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小脾氣
小脾氣
一轉眼宋朝月已經重回涼城一個月,這一月裏,她除了每日看顧青禾院中的兩個傷者,其餘的時間便是給孟祈繡香囊。
那日因突發宋明澤之事,她沒能選出布料,過後周蘭溪又帶着她去了放布料的庫房中,東挑西選後擇了一塊玄色布匹。
周蘭溪本欲将這一整卷布盡數贈予宋朝月,可她卻只願扯下一尺。她說,只這些便足夠了。
每日早晨去看過阿弟與孟祈後,她就待在自己屋中用針線縫香囊。
去見孟祈時,他還是同往常一樣,話并不多。宋朝月也已經習慣,只是覺得自己能夠同他随便說兩句話,解解悶兒也是好的。
可宋明澤卻與孟祈截然相反,自小就是個話痨,小時候宋家夫婦都恨不得将他那嘴給縫上。這成天困在屋子裏不能出門後話便更多了,每日恨不得除了睡之外,阿姐就陪在自己身邊一直跟她說話。
宋朝月看着自家這個阿弟,只覺得又心疼又無奈,他既然受傷,沒事兒便多陪陪他吧。
在宋明澤傷後的第五日,宋朝月在他房中發現了一個小東西,是一個銀手環,上面扣着如同豌豆大小的鈴铛。
宋朝月立馬像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秘密,舉着這手環到了宋明澤眼前。
一見自己藏着的東西被阿姐發現,宋明澤立馬急得就要去搶,可是他還傷着,不能有大動作。
宋朝月也因為擔心他的傷,逗了兩下便将這一看便是女子所佩戴之物交還給了宋明澤。
“喂,阿弟,是哪位姑娘,可否同我說說?”宋朝月忍着沒有笑出來,揶揄着宋明澤。
“不是,沒哪位姑娘。”宋明澤嘟嘟囔囔将鈴铛手環揣進懷裏。
“哦?沒哪位姑娘。”宋朝月嘴角已經壓不住了,“那除了別的姑娘便是你阿姐我了呗,不然還能給誰啊?”
她說着,攤出手,假意要宋明澤将那玩意兒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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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料這小子被逗得惱了,一巴掌拍到宋朝月的手上,打出清脆的一聲響。
這是宋朝月始料未及的,即便阿弟收了力,練武之人的一掌卻也還是疼的。
當時她就痛叫出聲來,随後便見一人匆忙推門而入,在見到宋家姐弟狐疑的目光後,又沉着下來。
“孟祈?”宋朝月的掌心還有些疼,“你怎麽出來了?”
孟祈的眼落到宋明澤的身上,眼中有些微警告的意味,他回宋朝月說:“醫士說我身上的傷已經好了許多,叫我出來走走。”
“噢噢。”此時宋朝月還未發現孟祈眼中的異樣。
“你先出去一下,我有事同宋明澤講。”
想必是要說前些日子宋明澤遭刺一事吧,宋朝月将桌上的針線簍子收走,給二人騰挪出空間。
宋明澤望着阿姐的背影,實在不願她離開。倒不是因為舍不得,只是跟前的孟祈看着他的目光,像是要吃人一樣。
如今敵強我弱,孟祈跟個神人一樣這麽幾天就能走動了,他可不行,他還躺在病榻上呢。
“說說吧。”孟祈盯着他躲閃的眼睛,威壓十足。
宋明澤眼睛一閉,心一橫,“就是方才阿姐要搶我的銀镯子,我惱了,打了她一下。”
孟祈的瞳孔縮一下,舉起旁邊的水壺給自己倒了一杯溫水,壓下火氣,“究竟是誰傷了你?”
原來是問這,宋明澤略微松了一口氣。
“那日我出門,想要看看這涼城的情況。不過很快,我就發現了有幾人極為奇怪地在北蒼王府周圍徘徊,過後我跟蹤他們去到了城邊流民營中。那處人實在太多,我跟丢了。然後我出來的時候,就遇到十人截殺。那十幾個人都蒙着臉,穿着一模一樣的黑衣,不過我猜想,恐怕是升雲軍的人。”
“你這猜想從何而來?”
“因為打鬥中我劃破了其中一人的右臂處,發現他的肩膀上有一個鐘正身邊近衛獨有的雲紋刺青。”
孟祈仰頭将手中那口溫水一飲而盡,起身前跨一步走到宋明澤跟前。
他彎腰,與宋明澤的視線齊平,露出了他從前審訊犯人之時才有的眼神,壓迫、質疑,以及恫吓。
“才去石浦沒多久,竟也知道升雲軍近衛右臂有刺青,挺厲害。”
他不再多做停留,走出了這青禾院。
處在涼城,越臨近深冬下雪的日子便越多。
方才他進宋明澤屋中時天空還澄澈蔚藍,現在竟已經落起了大雪,整個涼城又被罩進了雪幕之中。
踩着地上的雪花,四周白茫一片,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之上,很快就積起一層,随着他眨眼,這雪花又簌簌抖落下來。
他的眼睛望着前方,雪花似乎變成了棉花團一般,大朵大朵往下落,視野也逐漸模糊。
不多時,一陣歡笑聲傳來。
只見披着一件白色鬥篷的宋朝月懷裏抱着一個小孩兒朝他越走越近。
見孟祈沒有穿鬥篷就這般站在雪裏,宋朝月的腳步都快了些。
她緊緊抱着褚玉姜,鼻子和小臉凍得通紅,走到孟祈面前着急問他:“你怎麽鬥篷都不穿就出來了,走走走,快進去。”
在她懷裏的褚玉姜也跟鹦鹉學舌一般跟着說:“走走走,快進去。”
這兩人,一唱一和的。孟祈的臉上罕見地在人前展露了笑容。
他竟就這般聽話地回了屋中,宋朝月也抱着褚玉姜跟着他進了屋中。
幾人肩頭都是雪,孟祈的沒有遮蓋的一頭黑發之上更是。
宋朝月先踮腳給孟祈用手拍掉頭上以及肩上的雪,又脫掉小郡主的鵝黃色鬥篷,拿到屋外抖了抖,最後才顧及着自己。
見她匆忙,孟祈竟然生出了他們好似是一家人的感覺。只因為宋朝月的動作實在太過自然,自然到,他像是她的丈夫,而這小郡主,則是他們的女兒。
“好了,玉姜!”宋朝月又捏了捏褚玉姜的小臉,她實在太喜歡這個小姑娘了。
“謝謝月姨姨!”
孟祈瞧這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覺得甚是有趣。
他坐在了桌邊,看着褚玉姜那張臉,說:“倒是與他哥哥長得很像。”
宋朝月來府中這麽些日子,從未聽說過北蒼王夫婦還有一個兒子。
她有些詫異地看向孟祈,随即便聽孟祈說:“她哥哥,如今在宮中。”
宋朝月的眼又看向不過自己腿高的褚玉姜,眼底有些心疼。
藩王将自己的兒子送入宮中,只有自己死後,兒子才能被允出宮。也就意味着,自進宮之日起,父子之間便再不得見,這般分離之痛,形同剜肉。
來這麽些時日,宋朝月也能感覺得出來北蒼王夫婦感情甚篤,想必對于對于自己的兒子被迫離開自己身邊,應當是萬般不舍吧。
經孟祈這麽一說,宋朝月越看越覺得自己還曾在別的地方見過這張相似的臉。
最後,她終于想起,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同孟祈說:“一年多前,我見過世子!”
孟祈亦是有些驚詫,宋朝月從何見過?
宋朝月看了一眼褚玉姜,将她支了出去叫她去隔壁找石榴。
等孩子走後,她才同孟祈說:“不知你可否還記得,之前你在泗水的家中養傷,你剛走,阿弟領着我去跑馬,正好就撞見一群小孩兒在欺負小世子,他身邊竟然一個大人都沒有。後來我把那群臭孩子趕走,過了好久這小世子的馬夫才匆匆趕回來,領着他往北邊去。”
原來自己這麽早,就與北蒼王府有過交集。宋朝月也感慨自己當時幸好出了手,不然玉姜哥哥不就平白被欺負了。
孟祈靜靜聽着宋朝月眉飛色舞地同他說着一年前的事,只覺眼前好像出現了那個畫面:宋朝月騎着馬跑到一群正欺負人的小屁孩兒跟前,喝退了他們。
她那樣子,定然十分有趣。
孟祈突然來了興致,連身子都不自覺靠近了宋朝月些,“我發現,你好些很喜歡助人為樂。”
宋朝月挑眉,那是自然,路見不平拔刀相救是她最喜歡做的事,不過她不會武功,很多時候都只能見機行事或者就此作罷,不過能幫的她還是會盡量幫的。
她跟前的男人突然又想起一事,輕勾嘴角盯着她的眼睛說:“其實,我還有一事沒有告訴你。”
這男人的眼睛像極了無星辰的黑夜,望着宋朝月似乎要将她吸進去。
“當時我去泗水城抓窦洪雪,徐老三托我向你問好,我沒跟你說。”
他盯着宋朝月臉上的表情,只見其由有些驚惶瞬間轉為了驚詫。
“你怎麽不告訴我!”宋朝月氣鼓鼓的,全然不像之前那般待孟祈分外小心翼翼,已經對他有了小脾氣。
“忘了。”
孟祈輕飄飄的一句忘了,卻不曾想傷到了宋朝月的心。
他根本就不在乎自己,所以才忘了。
肉眼可見的宋朝月眉眼耷拉了下來,孟祈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卻又不知該如何彌補,他從未覺得自己的嘴如此的笨過。
“行吧,那我先出去了,你好好休息。”
宋朝月滿心歡喜進來,卻又悵悵不樂地出去。
直到宋朝月出門,孟祈都還沒緩過神來。
見她不喜,還是因為自己,孟祈覺得自己的心好似被人擰着,有些難受,有些奇怪。
或許連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如今宋朝月已經能輕而易舉地牽動起他的情緒。
他想,得讓宋朝月開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