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第12章

沈清然扶起倒在地上的桌椅,那凳子本就吱呀吱呀地響,被那群人一踢,斷了半條腿,只好示意常柏坐輪椅上将就。

常柏:這可是将軍的寶座!不敢坐。

沈清然給他倒了茶,進屋換女裝,他不知道這人怎麽看的,既然沒識破他的真實性別,那還是當女的吧。至于昙花一現的堂兄,想必那群無賴做賊心虛又被打了一頓,以後也不會主動提及。

常柏看見夫人從容地走進主子的房間,激動地修起地上的凳子。

看見沒,衣服都放一間房了!

他修好凳子,等沈清然出來,又暗示了下主子屋裏有藥,就主動向他告別,努力維持自己“俠義之士”的人設,不敢多留,免得讓沈清然懷疑。

沈清然不知怎麽感謝才好,不能說話,便只會送東西,行走江湖多帶點食物路上吃。

常柏提着臘肉和糕點熱淚盈眶,這不是他前天剛送過來的嗎?

他明面上潇灑離開,待拐個彎,飛身蹿進樹林,疾行到李豐家後面的山林裏守着。

……

沈清然破天荒地,拖延症沒犯,忍着身上哪哪都不舒服,開始收拾屋子。

擔心薛匪風像上次那樣提前回來,又看見一堆狼藉,對他失望趕他走,沈清然甚至自學成才,把翻倒的籬笆也扶正了。

他一邊幹活一邊想,只要把家裏變回原樣,今天就還算有收獲,那群社會渣滓被教訓,叫他大快人心。

翌日,張嬸過來向沈清然告別,她和媳婦最近納了幾十雙鞋,要拿到鎮上去賣,可能要走兩天,提前問問沈清然還缺什麽。

“昨兒李秋生兄弟倆不知道讓誰給打了,鼻青臉腫的,現在就賴在蔡氏家裏養傷不肯走。蔡氏今早罵得全村都聽見了。”張嬸忍不住八卦,李氏兄弟在村裏游手好閑,誰家菜沒被偷過,就是拿他們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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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然有些心動,也想和張嬸出門。他留在村裏就是為了看守甘蔗地,現在這群無賴被教訓成孫子,短期內不會再次作惡。

從昨天的事情也能看出,遇上不講理的人,他就是住在甘蔗地,也形成不了任何威脅,可能連帳篷都給一撥帶走。

沈清然有自己的考量,五畝甘蔗,就算他看得好好的,最終也會面臨和孫老二一樣的境遇——沒人買,爛在地裏。

所以,他得出山,找買家。

不想種田,總得在其他方面發揮特長,沈清然想,我把甘蔗賣出去了,給家裏找點進項,薛匪風就不用那麽辛苦,也不會被村裏人說怕媳婦。

難點就在于,怎麽和張嬸說。

他只是個啞巴,沒辦法和張嬸交流。

還是在後面偷偷跟着,單獨行動。

……

薛匪風的水上剿匪計劃如期舉行。

流寇頭領曹同方巡視江上的時候,天上忽然飄下一張描繪美人的畫像,容顏昳麗,宛若仙子。左下角用工筆寫着一首小詩,綴着幾滴淚痕,仿佛美人作畫垂淚,哀傷不已。

曹同方色心頓起,“這是誰家姑娘?竟敢私自藏着不讓本統領知道?”

水邊的美貌良家女子,能逃的逃,不能逃的,大多被曹同方禍害。

“屬下不知。”

一連問了幾個人,沒有人認識。曹同方更是心癢得不行,恨不得美人同畫像一樣直接從天上落下來。

“畫上有一首詩!”一名不起眼的小喽啰忽然叫道,“我認得幾個字。”

“你說!”

“詩上說,這女子仰慕縱橫江湖的蓋世英雄,願給英雄做牛做馬,可惜身不由己,被送上了一艘貨船,怕是這輩子就只能在船隊裏度過了。”小喽啰發自內心贊嘆,“英雄?我們統領可不就是蓋世英雄!”

曹同方飄飄然,極度膨脹,完全覺得這仙女仰慕的人就是自己。

按這詩的意思,仙女現在在船隊裏,而離他們最近的船隊,就是天下镖局。曹同方将畫像湊近鼻尖,陶醉地聞了聞。

一股硫磺味,是天下镖局的船隊。

夜裏,船隊經過的時候,曹同方毫無預兆就攔住不肯放行,除非把美人交出來。

天下镖局行商天下,天下山莊的莊主更是手腕淩厲,財大勢大,手下們心裏自然便有一股傲氣。

镖局都打點好了,好處你曹同方也收了,一個上不了臺面的水賊也敢攬你爺爺?這船上哪來的女子?分明就是人心不足,借故挑釁坐地起價。

兩方僵持的時候,貨船二層一盞小窗悠悠開啓,曹同方向上看去,可不就是畫像上的仙女!

仙女妩媚多情,就是滿面愁容,看見他的那一刻,眼睛裏光彩煥發,全是孺慕之情。

曹同方熱血上湧,一定要進去奪人。船上順着他的視線一看,根本什麽都沒有。

曹同方這邊的小喽啰起哄不放人就放火,貨船那邊突然一把大火,亂了。

諾大的船隊行走亂世,豈能沒有打手,船長一揮手,船艙裏湧出一批黑衣打手,各個精壯。

曹同方一看,好啊,說好了經過他的地界不準配兵,所有貨船必須光溜溜地任他撸一層皮。镖局居然留了後手,曹同方更加憤怒,兩邊開戰。

大火之中,镖局的打手覺得自己有如神助,明明對方人數多出幾倍,居然能打個平手。打手們生出以一敵百的豪情,勢如破竹,把曹同方打得節節敗退,毫無還手之力。

天明休戰時,統計死傷,天下镖局各個臉上帶血,而曹同方全軍覆沒。

熱血上頭的打手們冷靜下來,有些不可思議,他們昨晚這麽厲害?!

船長回過神,覺得不對勁,一個個問過去,昨晚看見了什麽。

有一名船員站得角度和曹同方類似,一臉見鬼道:“我好像真的在船上看見一個美人!”

“一晃就不見了!”

“是個男的!”另一名船員喊道,“我上樓去看的時候,下面打起來了,我看見一男的從船尾飛出去了。”

“女的!曹同方殺人的時候,她一直看着!”

這是見鬼了嗎?

船長背後一涼,因為一個不男不女的鬼魂就跟曹同方鬥得你死我活。莊主曾經提醒他曹同方背後有人,想至此,他立馬修書一封,讓人快馬加鞭帶給莊主。

……

蘆葦蕩邊,枯草叢生,薛匪風擦幹淨劍上的血,問:“常蟬呢?”

常銘接道:“她說自己還有事,先走了。”昨晚抛個媚眼,勾得曹同方失魂落魄,完事就走了,至于那個一直站貨船上“含情脈脈”,實則面癱地看着曹同方的人,是被姐姐拉去站崗的常穗。

“天下镖局平亂有功,該向官府邀賞。”薛匪風點到即止,剩下的自有下屬去辦。

“是。”他們燒了天下镖局的船隊,理應賠償,卻不應該有将軍出錢,而是不肯出力剿匪的官府。這個功勞,天下镖局不要也得兜着。

薛匪風:“現任閩州州官是不是楊獲?”

常銘想了下,“沒錯。”

薛匪風擰眉,楊獲這人他曾經在朝上見過,一個不懂變通取巧卻也沒有壞心的普通臣子,因為無法融入朝廷勾心鬥角被外放。

這個人,沒有能力剿匪,但絕不至于眼睜睜看着曹同方為禍一方。

除非,有人讓他不要管。

“常銘,我們要更加小心了。”薛匪風牽着缰繩的手一緊,“李家村不能暴露。”

“屬下明白。”

“嗯。”薛匪風淡淡地看着常銘,所以你可以走了。

常銘:“屬下送您回去。”他哥常柏保護夫人去了,他卻因為去找常蟬,被那個冷酷無情的大姐削了一頓。

必須要見一見将軍和夫人恩愛的場景,才能撫慰受傷的心靈!

薛匪風:“不必。”

他把沈清然的肚兜擰壞了,本來想讓常蟬幫沈清然買一箱賠償,誰知常蟬跑得太快,沒來得及吩咐。

薛匪風看了一眼常銘,眼裏明晃晃的“要你何用”。

他自然不會讓常銘幫沈清然買。

薛匪風牽馬往集市上走,腳步從容,仔細一看,耳根卻有些紅。

……

沈清然孤身來到鎮上,他兩輩子走過最長的路就是那條山路。夜間在路上找了一個洞穴将就一夜,第二天才出了山。

常柏跟在他後面,無數次想把給夫人租一輛馬車。

沈清然一家一家店問過去,依然裝啞巴。要是有人想買,勢必要上門,跟薛匪風一溝通,他說話的事就會露餡。

他在家裏把自己的訴求都寫在紙上,給店老板過目。

就這樣問了幾家,結果都不太好。沈清然想,要不自己開口得了。

常柏看見夫人居然要把主子買的零食賣掉,有些猶豫要不要阻止。

夫人勤儉持家,可那是主子買的啊!哪有人把我們将軍送的定情信物往外賣!我們将軍不缺錢!

常柏腦子一抽,轉身進了沈清然剛才問的店面,打探老板的意思。要是老板有意向,他是阻止,還是不阻止呢?

……

等出來的時候,常柏冷汗都下來了。

夫人呢?

……

沈清然突然被一個大娘拉進客棧的時候,着實受到了驚吓,還沒反應過來,就見面前的大娘神色複雜地看着他:“小寶,你怎麽在這?”

小寶?

沈清然一頭霧水,愣了半響之後,智商上線,這不會是他娘吧?!

他心裏一咯噔,在李家村,他是一個新來的小媳婦,性格再怎麽變,別人也說不出不對勁。但他娘不一樣啊,原主什麽德行,他娘比薛匪風還清楚。

沈清然露出一個久別重逢的笑容,娘?

沈母一拍他的腦袋:“我苦命的兒,在娘面前就別裝了,有什麽想說的就說吧。”

“娘。”沈清然放心地叫了一聲,不敢說別的。他見他娘一臉心虛的樣子,也有些摸不着頭腦。沈母雖然讓沈清然男扮女裝嫁進李家村,可是想原主這樣的性子,已經算仁至義盡。沈母唯一該心虛的,是薛匪風。

沈清然哪知道沈家決定舉家搬遷,就在明天,而且并不打算通知他這個獨子。

沈母在街上遇見沈清然,差點以為沈清然被趕回來,以後還要跟着他們一家。她很矛盾,一方面不想養沈清然,另一方面這又是她的身上掉下來的肉,好吃好喝供了二十幾年,說沒有母子之情是假的。

“小寶,我看你都餓瘦了,李豐不給你飯吃?”沈母試探着問。

“沒有,他對我很好。”

“那就好。”沈母肉眼可見地松了一口氣,拉着沈清然在大堂裏坐下,“想吃什麽,娘結賬。”

這大概是母子最後一次一起吃飯,沈母暗暗嘆了口氣,釋然而不舍地看着沈清然。

沈清然被看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不知道他娘這是怎麽了。

他估摸着原主的性子,專門點了幾道葷菜,觀察沈母的表情。

沈母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菜上來了,督促沈清然趕緊吃,不斷給他夾菜。

普通莊稼人能吃得起的客棧,顯然水準有限。桌上油膩膩的雞腿,外面一層皮幾乎有一指厚,黃白交雜,有點可怕。

沈清然寧願餓着,也要挑食,薛匪風還給他找各種好吃的,嘴巴越來越叼。

可這是在親娘面前啊!挑食不是掉馬嗎?

沈母一臉疑惑:“怎麽不吃,這不是你最愛吃的?”

沈清然掙紮:“我吃。”

在沈母慈祥的目光中,沈清然咬了一口雞腿,黏糊糊油膩膩的觸感一碰上舌頭,他忍不住吐了。

動靜在一衆低頭吃飯的食客中太過突兀,一群人看了過來。

小二沒見過這麽嬌氣的胃,穿的粗布短打,嘴巴倒是很叼。

沈母見大家都看過來,生怕被更多人注意到,要是熟人在場,可能暴露自己要搬家的事。

她急忙讪笑道:“沒事,沒事,就是……懷孕了!懷孕了,吃東西容易吐。”

沈清然動作一僵,覺得他娘真能睜眼說瞎話。

你家生兒子能懷孕啊?

但他也知道,當着小二的面,吐了出來,太駁人家開飯店的面子。

他便配合地微笑點頭。

大庭廣衆承認懷孕,太丢人了!

沈清然垂着頭,面紅耳赤。

……

薛匪風僵在門口,表情空白,良久,接過小二手裏的缰繩,換了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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