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06章 第 6 章

新添的茶炭很旺,上面的茶爐逐漸沸騰,咕嚕嚕的聲音回響在耳邊,一縷白霧飄在兩人之間。

聽着滋滋作響的火煋,沈清予覺得身體暖了許多,可眼神卻越來越發沉。

她緊扣着手心,望着眼前不曾洩漏情緒的男人,懸着的心逐漸發緊。

随着話落那刻,周遭陷入一片靜谧。就連臺下婉轉唱詞的聲音也停止,到了更換曲目的階段。

沈清予強撐着泛酸的眼睛,擡眸對上男人鏡片下深邃的眸色,蜷着手指逐漸泛白。

從小到大,姣好的樣貌沒少給她惹來無妄之災。而向來自诩熟練應對的她,此時竟也有些無措。

飄起的薄霧在中間纏繞,将男人硬朗的輪廓柔和了許多。随着薄霧漸漸散去,視線不着痕跡正好對上漆黑深邃的眸色,像似跌入黑夜駭人的叢林內,四周附着的冷意讓人不由得心生敬畏。

沈清予低斂着眼睑,直到手心傳來的痛感。

瞧着上面清晰的指痕,她才反應過來剛剛放空的大腦說了什麽。

可此時,就算懊悔也追悔莫及。

指腹輕點着桌面,段聿憬擡頭,面色坦然:“我知道。”

他聲音很輕,輕飄飄的語氣就像再說一些平常事物。

茶水逐漸變得溫熱,他慢條斯理地品着,“我見過你男朋友,在那家餐廳。”

意有所指的一句話,饒是沈清予反應再慢,也懂了其中的之意。

她不禁想起錦盒內放置的凋零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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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知道,您為什麽還要……”她微張着唇話未說完,望着對方不以為然的神色,一時之間她竟不知該如何表達。

怒色在心底蔓延,但更多的則是無措和不解。

“那又如何,對你有意而已。”男人輕笑,語氣仍是輕飄飄地,“況且我并沒有做你我之間越界的事情,只覺得這條項鏈襯你,若因此煩惱可以随意丢棄或送人。”

随意的語調。

別說內行人來看這條項鏈,就算只是陌生人随意一瞥,也能估摸出不菲的價格。更別說館內的規定,再加上她們這個行業,任誰也做不出男人口中的事情。

她張着發緊的喉嚨,随手拿起眼前茶杯。

指尖抵在杯壁剛拿起的瞬間,眼前忽然感到一處陰影,緊接着,清瘦的手腕上傳來一道溫熱的觸感。

下一秒,男人嗓音撥開耳邊煩亂,闖入心底。

“茶隔藥。”

言簡意赅地三個字,沈清予反應過來放下茶杯,低眸揉着泛着倦意的額間。

也是這刻,她才看到茶杯旁緊挨着的,則是不知何時放的溫水,再次拿起來抿了口潤着嗓子。

男人動作紳士,肌膚緊接觸了一瞬。可手腕上的餘溫遲遲未消散,随着再次擡手的動作更甚加重了些。

許是生病的原因,本就虛冷的身體宛如找到了火源,對這抹溫熱竟莫名有些貪戀。

長睫微顫,沈清予緊咬着唇角,遲鈍的大腦像是宕機。

她氣息薄弱,鼻音加重:“謝謝。”

過了一會兒,男人拉長尾音,嗓音淡然:“既然你知道我的心意,不妨考慮一下。”

說完,瞧着對面小姑娘,段聿憬垂眸低低笑了聲,“不用緊張成這樣。”

男人筆挺的身姿隔絕了一旁光影,逆光的環境下,本就深邃的眉眼猶如深海的漩渦。

周邊船只都被迫沉溺于他。

纖長的指尖揉着乏倦的額間,她不禁暗想,早知道藥效這麽大,出來時就不喝藥了。

臺下唱詞的聲音再次傳來,是一首經典曲目,不少客人聽到曲子的前奏都紛紛鼓掌小聲交談。

茶炭燃燒的聲音很小,蔓延在耳邊。

沈清予不知道男人什麽時候走的,只是反應過來的時候門邊站着的人已經換了一個。

瞧着拎着各種奢侈品袋子的好友,她彷徨的眨眼,下意識問:“你怎麽在這裏。”

“中午剛回國,回來我爸就讓我相親,沒忍住吵了一架,索性出來買東西。”宋京迪煩躁地擺擺手,嘴巴裏不停小聲嘟囔着早知道不回來了。

沈清予眨着眼,張唇輕聲問:“你一個人嗎?”

“嗯。”宋京迪無奈聳肩,随手拿過新茶杯,問:“你是不是感冒了,怎麽鼻音這麽重?還有,段二叔剛剛怎麽從這裏出來,你倆談話是什麽意思?”

聽着好友一連串問題,遲鈍的大腦逐漸變得清醒。

她擡眸看了好友一眼,淡聲道:“這麽多問題,回答哪個。”

宋京迪性子驕縱處事雷厲風行,這些沈清予在大一宿舍碰面那天就知道。

“當然是最後一個。”她說。

指尖抵在溫熱的杯壁,沈清予默不作聲又抿了口。瞧着好友好奇八卦的模樣,她緩

緩張着唇,将最近發生的事一五一十說給好友。

很戲劇化的事情,就連宋京迪聽完也是不可置信的表情。

但下一秒,她看着好友燈光下堪稱絕色的面容,又附和點頭,“這倒也不奇怪,我只是好奇怎麽會有小孩子敢去你們那裏偷東西的?還好巧不巧偷的是二叔的東西。”

這個問題她和林诏也說過,都不信會有這麽巧合的事情。可調查無果,小孩子在附近出了名的叛逆,和家裏吵架離家出走後就盯上了品緣閣,偷竊那天的早上,段聿憬正好來暫存。

沈清予無奈揉着眉心,“叛逆期,誰又能說得準。”話落,她擡眼問:“你認識他嗎?之前怎麽沒聽你提過。”

宋京迪像是聽到玩笑話,“拜托,這一圈誰不知道他。不過……他知不知道我就不一定了,我們家跟段家比差遠了,還聽我爸說想跟二叔合作,但連人都見不到。”

說到這兒,她像似來了興致,好奇問:“清予,二叔說的你不考慮一下嗎?”

這麽多年,宋京迪自然知道好友內心的想法,不給好友說話的機會,又道:“程旭哲這人是不錯,對你也好。但他條件在那放着,他日後不可能會在北京完全站穩腳跟,你如果跟着他……”

沈清予垂眸,撫去耳邊碎發,“這麽多年也習慣了,而且,我也沒想留在北京。”

後半句宋京迪一點兒也不信。

別人說說也就罷了,但這幾年不論大學還是工作,沈清予的拼勁兒她都是看在眼裏的。

她是倔強的,也是不願服輸的。

可偏偏在感情方面,多次退而求其次。

他人的感情事宋京迪也不好再多說什麽,只能無奈擺擺手,“行吧行吧,談你的柏拉圖戀愛吧,誰成年人跟你倆一樣,不沾一點葷腥。”

宋京迪想的很開,在她看來,戀愛是要和喜歡的人在一起,而結婚則是要和能幫助家族企業的人在一起。

上學時她對程旭哲就不是特別滿意,畢業後随着接觸的人變化,她反而越來越擔心好友的感情狀況。

是,程旭哲對好友好是沒錯。但他那樣的家世在三線城市生活會非常富裕,可偏偏是在北京這種寸金寸土的地方。

“但我還是那句話……”

“我知道。”沈清予張唇打斷,眉眼彎彎笑說:“知道你為我着想。京迪,謝謝你。”

女生本就輕清的嗓音放的更輕,透着真摯。

宋京迪肉麻似的抱着肩膀,從包裏拿出一件禮品盒子,“喏,你特意囑咐的,我在法國那條街逛三遍才找到。”

她熟練地做着上學時的動作,仰着下巴揮手,“本小姐就大恩大德地送你,不用感動到半夜偷偷哭。”

兩人放松緊繃的精神,無所事事地聽着太小悠揚的曲子,再時不時說上幾句玩笑話。

只是這樣,她們便能不嫌煩的呆上一下午。

大腦昏沉,後面也沒有再去逛街,從茶館出來後宋京迪便招呼着司機一起把好友送了回去。

-

因突如的感冒,沈清予沒辦法跟彤姐請了兩天假,這兩日她也樂得清靜,醒來窩在房間裏翻看着淘來的絕版書籍。

等再去上班後,張雅彤悄悄跟她說林诏過幾日就回來,特意囑咐她小心點別在撞槍口上。

沈清予聽完輕聲道謝,轉身繼續和衆人一起忙碌。

又過了幾日,氣溫驟降,就連正午也逐漸起風變得幹冷。

林诏從國外回來這天還帶了張珠寶展晚宴的請柬,日期在當晚,并且點名讓她們二人陪同。

“聽說前一陣巴黎拍賣會上的寶石就在這個展會。”林诏擡頭示意,“清予,你不一直想當面看看什麽樣子嗎,今晚就有。”

想到床頭櫃裏錦盒的寶石項鏈,沈清予緊抿着唇,長睫遮住眼底晦澀的情緒。

她點頭輕聲應着,“好,謝謝林哥。”

林诏擡手,又看向另一邊,“雅彤,這幾天辛苦你了,館內沒發生什麽事兒吧?”

“沒。”張雅彤熟練說:“預約的客人也比往常要多上許多,暫存也是。前門那邊的店和往常一樣,沒什麽變化。”

“行。”林诏說:“你們兩個去準備準備,等會兒咱直接過去。”

從辦公室離開後,她低眸看着手裏的香槟燙金色邀請函,左右翻看了下,最終視線落在右下角公司名字上。

——本活動由Skruins集團主辦。

張雅彤也注意到,左右看了眼,随後低聲道:“這是段家主辦的,今天段二叔估計也去。”

“他也去?”

話剛問出口,沈清予不由得再次看向這個名字。太常見了,只要是繁華的地方必會有這串英文出現。

“應該吧,人珠寶不僅外銷還自己生産,眼下舉辦的珠寶展行業大拿都去……”說到這,張雅彤也有些不自信,“可能會去吧,但也不一定。”

燥意湧上心頭,沈清予和張雅彤說了聲,便獨自去了另一邊空閑休息室。

厚重的木門被推開,她反鎖房門,上前拉開一側窗戶。

厚重的窗簾只遮擋一半,周遭光影晦暗,随着啪嗒摩擦聲響,橘色火苗搖曳,點燃了指尖香煙。

陰沉的光影如一副水墨畫,女人身處在半壁陰影處,白色煙霧飄然。

她身段優越,皮膚白皙,修長的頸骨為人添了絲清瘦之意。

沈清予撐着身子,仰頭吐出最後煙霧,等身邊味道散去時才緩緩轉身離去。

宴會地點并不遠,驅車過去不過也将近一個多小時的距離。

他們三人到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去,大廳已經聚集了不少受邀的人,他們衣着得體,拿着酒杯四處應酬說着阿谀奉承的話。

因體質較弱,沈清予對氣味格外敏感,各種香水味混合在一起也變得刺鼻。

眉心微皺,她站在林诏一側,心裏默念着不要在這裏遇見他。

可事與願違。

遠處忽然靜了秒,緊接着噪聲再次響起,比先前愈烈。

一行人好奇朝那邊遞去視線,只見燈光下,男人穿着簡單的襯衫黑褲,被人簇擁。

男人長身玉立,标準的模特身材,站在人群中莫名有種鶴立雞群的感覺。

或許上天總是偏愛優秀的人,連長相也是。

沈清予沒忍住看了幾眼,許是對方也察覺到,慢條斯理掀着眼皮朝她看來。

金絲鏡框泛着微光,遮住男人深邃的眸色。

視線在空中毫無預兆地交錯,沈清予整個人僵滞在原地。

原僥幸的猜測男人并沒有看見她,可下一秒,遠處人群中的男人緩緩擡腳朝這邊走來,狹長的眼眸直直地盯着她。

像是審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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