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帶回那個小可憐
帶回那個小可憐
從小，孟雲間就生活在魚龍混雜的八號街，這裏的衛生條件是髒亂差的代表，這裏的治安是夜不閉戶的反義詞。
雖名為八號街，實際上是一條狹長的巷子。
這裏住了許多靠着出賣身體掙取生活費的女人。這些女人有老有少。
而住在這裏的男人，都做着社會上最下等的工作，卻有着許多惡習，打架鬥毆對他們是常事，賭博，嗑藥也不稀奇。
你可以稱這裏為貧民窟。
他的媽媽葉流莺和這裏的大多數女人沒什麽區別，靠着出賣色相，養家糊口。
而爸爸，只是一個陌生人。
葉流莺給剛出生的他取名孟歧，孟子的孟，誤入歧途的歧，小時候看《神雕俠侶》，他總忍不住和楊過産生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
因為他們的名字有着異曲同工之妙，他們的媽媽，似乎都認為他們生來帶着恥辱感，注定負罪前行。
可是葉流莺對他的教育仿佛并不是這麽回事。
她從不學孟母三遷，卻要求孟雲間出淤泥而不染。
他必須有良好的教養，溫順謙和的脾氣，和煦陽光的笑容。
在這個充滿罪惡污穢的八號街，葉流莺要求他成為五講四美，成績優異的好學生。
所以，白襯衫，牛仔褲是他的标配。
人們都惋惜哀嘆他不光彩的出身，又驚嘆他如蓮花般的出淤泥而不染。
他是家長，老師和同學們眼裏的好學生。
但是沒有人知道，他不喜歡笑，不喜歡幫助別人，也讨厭按部就班地讀書上學，憎惡着自己成績上的出類拔萃。
一個人的時候，他不笑，很冷漠，更不會看垃圾桶邊上受傷的流浪貓一眼。
在葉流莺看不到的地方，他以一打十，會抽煙，能喝酒。
八號街的混混都尊稱他：孟哥。
只是他從不和他們混在一起，葉流莺活着，是因為葉流莺，她死了，他也不知道還能堅持多久。
他深深憎惡着自己身上每一分讓世人驚嘆的美好。
因為這每一寸潔淨，落在他身上，都瘋狂浸潤着讨好，僞裝。
無論他看上去多麽陽光，而他內心的真面目，不過是八號街裏一灘随處可見的爛泥。
他戴着陽光帥氣的面具，讨好着葉流莺，這個自甘堕落的女人。
所以，當她死去，孟雲間一邊痛苦，一邊痛快！
他果斷放棄讀書，開始混跡他該混跡的地方。
無論他在班主任面前給出的退學理由多麽高大上，都不能掩蓋他其實就是想放縱，揮霍，堕落。
熬夜泡吧不過是他新人生的開始。
他要完全剝開自己溫和的外衣，堕入深不見底的泥淖。
他要看着自己沉淪，爛掉！
他也想知道，如果自己不陽光溫和不謙遜美好，他會是怎麽樣的。
直到他偶動恻隐，把個可憐兮兮撿了回家，他的人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這是讓人始料未及的。
當帶着她出了網咖，坐上出租車的時候，他就後悔了。
事情經過是這樣的。
兩人出了網咖，孟雲間理所當然走路回家，不過是一千多米，對他來說，散個步的事。
蘇皎卻杵在那說什麽都不肯走一步。
他無奈，“你要怎麽樣？”
“我腳痛。”
孟雲間蹲下來，将她的腳舉起來，放在自己膝蓋上，一看，明白了，
“羊皮的，難怪！底都走爛了，你這鞋子就不是拿來走路的，看看還行，底都是羊皮的！”
說着他好奇地看着她，“你家很有錢吧？怎麽沒長眼睛，黏我這麽個老破小？”
“哥哥，你忘了嗎？我們已經是一家人了，你有錢，我就有錢啊！你如果是老破小，我是什麽？”
孟雲間一愣，滿不在乎地說：“行吧，算我倒黴，我們打車吧。”
說完，随手攔了輛出租車。
等兩人坐好，車子正要發動，他握住她的兩條腳腕，放到自己大腿上，脫下已經破爛的羊皮涼鞋。打下車窗正要随手往外抛去，
“等等！”
“幹嘛？”
“垃圾要扔在垃圾桶裏。”
孟雲間聞言回首，瞧着她那煞有介事說教的樣子，莫名覺得好笑，也就真笑了。
“好好好，你個五講四美小可憐！不過你說，你穿這麽髒兮兮的，是不是影響了市容市貌呢？怎麽城管叔叔沒把你抓起來呢？”
蘇皎不知道這是玩笑話，信以為真，瞪大眼睛，“是嗎？我要被抓起來了？那怎麽辦？”
這樣的話，八號街裏的三歲小孩都是不信的，面前的小姑娘也不知道吃什麽長大的，竟然憂心忡忡起來，仿佛下一刻就有手铐等着她一樣。
孟雲間被她這副樣子逗笑了，直接笑出了聲。
蘇皎卻被他這副幸災樂禍，事不關己的模樣氣到了，瞪他一眼，而後害怕，委屈，難過，迷茫，不知所措···一起湧上心
頭，她哇一聲，就哭出來了，哭得直打嗝，
“可是，我走了好久好久好久才走到這裏的，我才找到你，我不要被關起來！我平時衣服都會很整潔美觀，這次是真的因為
···因為···我只剩下自己了。我沒有其他衣服，一件都沒有了。”
她越哭越傷心，眼淚水不要錢似的一直往外掉。孟雲間直接吓傻了，連忙手忙腳亂開始收拾殘局，
“我···我開玩笑的？沒有人回來抓你，就算有，我也讓他們先抓我好不好？”
“你別哭了，你看前面的司機叔叔都吓到了。”
“我和你道歉，對不起，我不該随便開玩笑的。”
可是，他不說話還好，他越說，她哭得越厲害。
前頭的司機實在看不下去了，也加入滅水小分隊，說：“小朋友，你哥哥沒別的意思，就是看你可愛，逗逗你，跟你開個玩笑。別哭了，你看他急得汗都出來了。”
蘇皎聞言，也顧不上哭，就氣呼呼地反問：“為什麽拿我開玩笑，我看上去像笑話嗎？”
司機大叔被問愣了，就說：“小小年紀，你這麽較真幹什麽？”
“我為什麽不能較真，明明就是他先惹我傷心的，怎麽成了我的不對？年紀小不能較真，意思是我長大了可以咯？我現在七歲，長多大就可以較真了？”
面對蘇皎堪稱真情實感地發問，車上一老一小兩男性都沉默了。
司機大叔尴尬地笑了笑，說：“你這小姑娘真是剛，一張小嘴劈裏啪啦，不饒人啊。”
蘇皎又不懂了，自己不是實話實說嗎？怎麽叫不饒人了？就問：“那要怎麽饒人？你說給我聽聽。”
孟雲間瞧她對着司機大叔一頓輸出，語氣沖，神清裏卻透着懵懂和無辜。
顯然，這小姑娘是真不懂。又見她對司機說得好好的，只是不看他，也不理他，看來是真記仇了。
瞧着司機大叔都要急了，他連忙開口，“大叔，這件事是我不對，她人小還什麽都不懂呢！哪裏能分辨真話還是開玩笑！況且要對方覺得好笑的，才是開玩笑，否則，就是冒犯了。”
又扭轉身子，對她說：“對不起，這次是我的不對，你生氣也好，不理我也好，甚至哭鬧也好，責任都在我，你沒有任何不對。也是我不了解你的性格，你也不了解我的脾氣，只是我就是這樣的性子，怕是很難改了，以後相處，也要請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計較。”
蘇皎聽了這話，覺得心裏熨帖，如果他說自己以後不再開她玩笑了，多少讓人覺得她度量不夠，但是這麽一說，聽着就像是兩人還不太了解對方。
她頓時也不生氣了，轉過頭，別扭地開口說：“那好吧。”
這下不僅他松了口氣，連前頭的大叔也一樣，車子一停，嘆道：“哎喲喂，你這個哥哥脾氣是真好！”
孟雲間先下了車，看着蘇皎抱着鞋子，挪到他這側車門，一只赤腳正要着地，
他連忙阻止，背轉身，蹲下，“上來。”
蘇皎愣住了，一時頓在那裏，不知道該怎麽辦。
司機大叔的催促聲傳來：“小朋友，這裏不能停車，快點吧，你哥哥背你呢。”
背？
她活了兩輩子，好像沒有誰背過她，為什麽這個還沒長成的單薄少年，此刻看起來，背影是那麽寬闊。
蘇皎趴了上去，孟雲間背着她橫跨馬路，往巷子裏走，一時間兩個人都沒說話。
孟雲間帶着她走進八號街的時候，蘇皎震驚了，
她怎麽也想不到，上輩子的商業奇才，十幾歲創業，二十多歲就成功将公司做上市的孟歧，孟總，十五歲時竟然住在這麽個破舊髒亂，秩序敗壞的巷子裏。
他可是在經商才能上得到了趙女士肯定的奇才啊！！！
她突然有些擔心自己接下來要居住的地方，不會蒼蠅蚊子滿天亂飛吧！
令人意外的是，孟雲間居住的一室一廳，雖說從外看去，确實老破小，但是走進去，還是很幹淨整潔的。
白底綠碎花的窗簾，透出夏日的生機勃勃。客廳餐桌上蒙着一塊黑色格紋的桌布，桌子中央放着一枚淡紫色長花瓶，花瓶裏插着一束白色茉莉。
從細節可以看出，它的主人顯然是很懂生活細節的。
孟雲間将她放在客廳的布沙發上，立即拿了一雙藍色的拖鞋給她穿上。
不過那鞋太大，應該是孟雲間的，并不适合蘇皎，不過這種情況，也只能先将就穿了。
她嫌房間太暗，飛快跑到窗邊，将窗簾拉開，讓初升的陽光灑進房中，終于驅散了室內的陰冷。
孟雲間不太适應地皺了皺眉，立刻回到自己房間拿了一件他穿的T恤遞給蘇皎，
“先洗個澡吧，我去給你買裏面穿的衣服。”
說完就要出門，突然轉頭囑咐她，“我有帶鑰匙，誰敲門都不要開。”
蘇皎已經将自己走報廢的涼鞋扔進客廳的垃圾桶，聞言，捧着那件白色上衣乖乖點頭。
五分鐘後，孟雲間回來，看到的是她保持着自己離開時的姿勢，渾身上下濕漉漉的，正在往下滴水，落湯雞般。
聽到他開門的聲音，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可憐巴巴的看着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