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坐山觀虎鬥

坐山觀虎鬥

這一句話,叫褚臨的腦子驟然蒙上了一層霧。

他以為,一切盡在自己掌握。

重來一世,他可以彌補掉自己上一世的所有缺憾,然萬萬沒想到,孟祈與自己同樣重來的一世。

他背對着嘉和帝,雙目瞪大,不可置信地盯着孟祈。

對方的眼中,不複從前對自己的順應,而是,一種充滿了不屑的挑釁。

嘉和帝并不知二人有何前世糾葛,躺在病榻上,威嚴地喚褚臨到自己床邊來。

褚臨忿然看了孟祈最後一眼,撲通一聲跪到嘉和帝面前,他的脊背彎曲,更是清楚的知道,這一局,他輸得很徹底。

本來前世的這時,他已經要登上帝位了。

他低着頭,一陣掌風徑直而來,随即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疼,那掌掴聲回蕩在整個大殿之內。

“褚臨,你是想要弑父奪位嗎?”

褚臨低着頭,在鐵證如山的面前,半分狡辯不得。

自小,母親總在他面前抱怨,為何她明明家世樣貌皆不比皇後差,卻只能屈居于妃位,而自己的兒子,何處不比那草包太子強,往後卻頂多只能做一個王爺。

她不甘心,褚臨在母親日日夜夜的教育下,心中也不斷紮根下蓬勃的野心。

最終,他形成了唯一的信念,一定要得到他想要的一切,無論是權力,還是人。

燭火搖曳,嘉和帝垂眼看着跪在自己榻前的三兒子,問他:“你可還有什麽要說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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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臨不願擡頭,害怕眼中的閃躲被父皇發現,“兒臣,絕無悖逆之意,還望父皇明察!這一切,盡是孟祈的栽贓誣陷!”

孟祈站在一旁,這是他第一次居高臨下看着褚臨。

可他清楚,事情不會那麽簡單,一切,只是個開始。

“來人,拿家法!”嘉和帝想要厲聲,卻因說話太用力而急喘了好幾聲。

餘公公一直守在外殿,聽到裏面的動靜,立馬将高懸于外殿廊上的家法取出,那是一根足有兩米長的鞭子,把手為金制龍頭。

這根鞭子,喚作萬責鞭,由大衡的開國皇帝吩咐工匠所制,為訓誡褚家衆人,這鞭子上戴着倒刺,只需一鞭,便能打得人皮開肉綻。

也因為這鞭子打人太過兇險,各代大衡帝王不願以此來責罰自家子孫,遂将這鞭子高置。

而今嘉和帝又将這萬責鞭請了出來,足以見其怒氣。

他生着病,實在無力,于是這家法,便被餘公公代勞。

鞭子的揮動震出呼呼的風聲,一鞭子下去,落到褚臨後背之上,他便皮開肉綻,再一鞭子,褚臨痛得悶哼一聲。

餘公公怕真打出什麽好歹來,打了鞭之後,回頭看了一眼嘉和帝,見其并無喊停之意,遂繼續将鞭子抽到了褚臨身上。

一鞭接着一鞭,褚臨的身子被越打越低,直到最後,徹底趴在地上暈了過去。

從始至終,孟祈只是站在一邊冷眼旁觀。在他這裏,褚臨只經這一難還遠遠不夠。

他看見,褚臨在昏倒之前,最後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含着的,是恨不得将他撕成碎片。

“送出去。”嘉和帝将自己的臉藏在了明黃色床幔的陰影底下,這位帝王,從不肯叫人看清他的真心,“三皇子褚臨殿前失儀,削去其所有官職,囚于府中,無诏,不得外出!”

這一夜,宮中議論紛紛。大家都傳,三殿下被打得沒了個人樣,送回了自己的府邸之中。而究竟是如何殿前失儀,除了孟祈與餘公公,便再無人得知。

褚臨被擡出了宮外,孟祈也走出了靈裕殿。

一輪圓月高懸于穹頂之上,發着瑩白的光。

孟祈仰頭,月光如絲綢般拂在他的臉上。

他深知,往後,便是步步艱難了。

-

褚臨于城西的宅子之中,宋朝月睡得正深,被一人硬生生從床上拽起來。

她吓了一跳,伸手就要抄起枕頭底下的菜刀揮過去。

抓着她手腕的那人顯然沒想到阿姐會有這般動作,險險地側身躲過後,忙出聲。

宋朝月聽見熟悉的聲音,停了手。

她發懵地睜着眼睛看向宋明澤,不明白他怎麽會在這兒。

可現如今已經沒有時間解釋了,宋明澤将宋朝月拉起來,随便給她從衣櫃之上拿了一件外袍披上,又叫她趕緊穿上鞋跟自己走。

雖然宋朝月很是不明就裏,然對方是同自己一同長大留着相同血液的弟弟,她無比信任于他。

夜幕深沉,一切都靜悄悄的,看來是那麽不尋常。

宋明澤抓着宋朝月往後門走去,沿途,宋朝月看見有好幾個府衛被放倒,四仰八叉的以各種古怪的姿勢躺在地上。

宋朝月不再細看,她伸手,抓緊了阿弟,見他額間細汗,便知事态緊急。

兩人快步跑至後門,宋明澤将門栓打開,把宋朝月送上了門口一輛馬車之上。

宋朝月一路抓着外袍上了馬車,聽見宋明澤在外面跟着那馬夫低聲說了幾句,馬車便逐漸駛離。

聽見了馬蹄砸在石板路上的聲音,宋朝月才開始心有餘悸。

今夜究竟是發生了何事,為何阿弟不在禁軍營,反而是跑到了褚臨的宅中将自己給帶了出來,而這馬車,又将駛向何處?

夜內城中宵禁,四方城門俱關。

宋朝月穿好自己身上的外袍後,一直掀開一點兒車簾往外看。

笙歌城她不算很熟悉,可是她回家的方向,她卻很是清楚。

馬車一路駛向南門,這本該緊閉着的十幾米高的城門竟開了一道小縫,只堪一輛馬車通行。

宋朝月看見那馬夫同守門軍說了什麽,他們便被放了出去。

馬車一路駛離,直到周圍再無人煙,宋朝月問前頭這位馬車夫:“敢問我們這是去往何處?”

“宋小姐,是送您回家。”

聽見這馬夫的聲音,宋朝月有些驚訝,這人,竟然是個女子。

“城中發生了何事?”

“回小姐,小的不知。”

“是誰叫你來接我的?”

“誰救了您,自然就是誰小的來接您。”

她說話很恭敬,對于宋朝月的問題也是一一回答,唯獨發生了何事,她只言不清。

馬車漸漸駛離了紛争的笙歌城,漸漸遠離的,也有褚臨的自由。

他被從宮內送出來後,醫士趕來後為他療傷,整整一夜未眠。

慧妃自宮中趕來,見到沒個人樣的兒子,縱使平日裏有多堅韌,此刻也沒忍住落下淚來。

不過只消片刻,她便又強撐起來。

既然陛下只斥責了褚臨殿前失儀,并只責罰了他,那麽想必此事便就此揭過。

他的後盾,他的母家,尚還無事。

慧妃在褚臨府中守了近五日,褚臨由最初的昏厥,到後面能慢慢進食。

宮內也傳來消息,嘉和帝的情況愈發不好,後宮無主,她必須得回去主持大局。

慧妃離開,褚臨的近侍才敢走到他跟前,同他說宋朝月逃走的消息。

褚臨的心好似被兩座大山擠壓着,自己傷重,而那頭,卻趁此機會逃走。

“還是這樣,一顆心硬得跟冰一樣。”他自說自話,也不知這話是說予誰聽。

“派人跟着了嗎?”

“回殿下,跟着了。”

褚臨點點頭,從始至終,宋朝月都沒有逃脫過他的手掌心。

“孟祈那頭有何動作?”

“那日後,孟祈每日只是恪守着大統領之職,并無異動。”

褚臨的手緊緊攥着蓋在自己身上的薄被,力氣之大竟是将那被衾扯出一個洞來。

他本以為,一切都在按着前世的軌跡前進,未曾想,孟祈竟與自己一般,同為重生。

現今的兩人,就像是回到了同一個起點。

不過唯一不同的是,孟祈不再信任于自己,而是走到了自己的敵對面。

“去信給外祖,告知其将兵馬調離。”

褚臨知道,自己如今還能好好躺在這兒,不過是因為他的幾個表兄帶着兵馬正朝笙歌城行進,若是沒有他們,自己如今恐怕已經是身首異處。

孟祈為禁軍統領,既然已經同自己打明牌,想必對于升雲軍早有防範,三十萬禁軍,再加上孟祈此人,恐怕不易強奪,只能靜觀其變。

褚臨被幽禁于府中第七日,他收到自外而來的消息,說是陛下已經釋出太子褚季。

褚臨聽罷,冷哼笑了一聲。

他就知道,自己那所謂的父皇,會将他那太子哥哥放出來,以制衡自己。

他的父皇這一生,都在坐山觀虎鬥。

那麽如今,是不是該考慮一下将這坐山之人拉下山巅呢。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這一晃,褚臨已經被幽禁了一月。

他的身體在日漸恢複,思緒也在慢慢活絡。

他在想,要如何折掉孟祈。

被困在這院中無法朝外探,實在是無趣,褚臨就這般握着那并蒂蓮香囊,于院中散步。

他被囚于府中,慧妃卻未曾受到分毫責罰。

她再來看兒子,見他已經能走動,心中自然歡喜。

“臨兒,你身上可還有何不适?”

褚臨搖頭,視線仍未從那香囊之上挪開。

慧妃見狀,眸色一暗,聲音也冷了下去,“你已二十又四,母妃會為你安排一門合适的婚事,這一次,由不得你。”

“我說了我不會娶。”

又是這般話,慧妃一把奪過了褚臨手中的香囊,狠狠摔在了地上。

“你以為你還能娶那個宋朝月嗎?”

褚臨默不作聲地将那香囊撿起,拍了拍上面的灰,又系回了腰間。

然他母親的一句話打破了他心中最後的幻想,“宋朝月已經死了,回泗水途中,連人帶馬摔下了懸崖,屍骨無存。”

褚臨顯然不信,轉身要走。

可是看到自己一向跟在自己身側的侍從光景那閃躲的眼之際,他頓時慌了。

他大步上前,抓住了光景的領子,“你說,這是假的是不是!”

光景磕磕巴巴,最後還是回說:“殿下,我們的人确實回禀,宋小姐的馬車,快入充州之際,跌入山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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