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官複原職

官複原職

秋收節結束,回家的百姓們穿行于城中每一條小巷。

方才還算安靜的宋府周圍霎時變得吵鬧起來,宋朝月站在自家門口,低頭盯着自己不知在何事被踩髒的鞋面,甕聲說:“好,祝你一路平安。”

她進去了,孟祈一個人站在府門前的挂着的燈籠之下,莫名覺得有些不是滋味。

“孟大哥!”還沒見到人影,孟祈就聽到宋明澤在喚自己。

對方氣喘籲籲地跑回了家,興致勃勃地同他講方才之事。那傷了他阿姐的人起初還死不承認,又繪聲繪色講起自己是如何狠狠将其教訓了一頓。

說罷,他才突然想起他阿姐,遂問其所在。

“你阿姐回去休息了。”

“那我還得去看看她,我不放心她臉上的傷。”宋明澤一跳越過同小腿一般高的門檻,去尋了他阿姐。

孟祈不再停留,也跟着轉身進府,豈料身後又有人叫住了他。

他回身,便見一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坐在馬車裏,掀開簾子朝他說話。

孟祈颔首問好,同對方說:“三殿下遠道而來,竟是未曾知會孟某一聲,我也好來接您不是。”

褚臨笑了笑,沒接這話,只是叫孟祈上馬車來。

孟祈并未多加思考便鑽進褚臨的馬車內,馬車之中,仍舊飄着一股暗香,是孟祈熟悉的味道,更是宋朝月随身香囊的味道。

在宋家如此多天,他見到了宋母制香,也知這方子極為獨特,鮮有人知。

他在心裏猜測,或許宋朝月又或是宋家,早在很久以前便與褚臨有了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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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祈你在想什麽,我可很少能見到你出神的樣子。”褚臨說着話,一只手在摩挲自己的香囊。

孟祈借着馬車帳內昏暗的光,看清了褚臨腰間香囊的紋樣。是一個以月白色為底,上繡粉色并蒂蓮花的香囊。

這樣的樣式,不像是男子所佩,倒更像女子之物。

馬車一直在城中穿行,褚臨言明了此次來意。

陛下意識清醒後,第一件事就是從牢中放出了張繼,還喚來褚臨,要他宣旨讓孟祈重返笙歌。

馬車平穩前進着,城中百姓已經各自回府安睡。是以越走越安靜,兩人未說話時,孟祈只能聽到車輪滾滾前進與旁邊泗水河的水流聲。

“那些證據……據說是已被銷毀。”

“并無,被銷毀那一份為假,真正的,我早已着人暗中送進了廣聞司,由我師弟雲方妥善保管着。”

褚臨滿意地點了點頭,拍了拍孟祈的肩膀道:“你此次幫了我,幫了升雲軍大忙,我褚臨與鐘家,定不會虧待于你。”

孟祈的右手搭在膝蓋上,食指不停叩動,無甚波瀾地說道:“那便謝過殿下。”

“還有一事,這些時日你住在宋家,宋家對你多有幫助,明日我便會登門答謝,你回去後,提前知會一聲。”

孟祈一聽褚臨要親自登門,眼睛一轉,勸道:“宋家從未見過殿下這般人物,殿下這般前去,恐叫宋氏一家惶恐,不若賜些什麽,更為合适。”

“嗯?”褚臨疑惑發聲,最終卻不置可否。

他将質詢的目光落到了孟祈身上,問他:“你與宋朝月相處良久,又住在宋家多時,莫不是有意于那宋家女?”

孟祈低頭,沉默了片刻回說:“臣早在多年前立誓,此生絕不娶妻。”

褚臨拍了一下孟祈肩膀,半開玩笑地說道:“我就是問問你,你知我心悅宋朝月,定不會奪人所愛之事。”

“舒安死前對你我二人有囑托,要我們好生照顧宋朝月。”

車帳內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褚臨也意識到不宜再論此題,轉了個彎兒說:“你此番回城,所帶回的可是腥風血雨,可做好準備了?”

孟祈聽着,掀開馬車簾,彎月被黑雲遮蔽,只能提燈見路。

從他這一世睜眼那一刻,他便做好了一切準備,他這一次,絕不會再重蹈前世覆轍。

褚臨見他側影,從旁邊的箱匣裏拿出兩道明黃的禦旨。

只有他二人且遠在泗水,褚臨便不打算宣旨。他将兩道禦旨放到孟祈身邊,交由他自己來看。

這第一道,是為孟祈洗清冤屈。他當街射殺秦有德,實乃正義之舉。

秦有德明面上為愛民如子之清官,實際上,在他城中另有一處隐秘府宅裏,府中地庫裏裝着價值連城的寶貝,盡數為貪腐所得。且,他強拐三十多位妙齡女子困在府中,供他一人享樂。實乃罪不可赦,當殺!

這第二道,是宣孟祈官複原職,令他即刻返回笙歌。

孟祈的視線落在着末尾處用龍泉印泥所蓋下的禦令,想起他的前世,曾那麽多次接過聖旨。這最後一次接下要他返回笙歌的禦令,竟是一道奪命符。

馬車不知在城中兜了多少圈後才停在宋府門前。

孟祈直走進去左拐,到了自己在宋家暫住的屋舍。

他輕輕拉住門環,将門推開,便見屋內坐着一人。

他視力極好,一眼就看清那是宋朝月。

聽見動靜,宋朝月回過頭來,眼中有一閃而過的淚光。

她狀若無事的匆忙擦去,淡淡道:“我還以為你已經走了,既然已回,我便不打攪你休息。”

她快步從孟祈身邊走過,孟祈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見她停住腳步,又立馬放開。

“陛下急诏,我明日便得趕回笙歌。”

宋朝月嗯嗯兩聲,沒再說什麽。

孟祈站在她身後,還想問一句話,卻遲遲問不出口。

宋朝月扭頭看他一眼,說道:“如若無事,我便先回去休息了。”

門打開,複又關上,秋風習習,窗外的桂花已快落盡。

出了孟祈的屋子,宋朝月驟然減慢了步子。

她在院中踱步,擡頭看,天上沒有一顆星星閃爍。

夜正靜谧,到處都靜悄悄的。

宋朝月站在院中楓樹下,方才還一切如常,驟然間許許多多的紅色楓葉開始簌簌往下掉。

此刻并無風吹過啊?

宋朝月狐疑着擡頭往上看,便見一蒙着面,着一身夜行服的人正站在樹杈之上,想要往下跳。

宋朝月吓住了,還以為是家裏進了賊,邊跑着要大聲喊。

那賊人一下從樹上跳下,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宋朝月的嘴。

宋朝月說不出話,只能掙紮着嗚咽。

“阿姐!阿姐!是我,你別喊!”

宋朝月聽見熟悉的聲音,恐懼地回頭看,見到宋明澤那張臉,反手一巴掌拍在他的手臂上。

“你是不是有病,大晚上的穿成這麽個樣子從外面翻進來。”宋朝月的心仍止不住狂跳,她用手指狠戳了兩下宋明澤的眉心,心說着弟弟什麽時候才能懂事。

大半夜出門,穿成這個樣子,不知道又去何處鬼混了。

“阿姐,我累了,先回去睡了,今夜之事,可得替我保密哦!”

他踮着腳悄悄回了自己房中,宋朝月站在原地,輕啧一聲,也回了房。

翌日天還未亮,孟梁便牽來了兩匹馬,這一次,孟祈真的是要走了。

宋朝月被宋母喚了許久,這才從床上起來。

她的眼睛經過昨夜,倒是不腫了,只是眼眶四周的烏紫還在,落在那張白嫩的臉上,着實顯眼。

宋母也起得早,臨時知道孟祈今晨便得诏要走,忙不疊給他與孟梁做了一頓簡便的早飯。

孟祈本不欲麻煩宋母,可對方實在是個熱心腸,最終沒能捱過,主仆二人用完早飯這才上路。

“這些時日多有叨擾,多謝宋大人與夫人的照顧,孟某便就此告辭。”

兩人翻身上馬,宋家四口站在門口,目送孟祈離開。

一溜煙兒,這兩人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宋朝月盯着街巷盡頭,見孟祈背影逐漸縮小,對方好像回頭看了一眼。

就是這一個小小的動作,叫宋朝月分外熟悉,她似乎在哪裏見過這樣的場景。不過任由她如何絞盡腦汁去想,卻仍搜尋不到那段記憶。

人走了,也不知何年何月才得以再見。

她雙目空空,悵然若失。

在一旁的宋明澤見阿姐這心都快飛走的模樣,撇了下嘴,輕拍一下她的肩頭,說:“阿姐,我帶你去跑馬可好?”

知道阿弟的好意,宋朝月也想做些別的事情轉移注意,未曾多加思考便同意。

宋家只有一匹馬,宋明澤又去他朋友家中借了一匹。兩人騎着馬,悠哉悠哉往城南走去。

城南有一條北上去都城的官道,孟祈他們回笙歌便需得走這條路。

不過宋朝月可不能像他們那般跑得如此之快,她的騎術并不精湛,只能騎着馬慢慢前行。

宋明澤也不着急,就這般陪着阿姐慢悠悠地走。

走在山林之中,看着漫山秋意,宋朝月的心情好了不少。

行至中途,宋朝月突然指着不遠處的山頭說道:“阿弟,你看那處,有一整片跟家中一樣的紅楓诶!”

那一片紅楓像是一片着了火,燒過後,明年春天而又重生。

沿途之景甚美,走出半個時辰後,姐弟二人卻見到了大煞風光的之事。

兩三個十多歲的少年正推搡着一個瞧來比他們還要小上許多的男孩,一見便知是在欺負人呢!

宋朝月想來見不得這樣的事情,她朝旁邊的宋明澤使了個眼色,然後對方立馬心領神會。

“喂!你們幾個臭小子,怎麽欺負人呢!”

那幾個欺負人的少年回頭見宋明澤掏出了腰間的鞭子,又一副氣勢洶洶的模樣,立馬收了手鑽進了旁邊的樹林裏。

宋朝月翻身下馬,走到被欺負的小男孩跟前,拍了拍他身上的塵土,溫柔地問說:“小朋友,怎麽了?你身上有沒有哪兒受傷啊?”

這約莫七八歲的小男孩看了宋朝月一眼,慌忙跑上旁邊的馬車。

過了許久,馬車夫才匆匆跑回來,絲毫不知道方才發生了何事。

宋明澤踢了一下馬肚走到阿姐身邊,“阿姐,咱們走吧。”

宋朝月仍不放心地回望那輛馬車搖搖晃晃地向北走去,暗道這馬車夫當真是不盡興,将這麽小一個孩子丢在這兒那麽久,還被這周圍鄉野裏的人給欺負了去。

她不知道的是,今日所救這個衣着尋常的孩子,有着怎樣錯綜複雜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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