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失之悔矣
失之悔矣
金銀樓,老地方。
此處喧嚣依舊,不過互坐對面的兩人,早已換了心境。
孟祈方一進去,便聽到褚臨問:“你何時發現我亦重生?”
孟祈沒有回答,轉而問對方:“殿下尚被囚于府中,如今約我在這金銀樓相見,可是違反了聖令。”
褚臨低頭,嘴角勾起,那笑不再像往常一般清風朗月,隐隐透着一股子陰險。
“上一世,你可是同我一道、弑君呢。”他的手指敲擊着杯壁,繼續道:“宋朝月親手殺了你,那這一世,你究竟目的為何?殺了我,再殺了宋朝月,然後呢?”
提到宋朝月的時候,褚臨敏銳地捕捉到了孟祈的眼中微閃,他突然發狂似的仰天大笑,走到孟祈跟前問他:“哈哈哈,你不會喜歡上了殺你之人,不敢動手了吧?”
他看着孟祈,像在看一個笑話。
“宋朝月死了,你不知道嗎?”
孟祈的陡然發問,讓褚臨臉上的表情頓時僵住。
宋朝月死了,她怎麽會死呢,明明她還沒有穿上鳳冠霞帔嫁給自己呢。
“她不會死的,她會在與我的婚儀之上再次親手将你斬殺!”褚臨早已沒了從前端方的樣子,此刻的他,是猙獰的,是不堪的。
他不願相信宋朝月已死,可那活生生的證據就擺在面前,叫他不得不信。
突然,他拽住了孟祈的衣領,厲聲質問他:“是你,是你殺了她對不對,是你為了報前世之仇殺了她對不對!”
孟祈冷冷地将褚臨拽着自己的手給挪開,一腳将這個瘋子一般的人踢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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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前世還是今生,褚臨,你都惡性難改!”
不願再與這樣的人多言,孟祈轉身要走,誰料後頭那人竟從腰間抽出了佩劍,朝他砍來。
孟祈閃身一躲,那劍便砍到了木門之上,在上面砍出了一個大豁口。
見并未擊中孟祈,褚臨又提劍襲來,這一劍,直指孟祈的心髒,出劍之狠厲,似有不将孟祈殺掉不罷休的架勢。
瘋了,這人當真是瘋了。
孟祈被接連攻擊兩下,氣血上湧,他也拔出自己随身的佩劍,迎面接上了褚臨的下一招。
日頭漸漸西沉,屋內的一應擺設被兩人打得碎落一地。
院中的竹子也被劍鋒削成半截,一個接一個垂落在地。
褚臨武功自是不如孟祈這般常年游走于刀尖上之人,為了殺他,遂只能速戰速決。
他先假意攻擊其脖頸處,然後想要繞到其身後,往其胸腔處刺上一劍。
誰料孟祈的反應這般快,一個轉身與前撲,便讓褚臨面朝下狠狠摔倒的地上。
然後,孟祈伸出右腳狠狠踩在褚臨的後腰處,叫他再難起身。
随即孟祈發了狠,雙手緊握住劍柄,那劍尖如一道流星般刺向褚臨的右手。
“啊——”褚臨發出一聲凄淩的慘叫,他的手,竟然就這般被孟祈刺穿了!
呲——紅刀子進,白刀子出。
孟祈刺穿褚臨的手掌後,又迅速地将劍尖拔出。他嫌惡地看了一眼沾染在上面的血,用劍尖輕巧地勾起方才他們打鬥而劃破的一塊碎布,用其擦拭幹淨了劍刃。
他睥睨着趴在地上痛得抽搐的褚臨,眼中毫無感情。
“你以為,這一世,我還會任你躲到我身後嗎?”他蹲下,像是拍牲畜一般拍了拍褚臨的臉,“你等着,這,不過是一個開始……”
孟祈沒有再自金銀樓正門而出,而是幾下翻出了院牆,往廣聞司而去。
如今他不再任職于廣聞司,自然不能壞了規矩,大搖大擺前往此地。然明裏不行,暗裏他卻去了不知多少回。
底下的狼衛發現不了他,他也就這般潛進了廣聞司中。
他的師弟雲方依舊住在他從前的那間屋子裏,孟祈打開打開他屋門的窗戶,便見雲方點着一盞油燈趴在桌子上,似乎是累極。
孟祈皺眉,這雲方怎的如此掉以輕心,自己不聲不響進了他的屋中,怎麽還睡得如此之沉。
他擡手,正欲敲兩下桌子,雲方卻驀地睜開了眼,那眼中帶笑,滿是戲谑。
原來是诓自己。
孟祈本想笑,可發現嘴角怎麽都無法勾起,他想,或許自己是病了。
“師兄入夜前來,所為何事?”
孟祈坐到他旁邊,聲音沉緩,“陪我喝杯酒。”
雲方立馬意識到不對,師兄從不喜喝酒,他認為喝酒既傷身,也誤事,而今竟然主動提出要同自己喝酒,不對,必定是發生了什麽。
可他了解師兄的性子,他不願意說,自己問不出來。
所以只能從床底掏出了兩壇老酒,這可是他的私藏,從前師父跟師兄都不允他喝酒,只能偶爾小酌一口。
而今師兄主動提出要飲酒,形式便不同了。
廣聞司中簡陋,沒有酒杯,兩人一人一個海口大碗,各自倒滿喝了起來。
孟祈雖不喜飲酒,酒量卻天生好。
他往常迫不得已喝酒之際往往都只是淺嘗辄止,而今日卻一碗接着一碗豪飲。
這般喝法,叫雲方這個平日沒事兒喜歡小酌兩杯之人都看得直吞口水。
沒過多時,孟祈便喝完了他手邊的半壇,雲方想,或許是該找機會問一問師兄發生了何事。
然他方一開口,便見孟祈雙目清明地看着他,眼中哪有半分醉意。
雲方立馬吓得一哆嗦,不敢再問,只能默默陪于旁側。
一碗接一碗,那壇酒眼看着就要見底了,孟祈這才問雲方:“雲方,你可有喜歡的女子?”
雲方端着酒碗的手抖了一下,師兄最近是發現了他的異樣了?
他撓了撓頭,臉上帶着些微羞澀。
“确實有一個姑娘,不過我與她未曾說過幾句話,也不知她對我有沒有印象。”
“若有喜歡,我便去給你提親。”
提親?這也太快了吧。
雲方連連擺手,他可不想吓着人家。
“雲方,莫要等,往後失之悔矣。”
雲方看着師兄的眼睛,好似蒙上了一層霧。
他想,或許他懂了師兄今日的心事。
他站起來,拍了拍師兄的肩膀,寬慰道:“師兄,廣聞司一向是不見屍不忍死,她的屍首都沒有尋到,便有種種萬一。”
孟祈也不知聽進去沒有,擱置下手中的酒碗,回了自己從前在廣聞司的屋中。
屋內雲方時常打掃,所以很幹淨。
酒喝得多了,孟祈腦子有些昏沉,他跌在床榻之上,很快就睡着了。
睡後,便是無休無止地夢。
他夢見了阿娘,夢見了師父,夢見了幾位已經離世的師兄,還有…宋朝月。
他們坐在一片廣袤無垠的草地之上,宋朝月一身粉裙,望着湛藍的天空,巧笑盼兮。
孟祈将手枕在頭下,眼中滿是柔情地看着宋朝月。
許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宋朝月回過頭,朝他的方向挪了挪,軟語問他:“看我做什麽?”
孟祈笑笑,不答,只是伸手将宋朝月抓進自己的懷中。
軟香入懷,孟祈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寧。
宋朝月的臉貼在自己的胸膛之上,随着他的呼吸一起一伏。
“槐序,你說,往後咱們生幾個孩子好?”
孟祈輕撫着宋朝月柔順的烏發,語氣是前所未有的溫柔,“桑桑想要幾個便要幾個,或者,不要也可以。”
宋朝月聽這話,突然掙脫他的懷抱直起了上半身,用手輕輕推搡了一下他。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麽主意。”她的兩頰升騰起如霞彩般的紅暈。
孟祈握住她的手,借勢起身,于她唇上落下一吻。
一吻完畢,他見到了宋朝月迷蒙的雙眼,仿佛如一個鈎子,勾走了他全部的心。
他用手捧住對方的後腦勺,接着一吻。
這一吻來得猛烈,他像在殺戮場上一般攻城掠地,只攪得對方連連後退。
可他那按住宋朝月的手在暗中使勁兒,叫對方無法逃避分毫。
不知曉過了多久,孟祈這才放過宋朝月。
唇齒分離之時,他看見兩人之間牽引出一道透明的絲線,而在他懷中的女子,早已經雙目失焦。
這般旖旎之景,叫孟祈以一個旁觀者而視。
抱着宋朝月的那人,是他,卻又不是他。
一轉眼,藍天不見,天空被烏雲所籠罩,本在孟祈懷中的宋朝月卻偷偷從腰間掏出一柄短刃。
她想殺他!
意識到這,孟祈連忙上前想要阻止,卻發現自己的身體如同一影子,穿透了對方,無法觸及。
他眼睜睜看着,宋朝月臉上仍挂着柔情,背後卻早已暗藏兇險。
趁孟祈意亂之際,高舉手中的匕首,刺向了他的胸膛。
入眼,是刺目的紅。
在宋朝月身下的孟祈已經沒了氣息,在一旁看着一切的孟祈緊抓着自己的胸膛處的衣裳,仿佛那匕首也刺穿了他自己。
不遠處的宋朝月緩緩扭頭,滿臉的鮮血,看向他的方向,臉上帶着詭異而又猙獰的笑,“孟祈,你以為,我真的喜歡你嗎?”
她又朝着自己的方向撲過來,孟祈伸手一擋,心一跳,徹底從這個夢中醒來。
他大口呼吸着,夢中的旖旎與血腥交錯上演。
擡眼看向窗外,天剛破曉。
夢而已,一切都只是夢而已。孟祈如此安慰自己。
他去到院中,掬了一捧冷水洗臉,腦子這才清醒了許多。
他嗅了嗅自己身上,發散着一股難聞的酒氣。
雲方恰在此時從前院走進來,手中還握着一封信。
他精神抖擻,臉上是掩蓋不住的喜色,倒與整夜是夢、精神不佳的孟祈形成了一個鮮明的對比。
“何事如此高興?那姑娘願意嫁給你了?”孟祈掃了雲方一眼。
雲方搖搖頭,拉過孟祈的手,将手中握着的信放到了孟祈手中,挑眉同他講:“師兄,這下,你不會後悔了!”
孟祈展信,見字瞬喜,方才的夢已被他棄之九霄雲外。
他想,是時候去見見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