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025章 第 25 章
今晚的阿加雷斯有些失眠。
畢竟, 自他來到人類中間,為了遵從天堂與地獄共同制定的,不随便展現奇跡的約定, 他已經很久沒有行使過自己作為地獄準公爵的權柄了,這種與生俱來的力量,在地獄随時可以使用的時候不覺得有什麽稀奇,但在演了這麽久脆弱的人類之後,忽然再次使用這種力量, 讓阿加雷斯終于體會到了降維打擊的快樂。
他發現哥譚是個很神奇的地方, 在這裏, 身為惡魔的他不但能夠在這種混沌中肆意汲取力量, 而且他還能比在倫敦時更随意地使用惡魔之力而不被天堂和地獄的人注意到——就算是惡魔公爵, 也讨厭總是寫事故報告。
他微微閉着眼在腦海中複盤了一遍今天自己的表現,覺得當務之急是如何讓阿爾弗雷德相信, 自己不是懦弱害怕, 而是有信心自己能以智取勝, 才選擇幫劫匪出謀劃策,幫助他們逃跑的。
不過對于這點,他不是特別擔心,車裏真正發生了什麽,除了那個小男孩, 不會再有第三個人知道,而小孩的話, 又有誰會當真呢。
他可不能讓那些不明真相的倒黴人質的口供破壞自己在阿爾弗雷德眼中的形象,更不能讓布魯斯·韋恩誤以為他是貪生怕死的人。
不過說到韋恩, 阿加雷斯想到,今天一天都沒見到這位莊園的主人。自從發現韋恩靈魂的珍貴和稀有, 就算還沒有簽訂契約,阿加雷斯也已經将他當做自己的所有物。惡魔們多多少少都有些守財奴屬性,自己的所有物一天沒看到,總感覺睡不着。
回莊園的時候,阿爾弗雷德說韋恩老爺不在,聽他的描述,恐怕又要很晚才回家。阿加雷斯覺得韋恩的作息時間不太好,這種徹夜狂歡,日夜颠倒的生活習慣實在不利于人類這個物種的健康長壽。不過,韋恩不長壽,對一個想要獲得他靈魂的惡魔來說,也不算是個壞消息?
就這樣漫無邊際地想了一會兒,阿加雷斯覺得自己餓了。
平常的話,他可不會輕易覺得餓,這大概是白天使用了惡魔之力所産生的負面影響吧。
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從床上坐起來,準備悄悄去樓下廚房的冰箱看看——早些時候,他看到冰箱裏有些速食食物,應該是管家給經常晚歸的莊園主人準備的?他稍微吃一點應該沒關系……的吧?
深夜的大宅很安靜,為了不發出聲音驚動莊園裏的其他人,阿加雷斯刻意赤着腳,但當他沿着樓梯下到二樓時,屬于黑暗生物特有的在夜間的敏銳神經讓他意識到這個點還清醒的并不只有他一個。
整個走廊和樓梯上都飄着一股隐隐約約的香味,那令人愉快的憤怒與鮮血的味道啊——
阿加雷斯在樓梯臺階處站住,屏息凝神。
走廊盡頭處的書房門打開,一個全身上下只在脖子上搭着塊浴巾的韋恩從房間裏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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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魔出衆的夜視能力讓阿加雷斯能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地獄深處都如履平地,更別說此刻還有夜燈輔助的走廊。
惡魔公爵假裝自己是個雕塑,氣兒都不喘一口,生怕引起韋恩的注意,心裏默默卻在感謝大自然……不對,感謝哥譚的饋贈。
今天制裁了一個惡貫滿盈的劫匪,拯救了兩個無辜的生命,懲戒了三只迷途的羔羊,雖然這一切不符合地獄的行事準則,但按照人類的标準來判斷,四舍五入也算是攢了功德,所以現在他看到的一切,都是他應得的獎賞。
撒旦不會對他今天的行為進行表彰,但是撒旦的對家會啊。
感謝上帝。
阿加雷斯站着的位置剛好處于旋轉樓梯的轉角處靜靜地欣賞,恨不得把韋恩的每一幀動作都刻進他的眼珠子裏。
按理說,如果他不出聲,對方是絕對不會注意到這裏還有個人的,但韋恩竟然意外地敏銳,他走了兩步,忽然停下來。
他擡起頭,沖着樓梯位置沉聲呵斥:“出來。”
既然被發現了,阿加雷斯也沒再藏的必要,他從樓梯上走下來,看着一只手握着一扇門的把手,另一只手攥住脖子上毛巾尾部,小臂肌肉微微鼓起的韋恩,冷靜地說:“晚上好,韋恩先生。”
“你在這裏做什麽?”韋恩手臂微微放松,攥着毛巾的那只手臂也自然地垂了下來。
“呃,突然有點餓,想去廚房看看有什麽東西吃……”他有點不好意思,畢竟他現在還是莊園的客人,半夜找吃的實在有些失禮。
阿加雷斯的聲音越來越弱,漸漸消失,是因為他的注意力全被韋恩的身體吸引了。
暗中觀察和光明正大地看,還是有區別的,就像現在——暗中觀察的時候,阿加雷斯更多的是關注他每走一步的體态,肌肉的線條變化,但現在光明正大地看,尤其是韋恩像大衛雕塑那樣靜止不動地站在自己面前,阿加雷斯能看得更清楚,更仔細了。
他大概是剛洗完澡,發梢還潮濕着,他結實壯碩的身形在夜燈昏暗光線的勾勒下格外有壓迫感,但這不是阿加雷斯關注的重點,他看到韋恩身上到處都是交錯的疤痕,有刀傷,鞭傷,燒傷,甚至還有槍傷。最讓阿加雷斯在意的,是他靠近膝蓋往上些位置的大腿內側,隐約有一處魔法穿刺留下的傷痕。
阿加雷斯覺得這個傷的形狀有些眼熟,但記不起來在哪兒見到過。
就在他又走近兩步,準備要看個清楚的時候,韋恩忽然開口阻止他。
“你等一下,別再走過來了。”
阿加雷斯停住了腳步。
韋恩推門以迅雷之勢閃進了卧室。
阿加雷斯幽幽地嘆了口氣,遺憾又不舍地注視着橡木材質的門板。
快樂的時光總是這麽地短暫。
韋恩很快重新走出來站在了門口,但他已經為自己披上了件酒紅色的真絲睡袍。
他攏住衣襟,将腰帶系好,像是重新披上了花花公子的外衣似的,漫不經心地打了個哈欠,沒骨頭似地靠在門框上,才再次開口,像是在抱怨:“你走路聲音好輕……哦,原來是沒穿鞋,吓我一跳,瞌睡都被你吓跑了一會兒。”
阿加雷斯可不覺得自己看錯了剛才韋恩眼中深深的戒備和警惕。
他早在發達的互聯網上搜索過關于布魯斯·韋恩的信息,社交網絡上對他的其中一個描述是:這位闊佬沉迷各種危險系數極高的極限運動,經常在這些極限運動中“不慎”受傷,甚至傷到卧床不起好幾周都不出現在公衆面前的事都發生了好幾次,但這位闊佬實在是人菜瘾大,等能跑能跳之後就繼續去作死,然後再受傷,再作死,總之就是在死亡或者癱瘓的邊緣來回蹦迪,并且樂此不疲。
一些心理學家認為這是韋恩這種行為其實是年幼目睹父母在自己眼前被殺後産生的精神創傷始終沒有痊愈,讓他忍不住病态地去追逐死亡,以期能在極度危險或瀕死的狀态下重溫和父母在一起時的最後時光——簡稱神經病人思維廣。
但阿加雷斯并不這麽認為。
出現在韋恩身上的那些傷不像極限運動留下的,更像是受到了人為的虐待和傷害。但誰敢傷害布魯斯·韋恩呢?但這不重要,阿加雷斯本來還想确認一下剛才看到的那個奇怪傷疤,但現在,他總不可能走過去掀開對方的睡衣下擺去看,韋恩可能會一腳把他踢到一樓——他剛才注意到,韋恩的大腿和小腿肌肉群都相當發達。
“是誰傷害了你?”阿加雷斯擰眉問。
“什麽?”布魯斯一時沒反應過來。
阿加雷斯:“你身上,有很多舊傷。”
布魯斯微微眯眼,認真看了阿加雷斯的表情一瞬,意識到他好像真的在為自己身上的傷疤在生氣。
他有些莫名其妙,但依舊用一種滿不在乎的口吻說道:“哦,那些啊,一些極限運動的舊傷……”
阿加雷斯搖頭:“不,你肩胛那裏是槍傷,胸口有燒傷,小腹有刀傷……”
“夠了。”布魯斯打斷他。
阿加雷斯住口了。
布魯斯收起輕浮的神色,面無表情地看着他:“你懂的很多。”
阿加雷斯想了一會兒,才回答:“我喜歡看書,看過一些刑偵懸疑小說,也看過一些法醫相關的資料。”
知識就是力量,愛讀書的人設要立穩。
韋恩先是沉默了一會兒,才慢慢露出一個微笑,他反問:“所以我猜,之後你打算對阿爾弗雷德解釋說,你看過一些心理學方面的書,所以才能挑起那些劫匪們內讧,讓他們自相殘殺嗎?”
阿加雷斯驚訝地看他一眼。
他還真準備這麽說。
但阿加雷斯并不打算現在回答他,只說:“關于白天發生的事,如果您和潘尼沃斯先生想知道的話,我會詳細向你們說明的,但不是現在,在這裏。”
布魯斯不置可否地聳聳肩,說:“确實。”
說完後,兩人一時無話。
阿加雷斯想了想,還是問道:“您經常這個點兒回莊園嗎?”
如果是的話,以後我就上鬧鐘蹲蹲。
布魯斯看着面前人不能算特別正直的表情,又回想起上樓前,管家欲言又止的眼神,偵探的敏銳直覺上線,瞬間明白了阿爾弗那個眼神是什麽意思。
“不,今天只是湊巧。之前喝了太多酒,有點不清醒,忘了家裏有客人,以後不會了。忘了你看到的吧。”
阿加雷斯:……
別啊,你是不是會錯了我的意?而且我也不可能忘啊,我的快樂都沒有了,連回憶都不允許我珍藏嗎?
布魯斯不想繼續這個讓人尴尬的話題,直接說:“我要去休息了,你要是想吃東西的話廚房裏有,阿爾弗會在櫥櫃裏放些餅幹吐司什麽的。”
阿加雷斯笑了笑,說:“被您抓包,我怎麽好意思再去偷吃。”
布魯斯擡起眼皮,也微微笑了笑:“沒關系,我也常常偷吃,晚宴上總是有數不完的酒精和人情,但吃的實在是不敢恭維。”
兩人的談話像是已經回到了各自安全的範圍內,就在布魯斯準備轉身回卧室的時候,阿加雷斯突然繼續剛才沒得到答案的那個問題:“所以您這些傷是怎麽來的呢?”
布魯斯已經半個身體進了卧室,他回過頭來,問道:“作為客人,你又為什麽這麽在意這些無關緊要的事呢?”
“大概是我并不準備一直當韋恩莊園的客人?您應該知道了吧,我想留下來,幫助潘尼沃斯先生一起打理莊園,像潘尼沃斯先生那樣為您分憂,照顧您,所以莊園主人的健康狀況也是我必須在意的事?”
這大概是布魯斯聽到過的最像告白的求職意向,他繼續保持微笑,但他的笑容裏帶着些尖銳的審視:“阿爾弗雷德的父親服務于韋恩家,阿爾弗也像父親一樣将我養大,你想像潘尼沃斯,這恐怕有點難。”
阿加雷斯已經明白,韋恩是在回避告訴他那些傷口的來源和故事。不過其他的他可以不管,那個看上去眼熟的傷口,阿加雷斯是真的有些在意。
他也不管是不是有些冒犯了,直接說:“我剛才看到您右腿內側有個新月形狀的傷口,沒看清它到底是什麽傷,我能再看一眼嗎?”
這确實很冒犯。
布魯斯眉頭緩緩皺起,這小孩社交能力真的有問題,一點也不機靈,是完全讀不出他根本不想聊這個話題還是故意的?
不過他也想起阿加雷斯說的這個疤是什麽,那正是兩年前,腿被魔法所傷,被康斯坦丁變成貓時留下的。當時變回來的時候,這個傷疤也一直沒有消掉。
難道他還能記得住兩年前一只流浪貓腿上傷口的形狀?這不是更可疑了嗎?
布魯斯刻意将衣襟收攏了些,意味深長地說:“你該知道,想做韋恩莊園的管家,就不該跟莊園的雇主調情吧?”
阿加雷斯愣了一下,啊?
“我沒有……”
布魯斯:“既然沒有,就不要說一些讓人誤會的話,晚安。”
這次布魯斯沒再給他提問的機會,直接走進卧室,關上了門。
他在門後安靜地站了一會兒,發現自己家的隔音實在不錯,聽不出外面的任何動靜,這才走向床頭櫃,拿起手機點開莊園的監控畫面。
在監控裏,阿加雷斯·貝利爾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後,并沒有像他之前說的那樣去廚房覓食,而是轉身折返,又走回了自己的房間。
等看到他打開房門走進去,監控裏也不再有他的身影時,布魯斯才将手機重新放回床頭櫃。
他坐在床上,撩開睡袍,仔細觀察了一眼靠大腿內側的舊傷位置,那塊邊緣呈鋸齒狀的月形舊傷的顏色其實非常淺淡,在他身上所有的傷疤裏,算是最不起眼的那個,萬萬沒想到阿加雷斯竟然注意到了,尤其還是在光線這麽昏暗的情況下。
他有些不太高興,因為韋恩莊園很少會有留宿過夜的訪客,所以蝙蝠俠在家從來都是不修邊幅,阿爾弗雷德很多年前就已經放棄在這種生活習慣的細枝末節上糾正他(最多內涵他兩句),所以他習慣性像往常一樣袒露着身體回房,根本沒考慮會夜遇訪客的可能性。
布魯西不會在外人面前袒露自己的身體,如果一定有必要,那他會提前做好準備,為自己身上那些無法用“極限運動”受傷的疤痕提前做好僞裝,所以剛才那一幕實在是讓他有些猝不及防。
就算有時真的不小心被看到些傷,如果是什麽不相幹的人,只要他說些“你知道的,我喜歡一些刺激的玩法”此類的話,同時再佐以暧昧的表情和語氣,多數人會自然而然地将這些傷和一些小衆但刺激的床笫游戲聯想在一起,大家心照不宣的玩笑兩句也就過去了,但他不想這樣誤導阿加雷斯·貝利爾。
韋恩告訴自己,阿加雷斯才剛成年,連法定飲酒的年齡還沒到,自己不應該用這種說辭污染他的世界。
他才不會承認,他有種說不清的感覺,他不能用這種謊言欺騙阿加雷斯,就像他不會在阿爾弗雷德面前僞裝那樣,況且他真的覺得阿加雷斯看他的眼神不太正直,總覺得這個年輕人看他的眼神就像是看一盤菜——不是象征意義上的菜,是物理意義上的。
淩晨真的不是個适合思考的時間,尤其是剛夜巡完畢,布魯斯躺在床上,停止了自己只有直覺,沒有證據的發散思維,而是開始回憶今天得到的關于阿加雷斯在劫案現場表現的所有線索,想着想着,就漸漸睡了過去。
重新躺下的阿加雷斯卻依舊睡不着,和韋恩站的那麽近的說了幾句話,竟然緩解了他的饑餓感,在惡魔的認知裏,“看着你就飽了”可算是某種高級的贊賞,他現在看布魯斯·韋恩就有這種飽餐一頓的感覺,“吃飽”的惡魔開始百無聊賴地回憶到底在哪裏見過同樣的傷痕。
忽然,他猛地挺身,從床上彈起來。
阿加雷斯的眼睛瞪的老大,他終于想起來了,想起自己到底在哪兒見過這個傷。
兩年前,那只虎斑貓!還是他親手為他包紮的!只是當時這個傷是在貓腿上,比較小,又被毛擋住,所以他才沒有第一時間認出來!但他為了修補貓身上的靈魂屏障,特意用了惡魔之力為他壓制其他惡魔造成的傷害,所以這個他才會注意到這麽隐蔽的傷口,因為那是他自己留下的印記!
阿加雷斯激動的在地上走來走去,腦海裏來來回回就兩句話。
我找到了我的貓!
原來白Piao我的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