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在距離沈漪不遠的另一處客棧中,房間裏的男人難忍劇烈的疼痛,嘶吼着在地上翻滾。
“啊啊啊!!!”
“師尊!師尊你怎麽了!”他的徒弟滿眼驚慌,腳步踟蹰着不敢湊近。
忽然剛才還在尖叫的男人沒了動靜,雙腿一蹬癱在地上徹底沒了生息的樣子。
徒弟滿頭的冷汗,小心翼翼靠近他,輕輕推了他兩下,喚道:“師尊?師尊你還好嗎?”
癱倒在地上的男人忽然顫了一下,随後幽幽睜開眼睛,目光落在徒弟身上。
徒弟被他陰狠的眼神吓了一跳,腦中的警報滴滴作響,下意識就想逃,可才剛站起身來便被男人死死掐住了脖子。
幾分鐘之後,地上多了一具面色鐵青的屍體。男人低頭看了眼屍體,嫌惡道:“資質真差,連做屍傀都不夠格。”
他按着脖頸,轉了轉腦袋,眉宇間滿是戾氣。
“媽的,老子堂堂冥鬼邪道,居然差點真被搞死。”
他站起身一腳踹開地上擋路的屍體,坐到了桌邊,端起冷掉的茶壺仰頭狂飲。
随着茶水下肚,頭腦也冷靜不少,冥鬼回頭看了眼地上的屍體,鼻尖輕嗅。
“要不是這兩個人被封印住了靈力,無法反抗,還真找不到資質這麽好的身體,看來真是天佑我冥鬼。”
“那三個女的……斬我頭顱,傷我魂魄……”冥鬼狠狠拍了下桌子,木質桌子在巨大的力道下從中間斷裂。
冥鬼氣得氣血上湧,忽然他頓住動作,下一刻捂着嘴瘋狂咳嗽起來,仿佛要将五髒六腑都咳出來的樣子。
指縫間漸漸滲出鮮血,冥鬼的面色越發慘白起來,好似真成了鬼一樣。
“等我傷勢療愈完全,此仇我冥鬼必報!”
*
另一邊,猶豫了一整晚的沈漪還是做了最終的決定——離開。
不是因為一時的意氣而沖動做的選擇,而是經過深思熟慮的結果。
首先是因為沈漪知道簡含之從一開始就不歡迎自己,哪怕經過這麽多日的相處後,對自己的态度松動了些,但她應當還是更喜歡一個人獨行。
兩人之間的矛盾不是閉口不談就能忽略的,自己終究頂了一個誤人子弟黑心腸的黑鍋在背上,與其在人跟前讨人嫌,不如體面地告別。
除了這個原因之外,沈漪也有自己的想法。
在親眼目睹了那驚天動地的一劍後,沈漪的危機感前所未有的加強了,她現在就好像掌握着核武器的三歲稚子一般,擁有着強大的力量卻不知道該如何發揮。
或許她也該有一場屬于自己的修行。
想通了的沈漪最後站在了簡含之的門前,帶着堅定的決心敲響了面前的門。
“誰?”
“我。”
“吱呀”一聲,房門打開,簡含之對于沈漪的到來有些驚訝,側身讓沈漪進屋。
等兩人坐定在椅子上後,簡含之問道:“尊上可是有何事?”
“我……”沈漪話到嘴邊突然說不出口,“我看你這麽晚都沒動靜,過來瞧瞧。”
可惡!這有什麽不好說的!沈漪你給我把嘴張開!
“秘境一行我受益頗多,故而有些神思不屬,未曾發覺時間的流逝,讓尊上擔心了。”
“這樣啊……”沈漪放在桌上的手閑不住地摳着桌角,用手上的動作緩解緊張。
“對了,我是有點事想和你說一下。”
“何事?”簡含之心情頗好地給沈漪斟了一杯茶。
“我來找你是要和你告別的。”
“咣當”一聲,斟滿熱茶的茶碗被不慎碰倒,滾燙的茶水濺到簡含之的手背上。
白皙如玉的手背霎時紅了起來,光是看着就疼得慌。沈漪告別的話說不下去了,急忙将簡含之手中的茶壺拿走。
“沒事吧,怎麽這麽不小心啊。”
她蹙着眉想拉過簡含之的手腕察看,卻又在将将觸及時被人躲過。
簡含之眼裏的笑意已經淡去,眼角眉梢似乎染上了一層刺人的冷然,她不甚在意地拿起桌上的布随意擦去手上的水跡。
“無事,是我手抖了,驚擾到尊上實屬抱歉。”她話裏似乎又像初見時一般,帶着滿滿的距離感。
簡含之:“尊上方才說是要告別對嗎?”
迎着她坦然的眼神,沈漪卻有些說不出話來,醞釀了一晚上的說辭全都胎死腹中。
當真沒有一句挽留的話語嗎?只要簡含之有一點挽留的意思,沈漪就能抛去一整晚對自己的說服,留下來。
沈漪懷着些許希冀,嘴唇嗫嚅,細聲道:“是,不過……”
“那在下便恭送尊上。”簡含之唇角挑起虛僞的笑意,“尊上乃鲲鵬,自是世間萬裏任遨游。”
沈漪聽不懂她言外之意,只覺得簡含之是要迫不及待送自己走。
果真,她厭極了自己。
先前種種緩和跡象說不定也只是迫于自己的修為而做出的妥協。
被人如此趕着走,脾性再好的人也會受傷,她也沒有那麽厚的臉皮再要留下來。
只是越想越深覺自己的一片真心叫人給踐踏了,沈漪此刻除了傷心外,心頭也逐漸燃起了怒火。
“不用送!”她有些惱地将準備好的儲物戒指丢到桌上。
“這算是我給你的賠禮,浪費了你這麽多年是我的問題,這些都是給你的,你若是不要就丢了便是。”
像是想到什麽,她扭過頭道:“或者拿去送人,我看你和雲藝關系很好的樣子,想來也會舍得跟她分享。”
送給雲藝?這到底是給我的賠禮還是給雲藝的賠禮?
她又瞧上了雲藝,想收個新弟子嗎?果然還是原來那個喜新厭舊的人,就算是失憶了也本性難移!
要走便走,想留便留,她從來都沒有變過,反而是自己蠢得可笑,分明有前車之鑒,卻又巴巴的上第二次當。
簡含之面色越發不善,周身散發的冷氣都快凝結成實質,盯着桌上的儲物戒指的眼神像是要把它砸碎了一般。
房間內沉默的氣氛令人窒息,偏生兩人都心有怨怼,不願先開口破冰,硬生生僵持着誰也不想先低頭。
正當此時,門外再度響起敲門的聲音,而後是客棧掌櫃小心翼翼的問詢。
“姑娘在嗎?”
“何事!”兩人同時開口,語氣不善。
意識到這莫名其妙的默契,沈漪扭過頭輕哼一聲以示不滿,簡含之則冷着臉不說話。
外頭的掌櫃被吓得不輕,他一個普通人哪裏扛得住兩位修士的怒火,當即更加戰戰兢兢。
“姑…姑娘,您兩位到退房的時間了。”說完他又急忙補充道,“不過想繼續住也完全沒問題,本店所有項目對二位免費!”
“不用。”簡含之瞥了眼沈漪,“我稍後便走。”
沈漪咬牙,“我也是。”
“好嘞好嘞,那我便不打擾二位姑娘了。”說完掌櫃撐着一身老骨頭跑得飛快,一秒鐘也不想在這多待。
房間中沉默片刻,随後簡含之率先開了口。
“我該收拾下東西了,尊上不是要走嗎,怎麽此刻還留在此處?”
話剛說出口,連她自己也震驚于這話中夾槍帶棒的意味。
果不其然這句話徹底點燃了沈漪的怒火,重逢後只會傻樂的姑娘此時紅了眼,那雙眸子裏滿是會讓人忍不住心軟的委屈。
“簡含之,你就這麽想讓我走?你真就這麽讨厭我嗎!我到底做錯了什麽讓你這麽對待我!”
“什麽叫我想讓你走?”簡含之氣笑了,“一直不都是尊上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嗎?我這種人哪裏能動搖尊上的想法,就連尊上想收我為徒我都沒有拒絕的權利!”
“你果然怨我強迫你結師徒契……”
“誰能不怨!”簡含之咬着牙忍着眼眶中的淚水,“若是當初我能去寒劍宗拜師,怎會如今還是個小小金丹!怎會連一點滅門兇手的線索都找不到!”
滅門?沈漪心中咯噔一下,本還占據着上風的氣勢瞬間軟了下來,滿腔的委屈頓時化為慌張無措,倉惶地看着那雙總是淡然的眼眸被濃烈的情緒填滿。
常年積壓在心中的委屈憤恨在一瞬間如井噴一般迸發出來,束縛着簡含之的理智被爆發的感性死死按住。
她顫着嗓音,那雙哀傷的眸子直直望向沈漪。
“沈漪,你說我如何能不怨你……”
沈漪站起身被她的眼神逼退兩步,慌亂解釋道:“那不是我,我不是擄走你的沈漪,真的,你信我啊!”
簡含之沒說話,只是那雙眼好像又明明白白地寫着答案。
看着她,沈漪忽然洩了氣,像是認了命一般。
“你不信我。”她語氣肯定,帶着點辛酸的自嘲。
簡含之此刻恢複了些理智,聞言冷笑了一聲,“尊上,我信了你兩次,被騙了兩次,事不過三。”
沈漪假裝沒聽見她說的話,自顧自道:“算了,信不信也無所謂了。你身上的師徒契我會解掉,給你的東西你就自己處理,丢掉也好送人也罷,都與我無關。從此以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我再也不會纏着你了。”
簡含之眼神閃爍一瞬,扭開頭不去看她,嘴硬道:“那自是極好的。”
“簡、含、之!”沈漪咬牙切齒,恨不得照着她的肩膀頭子狠狠咬一口,但又拿她沒辦法,只能把自己氣得牙癢癢。
她拉過簡含之的手腕,撸開袖子露出那和自己手腕上一樣的圖案,兩叢荊棘纏繞着神秘的六芒星陣。
一邊回憶着解契的法子,一邊嘴裏念念有詞着咒語。
解契的法子不難,只是原主從未想過要解開,時間長了,簡含之只能當那圖案不存在。
現在不過半盞茶時間,手腕上那繁複精美的圖案便逐漸消失在白皙嬌嫩的肌膚之上。
簡含之看着自己恢複了白嫩幹淨的肌膚,心跳速度逐漸加快,愣愣地看着手腕無法回神。
這便……解除了?如此簡單嗎?
“我們兩不相欠了,簡含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