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05章 第 5 章
這幾日,沈清予和往常一樣過着日複一日的生活,每天都是兩點一線公司和家裏兩頭跑。
也是這段時間,林诏接了其他項目,常常往國外跑。他不在館內的事自然交與張雅彤來管,也從她那裏聽說,過段時間館內會讓人去國外學習,至于是誰就不知道了。
不過,從張雅彤語氣上來看,她好像對這次學習機會勢在必得。
最近發生的事情過多,沈清予也沒多餘的心思去想彤姐話裏的含義。
每到閑暇之時,她就會想起家裏放置的那件錦盒,想着到時該以什麽樣的方式歸還較好。
而對于段聿憬這個人,沈清予了解的并不多。只是偶爾聽同事閑談時,話裏話外中說他好像是很溫和的一個人,從來不會給別人難堪。
溫和?
聽到這句話時,沈清予不禁回想了下兩人相處時的模樣。
除了那天傍晚電話,男人冷淡的語氣和舉止紳士的模樣,和溫和牽扯的并不多。
這之後又過了幾日,沈清予是在某天黑夜收到男人發來的信息,當時她剛洗漱完,正有一下沒一下地擦拭着頭發上低落的水珠。
廚房內傳出乒乒乓乓地聲響,程旭哲俯身的間隙注意到,笑道:“等一下,我把這個湯盛出來幫你擦。”
随着白霧湧出的瞬間,門窗被霧氣遮擋,緊接着房間內瞬間彌漫着香味。
沈清予小幅度搖頭,起身朝浴室走去,“不用,我去吹一下。”
齊腰的長發吹幹很費時,她簡單吹了幾下,确定沒有水漬後便沒再管。
再次回到餐桌前,程旭哲正擺放着碗筷,瞧着她扔濕漉的發尾,眉頭緊皺,“怎麽不吹幹?現在天涼別感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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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她坐下後接過筷子,“不打算出門,有點困了。”
“那我幫你吹幹再睡。”程旭哲說着,視線落在身後卧室半敞的房門,有意無意地問:“那東西還給人家了嗎?”
沈清予能感到男友對這件物品的反感,尤其是這幾日總是會時不時問一句。
她低頭輕抿了口湯,輕聲應着:“這幾天看能不能見到,能見到就還。”
話落,放在一旁的手機忽地振了下,随即暗下的屏幕亮起。
她随意側眸看了眼,下一秒,整個人像似沒反應過來似的僵在原地。
是一條陌生人發來的短信。
[明天下午有時間,你忙嗎?]
指尖虛握的瓷勺沒拿穩落在碗中,望着那一串陌生又熟悉的號碼,她随即反應過
來是誰。
也只有段聿憬了。
[不忙。段二叔具體幾點呢?]
消息發完後如石沉大海,對方沒有再回複。
她下意識擰眉,不禁懷疑是不是認錯了人。
下一秒,上欄忽然跳出一條好友申請。附帶消息和昵稱一樣,只有一個簡單的字母大寫D。
內心的思緒不斷蔓延,蜷着的指尖也在此刻按下了同意鍵。
D:[四點如何?]
沈清予想了想,正巧明天休息也沒有什麽事情,便回道:[好,我這邊可以。]
想來對方也不會再回,指尖滑動着屏幕,正準備退出時又一條消息被頂了上來。
是好友宋京迪發的。
宋京迪:[明天回國,下午見面!速來!!!]
只是還個東西,應該要不了很長時間吧……
這樣想着,她便和好友約在了六點左右的時間。
消息剛發完,程旭哲問:“明天有什麽安排嗎?”
“京迪回來了。”她笑說,眸色落在男友身上,緩緩道:“順便明天下午去把東西還給人家。”
聽到這句話的程旭哲,神情明顯松動許多,唇角的笑也不似平日裏的強顏歡笑。
月光被烏雲完全遮擋,随着氣溫驟降街上行人也逐漸變少。那天晚上兩人并沒有聊很久,吃完飯程旭哲便和往日一樣回房間裏整理案件。
聽着裏面時不時傳來的談話聲,沈清予也沒有在客廳多呆,也回房間。
她不想吹頭發,便打開一旁窗戶,任由微風吹進。
那晚她睡得很熟,睡夢中的她完全抛開了這幾日所有的煩心事。
-
翌日正午。
一輛漆黑的車子駛入山間,駛過的秋風吹動路邊高大的國槐樹,發出的沙沙聲帶着絲涼意。
車內男人坐姿随意,指骨分明的長指交疊,閉眼假寐。
沒一會兒,車輛平穩停在一棟別墅門外,司機瞧着眼前中式風格的建築體,透過後視鏡觀察着後排男人。
四周一片靜谧,他壓低聲音提醒:“二叔,老宅到了。”
說話的同時,後排男人早已睜開眼睛,段聿憬淡淡嗯了聲,邁開長腿下了車。
說是老宅,不過是老爺子年紀大了從之前的萬壽路搬了出來,這麽多年他也習慣了,老爺子在哪哪就是老宅。這裏雖離市區較遠,但依山傍水周遭環境和空氣也都是極好的。
狹長的雙眸環顧着庭院,最終視線正好落在一旁停放的熟悉車輛。
也是同一時刻,張嬸推門出來看清來人後,連忙笑着迎了上去,“聿憬來了,快進去吧,正巧今兒舟珩也在。”
段聿憬像是沒聽到最後一句話,邊朝裏走邊問:“老爺子呢?”
“還在午睡。”張嬸看了眼時間,“快到點了,等會兒就起來了。”
“嗯。”他淡聲應着,“您先忙,不用顧着我。”
張嬸哎了聲,笑呵呵說:“你們兄弟聊,我去泡茶。”
說着,張嬸頭也不回的朝廚房走去,臨走時還招呼着一旁打掃衛生的人也下去。
等人全都離去後,偌大的客廳格外寂靜,厚重的簾子遮擋一半外界滲進的光影。若有似無地昏暗,好似回到了先前的模樣。
有那麽一瞬間,段聿憬恍惚以為回到了兒時,但這種想法只存在一秒,便如同灰燼般消散。
呵。
“你今兒怎麽來了?”
聞聲,段聿憬側眸看去,漆黑的眸色幾乎透不出一絲情緒。
段舟珩長相清隽,許是在仕途走的久,身上自帶溫和謙讓的氣質。此時他端坐在沙發前,被遮擋一半的光影撒落,正好落在他身上。
段聿憬微抿着眼懶懶瞥了眼,随後便收回了視線。
他淡淡應着:“忙完就來了。”
用張嬸的話來說,兄弟兩人從小就不像。段舟珩長相完全随了兩人父親,就連以後的路也是。而段聿憬則是綜合了兩個家庭的優點,不論長相還是處事風格。
世家大族身上的優點不甚其多,而當這些優點全都放到一個人身上并不是件好事,往往都會形成一種極端。
段舟珩對自家弟弟語氣早已習慣,溫笑着又道:“這段時間不忙回家看看。”
段聿憬沒答,顯然對方還有話等着他。
果然,沒一會兒,對方問:“你是不是換號了?怎麽這段時間電話一直打不通。”
“沒。”他俯身随手拿過桌前手钏随意把玩着,聲音單薄:“顧不上,有什麽事兒現在說吧。”
話落,身後傳來一陣較輕的腳步聲,随即一道雄厚的嗓音打破了眼前無形的冰窟。
老爺子佯裝溫怒,舉起拐杖朝孫子那揮了下,笑罵:“臭小子,整日沒個正形,跟你哥也這樣說話。”
“還知道有我這個爺爺?這段時間給你打過多少電話,都不來看看我這老頭子。”
段聿憬放緩聲音,上前攙扶着老人坐下,“爺爺,最近事情有點多,在忙收購的事。”
對于這個孫子的才能,段老是沒話可說的,同時心裏也欣慰他能靠自己的能力闖出一番天地。
“你心裏有數就好。”段老緩緩點頭,視線在兄弟倆身上來回打轉,重複這先前的話,“沒事來看看我,或者和你哥多聊聊,沒什麽弊處。”
瞧着老爺子身子硬朗、渾厚的嗓音,段聿憬心裏也有數。
他起身慢條斯理地整理着衣服,沒接話茬。笑道:“爺爺我還有事,改天挑個清靜的日子來看您。”
說罷,他頭也不回離去,只留給兩人一道身影。
對于這個孫子,段老總是覺得虧欠,無奈叮囑道:“注意身體,別做起事來又和以前一樣不要命。”
“爺爺您放心。”段舟珩笑說,“阿憬那邊有我呢。”
自己孫子什麽樣,段老心裏再也清楚不過,更別說是他從小帶大的孩子。
“別說他了。”老爺子擺擺手,随意翻看着桌前擺放的一摞文件,“阿珩,聽說你要調到城南那裏了?”
秋風瑟瑟,身後談話聲跟随距離的變化逐漸消失。
望着院子裏掉落的枯葉,段聿憬半睜着眼點燃指尖的香煙,半仰着頭吐着白煙。
忽地,手機傳來一道提示音。
他低眸看着小姑娘忽然發來的地址,舒展的眉毛不禁皺起。
而後下一秒,黯然的屏幕随着新消息跳出再次亮起。
沈清予:[二叔,等會兒在這裏碰面如何?]
煙霧彌漫了眼前視線,他随手回了[嗯],而後開口打破了這場寧靜,“去這裏。”
司機溫聲答道:“好的。”
-
那天晚上之後,沈清予一直睡到正午,期間都沒醒過。
醒來的時候,她眨着眼環望了一圈四周昏暗的環境,挂在床邊的窗簾時不時被風吹動。
感到周邊的冷氣她随手拿了條毯子披上,下床将昨日忘關的窗戶合上。
身前襲來的秋風驟止,感到昏沉的大腦,她試探地吸了下堵塞的鼻子。
感冒了。
也是,濕發在窗邊吹到淩晨,臨睡前窗戶還忘合上,以她的體質不生病才奇怪。
薄唇微抿,沈清予無聲舒了口氣,攏着毯子到客廳沖了杯沖劑喝下。
藥效很快,感到身子再不斷發熱,她本想再睡個回籠覺。
下一秒,忽然想起今天約了兩個人,拿起手機看時才發現只有好友宋京迪發了見面的地址,而另一人從昨晚開始,便沒有消息。
眼下快到了碰面時間,沈清予也沒辦法,在好友位置附近選了一家環境清雅的茶館給男人發了過去。
發完消息後她不禁有些後悔,尤其是當看到男人回複的消息。
D:[嗯。]
簡略一個字,腦海中好似已經呈現出男人漫不經心又淡漠的模樣。
算了。
她垂下眸起身換了件長裙,臨出門時瞥了眼窗外搖曳的枝葉,又拿了件針織外套披在身上。
茶館距離住的地方并不是很遠,坐地鐵估計不到半小時。但因身體的不适,沈清予一個小時後的高峰期,在路邊随手攔了輛車,出發前還不忘叮囑司機繞另一條路。
盡管如此,她到的時候男人已經到了。
指尖輕抵推開虛掩的木門,清脆的風鈴聲響起,原本在前臺忙碌的侍應生像是認識她,過來道:“沈小姐是嗎?段先生在樓上等你。”
沈清予輕聲應着。
原本內心疑惑對方怎麽會知道她,但轉念一想,
什麽都通了。
那樣的身份,什麽事做不多,更何況這種。
茶館一樓全是散座,中間則是正表演着評彈,琵琶和三弦的合奏響徹整個館內。而樓上基本多是隔間的樣式,有一定的私密性同時,也能看到樓下。
沈清予跟着侍應生來到相對應的雅間門旁,撐唇淡笑:“抱歉二叔,路上有點堵車。”
男人一改往日的正裝,身旁搭着駝色外套,而身上只穿着一件單薄的黑襯衫西裝褲。
他膚色很白,襯衫袖子半挽,露出一截腕骨。蜿蜒的青色絡脈凸起,無形的禁欲力在房間蔓延。
“先坐。”段聿憬面露淡笑,挑眉示意。
沈清予小幅度颔首,随手将袋子放在一旁置物架上,在對面坐了下去。
餘光注意到茶炭将要熄滅,修長的指尖拿過放置在一旁的茶夾,默默添置新的茶炭。
臺下表演者撥弄着琵琶,口中唱着吳語方言格外膩人,聽得人都要酥掉。
一旁男人似乎對這種文化十分感興趣,聽得認真,沒再開口說話。
四周嘈雜,沈清予總覺得靜的壓抑。
她微張着唇,內心正琢磨着該怎麽說比較好,下一瞬,耳邊響起男人低沉清冽的嗓音。
薄唇張合,段聿憬拖着嗓音慢悠悠道:“你是揚州人?”
沈清予點頭‘嗯’了聲,如實道:“小時候在揚州長大的。”
話落,她面露疑惑地看向男人,像是再問他怎麽會知道。
段聿憬自然也察覺到,低眸輕笑聲,“你們說話語調很像,只是——”他故意拖腔帶調,轉頭看向她,言語中帶着若有若無的笑意,“每面對我時,你語氣都很冷,”
“抱歉,我沒注意到并沒有其他意思。”懸起的心髒莫名加快,沈清予移開視線看向別處,俯身拿過置物架旁的袋子,試圖岔開話題:“二叔,您的好意我心領了,但這件物品實在太過貴重,我不能收。”
想起外套還在品緣閣放着,她嗫嚅着唇,又輕聲道:“衣服我這忘了拿,已經洗淨暫放在品緣閣,等您下次去時還給您,或者方便的話您給我地址,我找人送去。”
許是感冒的緣故,她說的每個字都帶着鼻音,聽起來像受了什麽委屈似的,格外可憐。
男人骨節分明的指尖不緊不慢地敲着桌面,漆黑的眸色望着對面小姑娘強裝鎮定的神色。
膚色白皙,巴掌大的小臉總透着一絲柔情,只不同的是,眉眼間的倔色異顯。或是因生病的緣故,她眼眶下覆着一層緋色,霧色浸濕了眼尾。
有那麽一瞬,他竟有些于心不忍。
指背漫不經心摩挲着一旁茶杯,段聿憬無奈哂笑,“我說過,送出去的東西沒有收回的道理。你若不喜歡,丢了便是。”
沈清予沒想到對方會這樣回答,眼底閃過一絲無措。
本就混沌的大腦聽到這句更是難耐,她奮力眨着眼睛,緊扣的指尖暗暗掐着手心警醒着自己。
感冒的緣故,沈清予一時沒顧得上平日的禮節,“可能是我的自作多情,但二叔,您何必為難我。”
男人俯身,重新拿過杯子為她添着溫水。
他儀态很好,無論做什麽事情,舉手投足間都顯露着矜貴與高不可攀。
“你怎麽就認為是自作多情,而不是我有意。”
盡管早已猜到,可當真正聽到時,她整個仍是愣了一瞬。
本就遲鈍的大腦變得一片空白,沈清予艱難吞咽着,過了許久緩緩眨着雙眼,直言道:“二叔,我有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