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第 4 章

午後五點的日頭不烈,暖烘烘地照在人上,身子暖融融的。

老板給饅頭搬了條小木凳,兩人一齊坐在店門口曬太陽,饅頭的短發根本不用吹風機,太陽一曬不一會兒就幹了。他仰望太陽,瞧了一眼眼前一黑,下意識閉上眼睛感覺面前有許多五彩斑斓的小人在跳舞。

“別直視太陽,會傷眼睛的。”

老板搬了一簸箕的小蔥,慢悠悠地剝蔥,挑揀着上面的爛黃葉剝着蔥白外邊的蔥衣。

饅頭眼睛滴溜溜瞧着,白生生的手從簸箕中挑了一把蔥,然後學着開始剝,他腦子雖有點笨,手卻巧,說是一句青蔥白玉也不為過。

一把挑揀幹淨的小蔥舉到老板面前,饅頭挺起胸脯等待誇獎。

“做的不錯。”老板笑道,“你看你剝的比我還幹淨,待會兒不用洗就直接能下鍋了。”

就這麽簡簡單單一句話,饅頭興致高漲,索性搬了小凳子與老板并排挨着,手上動作不停,兩人也不比快,慢慢消磨着時間。

“饅頭啊,你還記得你住在哪裏嗎?”

“唔……我記得好像是一個很黑很黑的地方,周圍熱熱悶悶的,還有很多和我一樣的饅頭在,地上和天上都是木頭。”

老板:……

不是,這到底是個什麽地兒啊?很黑的話難道饅頭家人從不放饅頭出去,只把他關家裏嗎?如果說怕他走丢也好說,可怎麽連個燈也不給他開啊。還有熱熱悶悶的?難道在大夏天空調電扇也不他用?

有很多和他一樣的饅頭……也許是有很多和他一樣的人吧。那地上和天上都是木頭又是什麽?難不成他們家鋪的地板和天花板都是木頭?

木頭房子……這附近哪戶人家是住的木屋?

老板深深疑惑了,他決心要幫饅頭找到原本的家,可從對方描述中怎麽有虐待的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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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應該重新思考下是否要幫助饅頭回家。

饅頭倒還是那副沒心沒肺的模樣,或許讓他感受不到世間的惡意,不怎麽聰明對他來說反倒是一件好事吧。

他鼓起勇氣悄悄看了老板幾眼、又幾眼、再幾眼,這副偷偷的模樣即便想不注意到他都難,但老板還是不動聲色的,他倒想看看饅頭憋着何事?

“我想既然這段時間要住你家裏,也不能白吃白喝的,我想幹點活可以嗎?”

“可以,其實你不用內疚,我是很樂意的。”

“不、我要靠自己雙手留下來!”饅頭振臂一呼。

“行啊,”老板樂見其成,正好一簸箕小蔥剝好了,一陣“噗噗噗”的電瓶聲傳來,一個開着電動小三輪的老爺爺來到店門口,後備箱裏是一車水靈靈的青菜茄子包菜……還用塑料袋裝着幾大塊肉。

老爺爺踩着黑膠鞋,身穿藍白條紋的粗布衫,臉色黧黑,尤其一雙侍弄菜苗的手布滿勞動人民的老繭,別人都叫他老蔡。

他家裏種着好幾塊地,賣的菜也水靈,從菜地到老板的早餐店正好經過一個養豬場,這裏面的都是現殺的新鮮豬肉,老板就拜托老蔡如果看到殺豬場有新鮮豬肉就拉來行,他也好第二天不用早起再去菜場挑。

老蔡時不時往他店裏送些新鮮的菜和豬肉,收了錢自然幹活賣力,老人家種了一輩子菜,為人老實辦的事也從不含糊,兩人已維持了長久的生意關系。

付好錢後老板将東西運回後廚,他在腰間重新系好圍裙,轉頭說:“饅頭,把這個端給老蔡。”

是一海碗的粥和幾個包子,饅頭應下後端到在店門口歇腳喝口水的老蔡面前。

老蔡連連擺手說不要,模樣誠惶誠恐的。

老板從後廚那探出一個腦袋,“老蔡,這是我早上賣剩下的,反正沒人要也要倒了,你就吃了吧。”

“嗯嗯。”饅頭點頭應和,将碗和碟子朝對方那推了推,“這很好吃的,浪費就可惜了。”

“你這娃娃。”老蔡推不過,拿起筷子。

饅頭呲溜一下鑽後廚去找老板了,見人正大刀闊斧地分肉,豬後腿色澤鮮亮,他好奇地按壓,有一個淺淺的小凹,指尖一觸軟軟的,還有點粘手。

“站遠點哈,別被油水蹦到身上。”

老板動作麻利,已分出肥肉洗幹淨後開始煉油。

黑乎乎的大鐵鍋燒得熱熱的,肥油滋啦滋啦炸着,紅火熱堂堂地映着老板的臉。

饅頭距離竈臺半步距離,不想離太遠,那副藏老板身後躲躲閃閃的模樣逗笑了人,手中被随手塞了個透明的玻璃鍋蓋,“你想看就看吧,用這個擋擋。”

油花有幾滴濺在老板身上,他渾然不在意,饅頭看着頭皮發麻,差點以為這絲毫不痛呢。

待手上被不慎迸濺了一兩點,本細皮嫩肉的肌膚立馬有一小片泛紅,看着可疼。

老板心也細,立馬把火關小了,從一旁凝固的豬油罐裏挖一點塗在泛紅的肌膚上,一邊抹一邊吹,嘴裏還哄着:“不疼啊,沒事的。”

面前白生生的手臂摸起來嫩滑異常,不由自主的他心一動,差點有想一口咬下去的沖動。

好在他忍住了。

這股極具侵略性的目光令饅頭肩膀一縮,他下意識收回手,再擡頭看向老板,懵懂無知如他再也窺探不出什麽了。

老板掩飾地很好,因着饅頭喜歡吃饅頭,索性剩下的肥肉開了小火慢慢熬着,另起爐竈準備做點饅頭。

兩大碗面粉在面粉袋裏蒯下去,舀出兩大海碗,擱在面盆裏,信手加幾克酵母,又加了一碗水,放兩勺豬肉,開始用筷子攪拌成絮狀再揉成團,蓋上醒發。

發好的面團膨脹開裏邊有許多氣孔,拿出來置在面板上大掌揉搓團了把氣都排出去,最後搓成合适的長條,切成大小一致的劑子,左手墊着面劑一角,右手就用掌心一下一下揉搓,再手掌撐開成一個圓弧,一下一下轉圈着按壓成一個圓團。

饅頭目不轉睛地看着自己是怎麽被制作出來的,那些面團在老板手中像貓一樣聽話。

老板笑眯眯的掌心向上,朝饅頭晃了晃,“當初那個小蒸籠你放哪了?”

饅頭瞪大眼睛,最後不情不願地從“秘密基地”裏把小蒸籠掏出來,乖乖放到老板掌心。

“哎呦,寶貝得很,放心,用完清洗幹淨還你。”老板笑了,拿筆在那個小蒸籠外畫了一個白胖的小饅頭,他畫工可比饅頭好多了,看着就像一個饅頭。

爾後拿出一堆蒸籠,加水,細密的蒸籠布鋪上,層層堆上去,那些圓溜溜的團子擺好後蓋上醒發,再小火蒸二十分鐘。

眼睜睜見水汽起了,饅頭正想嘗試着掀開蓋子,被老板阻止。

“要悶一會兒,悶一會兒才能好吃。”

“那要悶多久?”

“五分鐘吧。”

“怎麽看算五分鐘呢?”

老板拍了拍饅頭肩膀,一手指着牆上的鐘表,“這個鐘是沒有秒針的,看到那個特別長的針了沒?現在是不是在數字3?”

“嗯嗯。”饅頭點點頭。

“等它從數字3到數字4,就代表過了五分鐘。”老板又輕拍了幾下饅頭的肩膀,好像把什麽很重要的任務交給他了一樣,“你就監督好這鍋饅頭吧,等時間到了告訴我。”

“好!”饅頭眼睛蹭亮,一會兒看牆上挂着的鐘,一會兒看鍋,時間一分一秒走着,鼻尖充斥着油渣油滋滋的香氣,他覺得時間慢極了。

“五分鐘到了!到了!快揭開蓋子看看!”

饅頭扯了扯老板衣角,指着牆壁上的鐘示意老板快去看。

老板也不掃興,放下正在慢慢攪動鍋裏油渣的鍋鏟,手上墊了塊布掀開饅頭的木蓋。

霎時熱氣飄渺,水蒸氣升騰着直沖面門,都是水汽濕漉漉熱騰騰的白煙以及饅頭自帶的清甜米香。

饅頭迫不及待湊上前看,撲面而來的四個饅頭一個個白胖白胖的,在蒸籠裏擠擠挨挨,它們長得很乖,沒有一點裂口瑕疵,饅頭皮在燈光的折射下閃動着珍珠般的光澤,壓下去一下子彈開,宣軟蓬松。

任誰見了都會說這是一鍋好饅頭。

見饅頭等不及了,老板怕他燙到,掂起一個吹了吹給對方。

饅頭如獲至寶,舍不得幾口吃完,咬下去多嚼幾口後甜甜的麥芽糖味兒充溢着口腔,他滿足地閉上雙眼。只要手裏有口吃的,他就感覺自己是這個世上最幸福的人。

他也是真會吃,那一鍋十二個他細嚼慢咽吃了五個後肚子才堪堪有了個底。老板捧出一盆新炸好的肉渣酥,自個兒拿了個饅頭從中間撕開,填了幾筷子油渣又撒了點辣椒面,合上後吃得滿嘴留香。

“給我也嘗嘗呗。”饅頭看得眼饞。

“好嘞。”老板将肉渣填入饅頭主動撕開的缺口那,問道:“你會吃辣椒嗎?”

“不知道。”饅頭老老實實答了。

“那給你撒少點,你嘗個味。”

細細密密的辣椒粉撒在肉渣上,饅頭湊得近,一股辛辣直撲鼻子,他皺了皺臉,偏過頭朝地上結結實實打了個噴嚏。

老板:“嗆着了吧。”

饅頭聳了聳鼻尖,滿不在乎地一口咬下手中半個饅頭,油渣迸射着肉香并辣椒面的辛香充溢着唇齒,細細嚼來填到肚裏是世上最純樸最真摯最滿足的飽腹感。

世上沒有什麽是一個馍馍解決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吃兩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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