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第3章

薛匪風拄拐走路很麻煩,只好稍稍用上輕功,偏偏一只手伸過來跟小貓撓癢癢似的,往他衣服上蹭。

他停下來,沉了沉臉色,對方被拐杖一帶,猛地撞上他,如果此刻薛匪風真的腿瘸,肯定被撞倒。

他不愉地掃了一眼沈清然,按照這個人以往的行為解釋,他不得不懷疑沈清然在偷偷摸他衣兜——要錢。

沈清然幫不上忙,又怕山道不平,薛匪風摔倒在地,便像大人護着蹒跚學步的孩子一般,但由于他個子沒有薛匪風高,這個動作分外可笑。一會兒碰到胳膊,一會兒摸到腰,像在吃豆腐。

被薛匪風瞪了一眼,沈清然沒感受到威脅,畢竟他前世的大哥在軍區裏混的風生水起,沈清然被嫌棄站沒站相坐沒坐相,眼刀是家常便飯。

但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是個“女”的!他臉頰一紅,急忙連連擺手,表示自己不是故意吃豆腐的。

薛匪風看他慌張否認的樣子,不可置否,只提了他肩上的包袱自己背着。

沈清然肩上一輕,有點懵,背影怎麽看起來兇兇的?他家裏那一堆雞骨頭可怎麽辦吶!

薛匪風來李家村的時候,為了裝得像普通人,讓常柏買了一窩公雞母雞,還讓他在房前屋後種了幾畦蘿蔔青菜,糧油配備齊全。

現在,他盯着院子裏亂糟糟的菜地陷入沉思,這一個一個小坑的,沈清然連拇指大的菜苗都挖起來吃了?

他留的錢和米不夠多嗎?

沈清然垂頭跟在後面,上了一趟山,走了這麽長的路,皮膚嬌嫩的腳底早就磨出水泡,還被粗糙鞋底戳破了,滋味酸爽。

但這不是最要緊的。沈清然無辜地看了一眼菜地,不忍心地別過頭,然後指了指菜地,再指指自己,連連擺手。

不是我幹的!

他靈光一閃,捉急地表示五天前夜裏來了一只大野豬。比劃手語好難,沈清然拉過薛匪風的手,卷開手指,在手心一筆一劃寫下“野豬吃的”四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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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未幹過活的手指,指腹圓潤細膩,與薛匪風拿慣刀槍的手心相觸,像是細嫩的柳條兒拂過沙場的岩石一般。

薛匪風不自在地收回手,冷着臉往屋裏走,說起來荒唐,但他總體并不意外。直到迎面看見了一堆成山的雞骨頭,成千上萬的螞蟻繞着桌子組成了幾十支運輸隊伍,密密麻麻。

難怪家裏安靜如斯,感情除了沈清然這一個大活人,其他都被吃了。

他方才還以為沈清然一個人過了九天,可能學會自力更生,現下只剩死性不改四個字可以評價。

沈清然:說出來你可能不信,雖然雞進了我的肚子,但真不是我吃的。

在薛匪風淩厲的視線中,因為太惡心不想收拾,拖了一天的沈清然麻溜地從牆角找到一個簸箕,把雞骨頭都掃進去,差點把自己薰吐。

薛匪風看見沈清然身上的衣服,便知道自己的房間被翻過了,比起沈清然無事獻殷勤,他做出什麽無禮的事都不意外。

出乎意料的是,房間雖然被動過,卻沒有像外面這樣雜亂不堪,東西都還在原處,只多了一個地鋪。

“你這幾天睡這兒?”薛匪風喜怒不明地問。

沈清然研究着他的表情,謹慎地點了點頭。原主的房間不僅亂,還有一股腥臭味和死老鼠味。沈清然懷疑原主是不是嫌茅房遠,在床底尿尿了。

這讓人怎麽住!

酒店只住五星級的沈清然更不願意收拾。

“今晚回你自己那住。”薛匪風就要關門,沈清然沒有弄亂他房間,也沒有睡他的床,這點拉回了一點好感。想到這,薛匪風嗤笑一聲,自己什麽時候底線變得這麽低?要是軍中有這樣懶散的小兵,薛匪風絕對抽得他滿地找牙。

沈清然急忙扒住門,雙手合十,眼含熱淚地祈求薛匪風。這時候又嫌棄自己的啞巴,他的三寸不爛之舌都沒地方發揮。

沈清然額頭帶傷,這幅樣子分外可憐。但薛匪風心如止水,門一點一點合上,不給沈清然一點餘地。

我今晚不如去睡雞窩!

睡不到薛匪風的人生還有什麽意思!

不是,沈清然重新組織語言,睡不到薛匪風的房間,人生有什麽意思!

是不是我馬屁拍得不夠響,沒有讓他看到誠意?

不如我給他做個飯吃?這一路風塵仆仆的,一定餓了吧?沈清然說幹就幹,他這兩天學做飯浪費了不少米,現在只剩下兩小把。他不敢挑戰幹飯,只簡單煮個稀飯,光生火就試了兩次。

或許上天垂憐,沈清然看着新鮮出爐的白粥淚流滿面。沒有落煙灰,也沒有因為鍋洗不幹淨而發黃,更沒有糊得看不出原材料!

沈清然咽了咽口水,有點想吃,他多久沒有好好吃一碗飯了。

要不然我偷偷留一點?薛匪風的身量浮現眼前,罷了,還是給先給人吃飽吧。

他看着自己灰不溜秋的雙手,嚴正譴責:剛見面就偏心,合着給自己做飯就難吃!

“篤篤篤……”沈清然敲門。

薛匪風拭劍的手指一頓,裝作沒有聽見。

沈清然锲而不舍。

薛匪風深吸一口氣,放下劍,右手一揚,拿到一副拐杖,做好了樣子才開門。

“有事?”

沈清然把粥端到薛匪風眼前,吃午飯了。

“我不餓,你吃吧。”

沈清然連忙一矮身鑽到屋裏,鑒于薛匪風現在是個行動不便的殘疾人,只能眼睜睜看着進來。

薛匪風從來不知道沈清然的耐心這樣好,一副不吃他就不罷休的樣子,他嘆了口氣,還不如之前一見面就向他要錢的姿态。至少一天頂多見一次。

“謝謝。”薛匪風艱難地在凳子上坐下來,碗筷立刻遞到手邊。

沈清然滿臉慈愛地看着薛匪風吃飯。見他要執筷子,嘴角笑容一勾,還沒笑開,對方突然又放下了筷子。

嗯?

怎麽站起來了?他要去哪裏?

眼見薛匪風在一個壁櫃前停定,沈清然心裏一慌,那個櫃子裏本來裝了一些鹹菜腌肉,原主嫌棄鹹菜難吃扔了,腌肉被狐朋狗友拿走了。

不!

革命尚未成功,怎麽能讓薛匪風知道他把這東西也搞沒了?

沈清然泥鳅一樣,飛速鑽到壁櫃面前,擋住薛匪風的手,微笑着搖了搖頭。

腌制品吃多了致癌!信我!

沈清然心裏吶喊,一邊拉過薛匪風的手掌,告訴他“前些天下雨發黴,我扔了。”

他小心瞧着薛匪風的眉眼,卻見他眼裏閃過一抹了然。

說了拙劣的謊話,沈清然臉頰爆紅。他不自在地抓了抓頭發,胳膊不小心把櫃門支開,掉下來了兩個庚帖——當初成婚時用的,但兩人都不在意,也不走流程,幹脆亂塞。

他拾起一看,雖然他認菜能力不行,但基本文學素養有的。

李豐己亥年,沈清然戊戌年,也就是說李豐今年二十二,沈清然二十三。

但他上輩子已經二十七了,沈清然眼神微動。眼前這個人,不僅十七參軍保家衛國,瘸了兩條腿回來,還是個弟弟!

我上高中他上小學的那種弟弟!

弟弟真可憐,打仗殘了回家還被老婆欺負,嗚。我要好好照顧他。

薛匪風不知道沈清然怎麽眼神突然不對,有點……慈祥,他抖開這個荒謬惡寒的想法,猜測沈清然是不是懷疑他。

二十二是李豐的年紀,薛匪風二十六,有裝嫩的嫌疑。

兩人對視半響,思路南轅北轍。

薛匪風和沈清然胸膛幾乎貼在一起,沈清然突然反應過來,像只被老鷹死亡凝視的小雞仔一樣死死往後壓在壁櫃上。

薛匪風會不會察覺到他沒胸!

沈清然微微張嘴,陷入微妙的驚慌中。

薛匪風向來不近女色,一時也想不到別的地方。他隐隐覺得哪裏不對,但是天生戰将的思維和作風限制了他的方向,潛意識覺得探究下去有辱斯文,便懸崖勒馬,轉身走開。

……

沈清然跟在他後頭回房,看着薛匪風斯文地舀起一匙白粥,滿臉慈愛,弟弟要多吃飯才能養好傷,哥哥沒本事只能給你做白粥。

沈清然戲精附身,肚子突然不争氣地叫了一聲。

這一聲在沒有雞鴨追逐、鄰裏喧鬧的環境裏格外突兀。

肚子它有自己的想法!

沈少爺驚呆了,原來肚子餓的時候真的會叫!

如果說昨天是原主大魚大肉的解膩階段,今天是實打實地餓了。

薛匪風表情有些古怪:“你沒吃?”

沈清然讪讪點頭,做了個“您先吃”的手勢。

薛匪風想到什麽,拄着雙拐來到小廚房。竈邊柴火稀少,露出光禿的黃泥,陶制的米缸掀開着,裏面幹幹淨淨。

薛匪風的目光從米缸移到沈清然肚子……把雞吃光了他信,畢竟沈清然嘴挑,可能只吃雞腿雞胸。

這米……得是飯桶才能吃完吧?

沈飯桶無地自容,甚至有點想辯解其實是很多人一起吃的。

然而,古代人眼裏哪有純粹的一女多男吃吃喝喝,丈夫外出多日,沈清然招了那麽多人日夜喧鬧,傻子都不信他們沒幹過什麽。

看在沈清然把最後半碗飯留給他的份上,薛匪風自腰帶裏掏出一粒碎銀,“罷了,你去張嬸家換一些米面和雞蛋吧。”

沈清然沒接,圓溜溜的眼珠子一晃還沁出了兩滴淚,像是把家産揮霍光的敗家媳婦流下忏悔的淚水。

他想象了薛匪風回來一千一萬種大發雷霆的情景,通通沒有。生活條件從天堂落入地獄,人生地不熟地挨了兩天餓,薛匪風這句不算關心的話,卻讓沈清然從心底産生了一種“我不是一個人”的安心感。

嗚嗚嗚薛匪風真是太好了,沒有寫休書還給他飯吃……所以張嬸到底是誰啊能不能說清楚點他餓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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