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01章 第 1 章
《凜冬霧去》文/酥晚
獨發
早秋降至,臨到傍午白日的暑氣稍稍消散,路邊國槐樹葉随着微風窸窸窣窣地晃動着,斜影裁剪成碎葉落在城牆。
山腳下的一出獨棟雅間別墅內,房間每一處擺滿了各種價值斐然的藏品,幾位身材窈窕的女生穿着同樣的裙子聚在落地窗前的桌旁,她們每個人都戴着一副專業特殊材質手套,慢吞吞地擦拭着手中各種各樣的古跡。
忽地,尖銳的警鳴聲打破了這一切的靜谧。
而房間另一端牆角,一位年齡較小的女生緊張的抱着身體縮在那裏,仔細看還能看出女孩幾乎沒有血色的唇瓣,随着窗外的警鳴聲打顫。
沈清予穿着高跟鞋出現的那刻,女孩猶如救命恩人似的立馬站了起來。
“小雲。”她氣質清冷,此時又将聲音放的很輕,在這緊張的氛圍下猶如鎮定劑,“過來一下。”
項雲沒耽誤,撐着胳膊站穩後立馬走了過去,“姐,我真不知道,那人我不認識。”
她點頭,伸手扶着小姑娘朝廊道另一邊辦公室走去,邊溫聲安撫道:“我跟林哥說了,等會你看見林哥別亂說話,林哥正在氣頭上。”
林哥全名叫林诏,是品緣閣的老板。據說背靠大樹,在北京幾乎沒人敢動他。
現如今發生盜竊的事情,對林诏來說無疑是在他的地盤上打他的臉。
項雲也知道這點,崩潰的無力抱了下眼前女人,嗓音帶着嗚咽:“我知道姐,你對我的好,我也知道。”
沈清予停下腳步,纖細的指尖輕輕摩挲着女孩後背。
“這幾天你因為我回去也晚,每次我都在樓上看到你男朋友在下面等你。”說着,小姑娘像是自責,又哭了起來,“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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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專業能力極強且長得漂亮的女人,人們往往最關注的便是她的感情狀況。
沈清予是前兩年畢業來的品緣閣,而對于她的感情狀況,早在剛入職那年被問個清楚。公司的人都知道她有個從高三開始談戀愛的男朋友,那男生長相也極佳,工作體面為人也上進,兩人都是屬于比較安靜的人。
一開始他們還以為像這種,多半出了社會沒多久就會分手。
可他們非但沒有,并且男生只要工作不忙都會開車過來接沈清予下班,幾乎風雨無阻。
項雲也知道這點,委屈和自責堆壓頓時哭的更兇了。
沈清予無奈,緩緩道:“我平常也都工作很晚,和你沒關系。”
“真的嗎?”項雲半信半疑,過了幾秒,又随手擦去眼淚,握拳打氣,“走吧姐,我準備好了。”
沈清予撐唇無聲安慰,随後陪着女孩朝另一端辦公室走去。
微扣的手指敲響木門,緊接着,裏面傳來溫怒的聲音。
“進來!”
項雲聽到腿控制不住發軟,沈清予見狀立馬半攬着她,配合着她小幅度挪動着腳步朝裏面走去。
辦公室很大,又鋪着厚重的地毯,兩人幾乎走了好長時間。
薄唇微抿,沈清予淡聲道:“林哥,和剛所說的一樣,項雲不認識那人,只以為是晚走的客人恰好問路。”
林诏點頭,視線又落在一旁緊張到發抖的小姑娘,發沉嗓音嚴厲:“項雲,你剛來沒多久對有些不理解也情理之中,但這件事後果實在太嚴重。”
“之所以叫你過來,是我相信那人和你沒關系,也知道以你的為人不會做這種事情。”
“林哥……”項雲像似語無倫次,連忙附和着點頭。
“先去忙吧,這幾天你也沒睡好。”林诏擺擺手,轉過身道。
從事發到現在,項雲整個人完全處于高度緊繃的狀态。
她不敢想,如果真的找不到證據,這價值三千萬的窟窿最後會不會由她補上。
沈清予也知道這點,三千萬哪怕對于中産家庭壓力也不小,更別說普通人。
等項雲完全離開身後房門合上後,她抿唇籌思,“林哥,人孰無過。項雲剛來沒
兩個月,年紀還小。”
林诏仍舊背過身沒理。
瞧着老板布滿壓力的背影,垂下的指尖微松,沈清予低斂着眼睑沒再說話。
而下一秒,林诏轉過身,語速極快吩咐:“這件事沒那麽簡單,你等會兒出去跟項雲好好說,別讓嘴太碎的人知道。還有,這件事她不擔責。”
她點頭,微張着唇輕聲應着:“好,那……”
呼出的尾音還未落下,身後虛掩的房門忽然被敲響。
緊接着,房門被推開,引路的侍應生探頭說:“林哥,段二叔來了。”
段二叔……
這個名字對品緣閣衆人并不陌生,其中一個原因便是這次丢失的藏品是這位段二叔暫放保存在這裏的。
而另一個原因,則是這位客人每次來,都是林哥親自接待。
剛開始的時候其他同事特別好奇,究竟什麽樣的背景,能讓林哥不論多忙也要親自去。
後來打聽一番,才知道北京有權勢的世家只有段家最神秘,尤其是家族最新一任的掌門人,極少出現在大衆視野。
盡管工作這麽久,沈清予也從未親眼見過此人。
正想着,門口侍應生忽然退後兩步,緊接着,出現一位陌生的男人。
周遭光影晦暗,男人颀長的身影幾乎隔絕身後的光線,他身着一襲深色正裝,臉部輪廓流暢,盡管戴着一副眼鏡,也不難看出陰影下硬朗的眉骨。
難掩的矜貴與強者之氣,像是在無形訴說着他不一般的身份。
不知看了多久,直到遠處男人深邃的眸色忽然朝這邊看來,兩人視線在空中毫無預兆的交錯,沈清予才反應過來。
意識到剛剛自己的失禮,她收回視線,微颔首同遠處男人無聲打着招呼。
一旁林诏反應過來,一改先前的溫怒,連忙迎了上去,“二叔,您怎麽親自來了。”
段聿憬嗓音平淡,“路過,進來看看。”
他們這塊緊挨着山腳,再往上便是新開業不久的度假村。
林诏笑道:“二叔您放心,丢失的物件我肯定能找回來,若有瑕疵都算我的。”
“人找到了?”
“找到了,人已經讓警察帶走了。”
男人聞言,漫不經心點頭,也沒再張口搭話。
偌大的房間再次陷入寂靜,低垂的眸色思忖了片刻,沈清予上前,輕聲道:“林哥,那我先出去了。”
“行,出去吧。”林诏擺擺手,在她将要路過時,像是想起什麽,又道:“清予,記得跟項雲好好說說。”
高跟鞋踩在地毯上發出沉悶的聲響,邁出的腳步稍頓,沈清予微側身,餘光下意識瞥了眼正前方的男人。
也是這一眼,沈清予整個人下意識頓了秒。
和方才那般,男人視線仍落在她身上,只是冷淡的模樣讓人猜不透一絲情緒,卻莫名覺得發怵。
畢竟是她失禮在先。
薄唇緊抿,她垂下眼睫,張唇應道:“好。”
從辦公室出來後,擡眸的瞬間正好迎面碰上正朝這邊走來的警察。
沈清予調整好儀态,彎唇輕笑着迎了上去。
這次警察來無非是再次确定一下還有沒有其他物件丢失,簡單溝通一下也就沒什麽事。
送走警察後時間已經過去了将近半小時,她抿唇看了眼時間,随後朝一旁休息室走去。
天色漸暗,搖曳的枝葉在山間發出呼嘯的聲響,在這本就較為壓抑的環境中,顯得格外駭人。
她本能垂眸看了眼時間,快六點了,可外面陰沉的天色,卻像是按下了時間加速鍵。
正想着,隔間傳來其他同事閑聊的聲音,沈清予抿着唇,側頭朝裏面看了眼,發現項雲不在裏面便擡腳略過了房間。
之後又來到休息室,同樣找不到人。
沒辦法,沈清予拿出手機同項雲發了消息将林诏的話轉達,又讓她先下班回家好好休息一下。
這件事事發突然,從那天起小姑娘一直處于擔驚受怕的階段,怕家裏人看出來,甚至這段時間都住在一旁宿舍樓內。
和項雲發完消息後,她便去忙每日收尾工作,清點一下藏室裏藏品的數量。
等一切忙完後已經完全過了下班時間,沈清予去休息室換回自己的衣服。
品緣閣對員工要求很嚴格,不論是專業能力亦或是平日裏的儀容儀态,都不能有一絲失誤。
她們這一類工作環境本靜,周遭裝橫營造的一點也是如此。未達到極致,就連統一服飾也換成了旗袍改裝的樣式。
換好衣服,沈清予站在鏡子前,仔細整理着每一寸,随後才出門。
傍晚的品緣閣格外靜,偌大的四周仿若連喘息聲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身體感觀在此刻無限放大,想到前幾天發生的事情,也是在這個時間……
蜷着的指尖緊攥着包帶,沈清予下意識加快腳步。
獨自走在望不到盡頭的長廊,臨到轉角處時,忽然一道成熟的男聲湧入耳廓。
懸着的心發緊,她停下腳步,正準備尋找時,那道聲音再次傳來。
“林總,想跟我做生意?那不是你情我願的事情。”
男人嗓音冷淡随意,對眼前一切都極為不屑。
視線落在不遠處半敞的門旁,白熾燈光乍現。
許是職業操守,沈清予垂下長睫,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沒走幾步,一道較低的提示音忽然響起。在這寂靜的環境中,顯得格外刺耳。
她低頭看了眼,連忙将手機調成了靜音,不禁加快了腳步。直到确定那邊聽不見聲音,她才放慢步調看男友發來的消息。
程旭哲:[清予,我今天不能去接你了,後天要開庭今晚要和老師再捋一下案子。]
程旭哲:[忙到現在才有時間發看手機,對不起清予。]
手機微弱的光線折射在頰邊,沈清予不經意彎了彎唇角,回道:[沒事的,你最近已經很辛苦了,我打車回去就好。]
消息回完後她順勢收起手機,朝一旁門廳走去。
陰暗的天空刮起一陣狂風,枝葉碰撞發出的聲響宛如山間藏匿着野獸,在這夜晚空寂的山腳下,像似帶着某種駭人的回聲。
沈清予望着眼前淅瀝的雨幕,翻滾的烏雲似乎下一秒會迎來更大的暴雨。
她低頭看了眼打車軟件上的排位,還有四十多位,基本都是從度假村上下來的。
可眼下……
視線落在圓柱旁的雨傘,她思忖着撐開。
原本心中搖擺不定要不要沖進雨幕,可當傘面完全打開那刻。瞧着眼前一半破損的傘面,她張了張唇又合上,只是無奈瞥了下唇角。
雨勢漸大,斜掃的雨水打濕了一旁裙擺,一時間各種各樣的聲音也随之傳來耳邊。
攥着傘柄的指尖暗暗收緊,正當無措之際,忽然一道刺眼的亮光闖入視線。
僅一秒,光線随之變暗,她下意識側眸望了過去。
瞬間沒反應過來,整個人僵滞在原地。
遠處一旁空地正停放一輛漆黑的豪車,借着微弱的光影不難看出下面一側連號車牌。
好似刻意吸引她的注意,在她看去的時候,車輛穿過層層雨幕逆着而來,像似一道逼人的目光,直直地盯着她。
直至漆黑的車輛停在身前擋住她的去路,剎車片的摩擦聲響徹在耳邊。
刺耳的聲音驚動了山間倦鳥,同樣也驚到了她。
心似乎跳到了喉嚨口,沈清予張着發幹的嘴巴,淡然的面色仍強裝着鎮定。
下一秒,車窗緩緩降下,男人深邃的眸色隔着雨幕落在她濕漉的身上,似在打量。
他神色淡然,可無疑是有震懾力的,莫名讓她有種別樣的異樣。
沈清予不解的眨着眼,攥着傘柄的手指不斷收緊,直至泛白沒了血色。
她微張着唇角,問:“段……二叔,您有什麽事情嗎?”
雨聲勢大,男人的嗓音聽不出什麽情緒。
唇起張合,段聿憬仍是看着她:“傘壞了,坐我車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