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

第 5 章

繁星垂落夜幕,夏夜涼意習習。

老板搬了唯一一把躺椅在店門口的小道上,他讓饅頭躺上去,自尋了個竹椅手持蒲扇坐在一旁,蒲扇不時扇着驅趕身邊幾只擾人的蚊子。

稀奇的是饅頭白白嫩嫩,本該最招蚊子喜愛,圍在他身邊的蚊子卻一只也無。

老板略帶豔羨,蒲扇拍着身上癢的地方,“是不是有些血型會格外招蚊子喜歡,你看我這叮了個大包,你那邊就一個都沒有。”

饅頭暗自思忖,也許因為我是個饅頭吧。

“你咋這麽喜歡吃饅頭呢?而且我感覺你來這兩天好像變了很多。”

“哪裏變了?”

“人更聰明了、更白了,好像……”老板抿了抿唇,目光不自覺落在饅頭撐大後飽滿的胸,好像更前凸後翹了,活脫脫一對大白饅頭,還是蒸好了的。

饅頭沒聽懂老板的未盡之言,瞬間眉飛色舞起來,“那當然,既然我能修成人形,自然也是有奇特之處的。”

“變成人?那你從前是什麽?小貓小狗?小花小草?”老板以為這是對方的奇思妙想,也由着他去了。

饅頭舒舒服服躺在竹藤編織的躺椅上,一手墊在腦後,一手擡起舉在眼前孩子氣般張開又合攏,從指縫間看星空,“我叫饅頭,自然是饅頭成精啦。”

“建國後不許成精,何況饅頭怎麽會成精怪呢。”

“反正我就是成了嘛。”饅頭哼哼兩聲。

“好、好、好,那你這麽喜歡吃饅頭,豈不是吃了你那幫兄弟姐妹、大舅大姨、姥姥姥爺……”老板被逗笑了,索性也開始滿嘴跑火車。

“成精這個事要講究緣分的,它們是變不成人的,可才不會成為我的親戚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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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起了壞心眼,“都和你在同一鍋,還不承認了。”

“是啊是啊,我的兄弟姐妹、我的大舅大姨、我的姥姥姥爺都被我吃了!都進肚子裏!”說完還故意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巴。

對面店門的霓虹燈很是閃耀,老板霎時不吭聲了,他眼睛盯着饅頭豔紅的舌有些離不開眼。

咳嗽兩聲後下意識轉移話題,“你有什麽夢想嗎?”

等問完才覺得有幾分不妥,畢竟對方是個幻想自己是饅頭的傻子。

“我的夢想?”饅頭想了想,“你的夢想是什麽?”

“我的已經實現了啊,從前我的夢想就是開一家饅頭店,做各種好吃的饅頭包子花卷,攢了好久的錢才支起這麽一個小店。”

饅頭沉思,“那我的也就是這個吧。”

“你也要開饅頭店?”

“是啊,你的手藝這麽好,不多開幾家店造福衆人可惜了,我決定了,将你的手藝發揚光大就是我的畢生願望。”

“……”雖然知道對方只是滿嘴跑火車,但心莫名有點暖有點軟。

“以後不能白吃白喝了,不然店面還沒發揚光大就被我吃垮了怎麽辦。”

“放心,吃不垮。”

“不能白吃白喝,不然會遭人嫌棄的。”饅頭很是篤定。

“好吧,那明天我給你些力所能及的活。”

本以為只是嘴上說說,老板也不指望一個傻子會做多少活,更何況他不介意對方口中的白吃白喝,他見饅頭吃自己做的饅頭高興還來不及呢。對于一個廚子來說,食客滿意的笑容就是最大的鼓舞。

第二天鬧鈴剛剛響,老板睜開雙眼,感受到腰上沉甸甸的份量依舊被圍着一條白胳膊,他輕手輕腳挪到一旁,正要起身,身後一道剛剛睡醒的嗫嚅聲傳來:“要起來了嗎?”

他轉身見饅頭揉着眼睛要掀開被子跟他起床,連忙制止,“你不用起來。”

“不行!明明說好要幫你忙的,怎麽可以還沒開始就半途而廢呢。”

“厲害啊,現在都會說成語了,看來聰明不少。”老板伸出一只寬厚的大手揉了揉對方腦袋,“乖,你就安生躺着吧,這點活我自己一下就幹完了,你只有睡飽了才能來幫我啊。”

“好吧……”饅頭說着說着打了個哈欠,腦袋昏昏沉沉的,被老板安撫着再次躺下,拉上被子嘟囔着,“你們人類賺錢好辛苦,要起這麽早,以後我要少吃幾個饅頭,給你減輕……減輕負擔……”

“傻饅頭。”老板笑笑,洗漱好後來到後廚,拉燈、開始一早的勤勞。

早上七點,店中正是人忙之際,饅頭自個兒換好老板昨晚睡前放在床頭的衣裳下來了。

“老板。”饅頭規規矩矩地站在面前,呲着一口白牙,“我來幹活了。”

“行,你洗臉刷牙了嗎?”他手上不停,把一兜鮮肉大包遞給顧客。

“刷了。”饅頭乖乖張開嘴巴,讓老板檢查。

“嗯,不錯,你自個去蒸籠裏抓幾個饅頭吃吧,要豆花湯還是花生湯?”老板百忙之中從櫃臺上拿來一瓶牛奶,扔在饅頭懷中,“這牛奶你也拿去,喝了長高。”

“哦、”饅頭手中猝然被扔了個四四方方的東西,便低頭仔細看,他沒明白這個名為“牛奶”的東西怎麽喝,可老板還在忙着算賬,自己不便打擾,眼咕嚕一轉有了主意,趁着抓饅頭的空隙去看其他客人是怎麽做的。

就是你了!他餘光中捕捉到一個小豆丁般的小孩,背着大書包、系着紅領巾,身邊有大人陪伴,應該是去送孩子上學的家長。

家長買了一瓶牛奶,拆下牛奶盒背後的吸管,一扯透明薄膜掉了下來,再将尖端對準牛奶盒頂部的銀白色小孔,下半截吸管全部插入後再遞給一旁的小孩。

饅頭微微點頭,看明白後端着五個饅頭回到後廚,他把牛奶和堆着饅頭的盤子放在小飯桌上,坐在板凳上迫不及待依樣畫葫蘆開始喝牛奶。

吸管順順當當地穿透薄孔,他湊近聞了聞,有一股甜香,再張口含住吸管吸一口,瞬間兩眼放光。

濃郁的奶味充溢口腔,甜滋滋的,他還從未喝過如此甜美的汁水。這等甘霖他可不舍得一下子喝完,喝完幾口過了點瘾便放下,開始抓饅頭吃,連他平時鐘愛的大白饅頭與之相比都沒有那麽甘甜了。

饅頭盯着紅色牛奶盒上咧着大嘴笑的小孩入神,盯了一會兒才想起自己還要幹活呢,連忙将剩下的饅頭往嘴裏塞,最後一口氣喝完牛奶,跑前邊去了。

他很有眼力見,自發尋了個圍裙,才不想弄髒老板給他的衣服。想起昨天老板是怎麽做的,不用人教就用抹布去擦桌子、順帶收拾桌上的碗碟抱回後廚。

來來回回地跑了好幾趟,客人們都拿眼看他,好奇老板什麽時候招了個這麽勤快的壯碩小夥。

有了饅頭的助力,老板感覺肩上擔子一下輕松許多,看着對方人影如一尾靈活的游魚在人群中穿梭,心都妥帖許多。

十一點,徹底沒了客人,饅頭揉着酸脹的手坐在塑料凳子上歇息,累得直喘氣,“沒想到開早餐店這麽累。”

老板拿正着拖把将店裏每一塊瓷磚地都拖得光鑒可人,能明晃晃照出人影,滿意地洗了拖把倒放在店門口的角落晾幹,回來見饅頭撐着下巴眼神累到渙散的模樣,有些心疼,解下圍裙道:“辛苦了,今天想吃什麽?我好好給你補補。”

饅頭搖搖頭,“不知道,我都可以吃。”

“行,我看看有什麽食材,給你做幾個大菜。”

一轉頭又紮廚房去了,後廚頓時熱火起來,“丁零當啷”的鍋鏟聲響動,快一個小時後挑開簾旌端着兩個盤子出來,進進出出好幾次每一次出來手裏都端着兩道菜。

“這是毛豆炖排骨、土豆煎牛肉、抱蛋肉沫豆腐、番茄炒雞蛋,最後一道,上湯娃娃菜。”

報菜名般一一介紹,最後是一碗大米飯和一大盤子白面饅頭。

光是聞着就已經肚內空空,饅頭饞得直流口水,先抓一個饅頭撕開一半夾了一筷子土豆牛肉,一口咬下去齒頰留香,土豆炖得軟嫩,沙沙的綿密口感混着牛肉的鮮嫩在舌尖綻放,肉汁較之瓊漿玉液滲入饅頭中,他幸福得直眯雙眼,只覺到了天堂。

“唔唔唔……好好吃!”

“這個也很好吃,你嘗嘗。”

“還有這個!”

饅頭筷子下得飛起,“怎麽會有人做飯這麽好吃。”

對于一個廚子來說,別人對于美食的誇贊無疑是最大的獎賞,耳畔充斥的溢美之詞令他飄飄然。

一個一米九的大漢,硬生生被誇得臉膛泛紅,若不是他面色黧黑怕現在早已鬧了個大紅臉。

老板樂呵呵道:“真的有那麽好吃嗎?”

“當然!”饅頭現在已将老板的手藝奉為圭臬,聽不得別人說一句不好,哪怕那人就是老板本人。

老板還是那副笑意盈盈的模樣,可以說有饅頭在的每一天每一刻他心情都是極其舒泰的,但稍一深思念及不久後對方即将離開自己回到真正屬于他的家中,老板表情瞬間凝重下來。

或許現在有多開懷,往後都分別就會有多痛苦。

明顯感受到老板情緒低落下來,饅頭也不知他為何事傷神,人笨也說不出什麽安慰的話,眼見老板碗裏的飯快要見底,便“忍痛割愛”,将一個宣軟的大胖饅頭放在對方碗中,“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麽不開心,但別不高興啦,吃個饅頭心情會好一點。”

老板哭笑不得地拿起饅頭,他又如何開口自己暗自神傷正是因為對面這個人,可他的心思又不敢宣之于口。

畢竟……那是不同于世俗的情愛,更何況雖然最近饅頭好像聰明了點、不再那麽楞,可在他心中對方還是那個傻乎乎每天最擔憂的就是今天應該吃幾個饅頭、單純懵懂的饅頭,而不是和自己一樣走上這條不歸路。

他食不知味地咽下,眼睛不自覺落在身旁人之上。

他不知,如今他掩藏在濃濃擔憂之下的目光完全是豺狼虎豹于暗處窺伺獵物的兇殘,充斥着強烈的占有欲和勢在必得。犬牙釘入饅頭的綿軟,深深嵌入,貪戀攫取那一絲甘甜,再也不想放開。

口腔內唾液急劇分泌,舌尖抵觸着綿軟,直到完全拆吃入腹才心滿意足,連吃饅頭這個簡單的舉動都被他吃出撕咬獵物的殘暴。

饅頭神經大條地樂呵呵吃菜,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爾後冷不丁打了個寒顫。

他奇怪地朝四周望了望,這個異常舉動被老板捕捉。

“怎麽了?”

“我只是覺得有點冷,也許是有風吧。”他滿不在乎地聳了聳肩。

“傻饅頭。”

“我一點都不傻,”饅頭試圖糾正,“我只是剛剛成精,對人類社會不太适應。”

可這話落在老板耳中無疑是饅頭病症更加嚴重的征象,“或許我明天應該帶你去醫院看看病,你還記得之前吃過什麽藥嗎?”

就算傾家蕩産,我也會治好你的。

“我很正常,不要帶我去醫院!”

“好、好、好,不帶你去。”老板連忙順毛安撫。

晚上,兩人躺在一張床上老板抱着饅頭的腰,他腦袋抵在對方毛茸茸的短發上,一點也不癢,倒是心癢癢的。

黑暗中,一道聲音響起:“饅頭,你家人何時會來接你?”

“……”饅頭本睡意朦胧的眼一下子睜開。在心中不斷琢磨,為何老板總問他家在哪?家是什麽樣子?家人什麽來接自己?難不成是嫌棄自己了!

也是,一個半點也不沾親帶故的陌生人在自己家中白吃白喝,是個人都想要對方快點離開吧。

可知曉是一回事,真正面對又是另一回事。

他貪戀對方懷中的溫暖,想到也許不久的将來自己就會被趕出店,再也享受不到這溫暖的大床以及老板寬厚懷抱帶給他的安心,一想到這他就委屈地往後縮了縮,直往老板懷裏鑽。

最後聽得頭頂傳來一聲奇怪、帶着喑啞的悶哼,随即一只大手按住饅頭不斷蛄踴的身體。

“別動。”老板聲音沙啞,呼吸有些急促,像是在強力按耐着什麽。

以為老板生氣了的饅頭止住動作,再也不敢亂動了。

置身黑暗,一切情緒被不斷放大,他越想越氣,嘴巴一癟委屈地快哭了,眼尾泛紅,偷偷抓着老板睡衣一角,聲色如他這個人一般軟綿綿的,含着幾許哭腔,“你是不是嫌棄我了,不想要我了,才一直問我,你是不是很想把我送走。”

老板一顆本挂在半空欲墜不落的心被饅頭這一委屈地哭訴落到地上,他忙不疊扭開床頭一盞小夜燈,暖黃的燈光撒滿床頭一小片,也照亮了饅頭哭紅的眼,他瞬間慌了神。

“我怎麽會不要你?我疼你還來不及,我……我反倒怕你會嫌棄我,不想在這裏待呢。”他也是第一次安慰人,還是他放在心上的人,笨拙地不知說什麽好,用拇指揩去饅頭眼角一滴淚,粗糙的手如砂紙般将本就泛紅的眼尾擦得豔紅一片。

饅頭腦子雖笨,可卻是知羞的。有黑暗遮掩還好,如今大刺刺堂而皇之地展現在別人面前,他下意識瑟縮了一下,就想拉過被子掩住正在哭泣的含淚面。

老板怎會如他所願,他急需解釋一切。他沒談過戀愛,可也看過豬跑,深知情侶之間若一開始不把話說開,那麽便是深埋下一顆破碎的種子,根植在兩人心尖。

而這個種子悄無聲息間會越長越大,以怨憤為食,感情會變得搖搖欲墜瀕臨崩潰,直到決裂。

雖說兩人不是情侶,饅頭也不是他婆娘,可還是要防患于未然,老板憋得臉色發紅,急沖沖地就想要解釋一切。

他一手箍住饅頭腰肢,一手握着對方肩膀迫使對方腦袋看向自己,急得眼角都紅了,“我真的不嫌棄你,我問你家人的事情是想着你可能更喜歡和家人待在一起。”

他聲音越說越低,面前浮現饅頭終于見到家人,朝自己揮揮手說着“再也”,最終和家人頭也不回地離開的畫面。這樣的日子怕是不遠了,他越想越膽寒,與饅頭相處的時刻每一分每一秒都好似是偷來的,格外珍貴。

手緊緊攬着饅頭的腰,最後一句話低到聲如蚊吶,“更何況,人總是要和家人在一起的,你和我,又算怎麽一回事呢……”

饅頭呆呆地聽着,眼睛睜得大大的看着老板,嘴巴也半張着,以他腦容量根本無從應對當下處境,但腰間那只大手的存在感卻越發強烈,如烙鐵般快要将他皮膚燙傷。

他不經抖了一下。

老板還沉浸在悲傷之中,仿佛下一刻就要失去饅頭,失去懷中這個人,他手下意識重了點,直到感受到懷中人的顫抖才神思回籠。

這一低頭看去可不得了,饅頭飽滿的胸緊緊貼着他的,甚至因為自己過于用力而擠壓變型,飽漲得鼓出來,像剛出籠的大白饅頭,宣軟蓬松,誘人采撷。

滿滿當當的視覺沖擊一下擊潰老板本就瀕臨邊緣的神思,他默默感受那份綿軟如此真實地與他相觸。

待目光上移,看到饅頭半張的唇內豔紅一點,他腦中的理智驟然斷線,在吻下去前,灼熱呼吸一下一下噴在饅頭臉上,眼中炙熱的欲.望侵吞着饅頭神智。

他問:“我可以嗎。”

饅頭點點頭,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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