說了句抱歉就要開溜。
不過孟祈怎麽可能就這般讓他離開。
就算是做做樣子,宋朝月當街被攔住去路,他也需得給宋朝月出一口氣。
他握着腰間的劍柄,将那随身的寶劍掏了出來。
沒曾想過孟祈會拔劍,躲在身後的宋朝月都吓了一跳。
她害怕真出什麽事情,伸手扯了扯孟祈的衣擺,“算了,咱們回家吧。”
孟祈聞言不動,反而問對面那人,“你是哪家的?”
一聽對面那人要問自己名諱,方才攔着宋朝月不讓走的男子拔腿就要跑。
孟祈伸出長劍搭在他的脖頸上,再問名姓,帶着常人難有的威壓。
畢竟是常年混在殺戮中之人,那男子竟不敢直接與生氣的孟祈對視。他戰戰兢兢報完了自己父親的名諱,自知大事不妙。
孟祈聽到他父親的名字,不屑地笑了笑,冷言威脅,“你且好好回府等着。”
那人走了,宋朝月也終于舒了一口氣。
她朝孟祈揮揮手,讓他先走。
孟祈也不知聽沒聽到,就這般往前走去翻身上了馬。
宋朝月以為他要走了,誰知他卻調轉了馬頭,停在她身邊,朝她伸出手,“走。”
宋朝月抿着嘴笑了,搭上孟祈的手,坐在他前面。
她一坐穩,馬兒便飛奔了起來。
害怕被摔下去,宋朝月本能地抓緊了孟祈的胳膊。她沒有注意到,身後人垂眼落在了她手所搭的位置,随即用馬鞭抽了一下馬屁股。
馬兒跑得更快了。
及府中,孟祈盯上了宋朝月懷中一直緊緊抱着的盒子。
宋朝月解釋說:“這是孔祥夫人給的,說是一定要我與你一道打開。”
她晃了晃這個盒子,裏面輕飄飄的,也不知裏面裝的是什麽東西。
兩人于廊下并坐,宋朝月屏息,孟祈也在一旁看着她的一舉一動。
宋朝月慢慢打開盒子,覺得裏面定有重要之物。
然她才将這盒子打開一條縫,便砰一聲将這盒子給關上。
孟祈還沒看清呢,見她反應這般大,皺眉問說:“是何物?”
宋朝月将那盒子抱得愈發緊,誓死不說為何物。
這卻更引得孟祈懷疑,宋朝月為什麽不給他看?
趁其不注意,他一把将盒子奪了過來,打開,從裏面拎出一塊紗。
宋朝月捂臉不敢再看,腳指頭快要嵌進了地裏,“這是孔夫人所贈,我沒想到她會送這麽一個東西。”
被孟祈拎在手中的,是一件薄如蟬翼的女子紗衣。
天知曉在孟祈拿起那件衣服的一瞬,宋朝月多想在地上鑽個洞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