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

第 9 章

顯而易見的,最近早餐店的生意淡了。

老板看着多蒸出的包子饅頭發愁,嘆了口氣去掃地了。

與早餐店的冷清相比,“墨雲早茶”卻是熙熙攘攘,甚至到了要提前預約排隊取號的地步。

一開始老板心态良好,每天照樣早早起床開店做饅頭,可一星期後店裏門可羅雀,對面茶樓人們排起長隊,進進出出很是熱鬧。

饅頭很想安慰,可老板這段時間很不對勁,堅持幹活時不定期停下手中動作,開始愣神,盯着街對面半晌。

“喂,你看他好久,比看我的時間都久了。”饅頭擋在老板面前。

“行、看你,你好看。”老板扯出一個勉強的笑,沉默許久又開口,“我其實一開始以為自己技不如人,後面也打聽清楚了。他們家的茶樓布置高端,還有人在那彈古筝,我網上搜了下,這樣的人均一位起碼在兩三百,可你知道他們定價多少嗎?”

“多少?”饅頭也好奇了。

“現在還在開業半價,和咱們價一樣,”老板長嘆一口氣,手無力地抹了抹臉,“明眼人都知道上哪吃,現在除了着急趕路會在咱家買個包子饅頭的,誰不想上他們那?更何況我聽說他們開通了外賣服務,恐怕這為數不多的客人也要成為他們家的常客了。”

“……”饅頭震驚地瞪大雙眼,“那他們這指定貼錢,生意人不是最看重盈利嗎?他們這一直燒錢,是不是想搞垮你,然後一家獨大?”

老板沉吟許久,一拍桌子起身,“不行,不能坐以待斃,我要再去打探一下。”

這一下午都不見人影,早上賣的許多早點都有剩的,饅頭将就吃了。正在後廚刷自己的碗筷,前頭傳來老板回來的動靜,他提着一兜子菜,一看就是要做許多硬菜。

“今天是要過年嗎?怎麽買這麽多菜呀?”饅頭好奇。在他印象中,人類只有過年時才會吃這麽好。

老板動作麻利,正在處理一條碩大的黑魚,有幾個鱗片蹦到水池子邊上,甚至有的貼他臉上了,他一邊忙活一邊應饅頭的話:“晚上有一個很重要的客人要來,咱們要招待他。”

“哦哦。”饅頭懵懂地點點頭,原來老板是要請客吃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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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華燈初上,車水馬龍,織成一道絢麗的燈景。

饅頭正在啃老板買的水果,其中一個叫山竹的酸酸甜甜的,一開始老板沒看住,饅頭直接把外邊的皮啃了,還以為這水果就這麽硬差點把皮都吞下肚,後來還是老板及時趕來,才教會他如何正确吃山竹。

“周老哥,你今兒不是要露一手嗎?我也不能白吃啊,就帶了這麽一箱子酒來。”

“哎,您能來我可太高興了,咱們許久沒見了。”

饅頭捧着山竹吃得汁水橫流,聽到陌生聲音擡頭,看到一個黑瘦得猴精似的長臉男人抱着一大箱子啤酒,啤酒箱放在地上感覺地都震了震。沒想到他人看着精瘦,力氣卻這麽大。

老板忙熱情邀他坐下,招呼幾句後轉身去後廚端菜了。

男人一眼看到角落正躲着吃山竹的饅頭,招招手,“你是老周新招的夥計?模樣長的還挺好。”

饅頭想了想,便點了點頭。

對方本想再問幾句,老板已經端着熱菜出來了,“很久沒嘗過我的手藝了吧,今兒個咱倆要喝得盡興。”

“這香辣梭子蟹我可饞很久了,自部隊出來好久沒嘗過了。”

“知道你好這一口。”

碰了個杯,老板招呼角落正在偷偷瞧這邊的饅頭過來,“別光愣着,你也過來吃點。這我鐵哥們,外號‘長臉’,能說會道的,知道的也特別多。”

“哦、好好。”饅頭放下手裏的山竹,去洗幹淨手跑回來,乖乖坐在老板身邊和個媳婦似的。

老板一邊和好友談天說地,手裏還不忘拆了螃蟹把肉剝下來放饅頭碗裏,自己倒只是對付幾口。

酒喝至正酣,好友舌頭大了,心裏頭覺出不對味來也敢借着酒意說出來,“老周,你咋對他這麽照顧?”

“他是我媳婦嘛,我不照顧他,難道還照顧你啊。”

好友一拍大腿直樂,“我說呢!這麽着急忙慌的找我打聽,原來是要攢老婆本,不急哈,老弟我都給你打聽出來了。”

他重重放下酒杯,酒液都濺出來些許,回身一看店門口關着,心寬些仿佛生怕被人聽着般低聲說。

“我有一親戚的朋友在那茶樓幹活,他們家後廚根本沒有什麽廣東來的大師傅,只有幾個微波爐的,那些看着漂亮吃着更美的茶點,都是一個加工廠出來的預制菜,只是他們更懂擺盤。

那預制菜也是加了料的,什麽增味劑、3A粉、膨松劑、着色劑……你都不知道,真的就想要啥味兒有啥味,拖鞋都能給你拌得噴香。”

老板聽得目瞪口呆,他是知道預制菜的,也知道有食品添加劑,但臨了被競争對手用上,自己生意因此一落千丈,心裏頭還是有氣的。

“多謝老弟告訴我這些,不然我上哪兒去曉得這些,還以為是自己手藝不精,沒想到是敗在這上了。”

“是啊,那東西香氣隔着十裏地都能聞到,都是科技和狠活,小作坊批量生産的,便宜得很,加上裝修布置得這麽冠冕堂皇,別人都以為是啥高端場所借着開店半價人是一波緊跟着一波來,咱們以為別人虧得底褲都不剩,其實早賺得盆滿缽滿了。”

“……”饅頭聽得一愣一愣,碗裏的螃蟹都忘記吃了。

“哎,這可怎麽辦好,”老板愁得眉毛打結。

“打不過就加入呗,”好友夾了一筷子牛肉,“你說你手藝這麽好,要是也加那些玩意,那不香飛天了,保管那些客人吃了還想吃,晚上做夢流口水都想着。”

“不行,咱們不能沒有良心。”老板面色發冷,“他們那麽幹,是他們的事,食品添加劑吃多了能有什麽好的?

我一朋友的小孩,我朋友不管他就天天吃垃圾食品,把好好一小孩吃成個大胖子,小學時候就腿部肌肉萎縮,路差點走不了。”

他猛搖頭,像有人拿刀子在他脖子上,“本來我這段路家中和孩子就多,不能害小孩。”

“你啊,就是心眼太實,那你不用,別人也會用,錢都進別人口袋了,你們兩個大男人又不能生小孩,不多賺點錢來了怎麽辦?誰管你們?”

“……”老板喝酒喝上頭,心裏有氣,一個勁兒喝酒也不說話,到頭來只翻來覆去一句話,“不行、不能做那喪盡天良的事。”

“放心,一大老爺們餓不死,這店開不下去了就跟我幹,不能賺大錢糊口還是沒問題的。”

“……行。”

夜漸漸深了,叫了一輛計程車送走好友,老板回到屋內收拾完,悶着一股氣把杯盤狼藉的桌子收拾完,抹布也洗幹淨晾在臺子上,就開始如往常般準備做第二天的準備。

饅頭靠在後廚門口,眼睜睜看着對方拌料、剁蔥、刷鍋、和面……他是知道對方心裏有氣,明知現在客人少了許多,不該準備如此多的原料,可又無處發洩,就只能把情緒發洩到面團上。

這麽一塊面團揉搓來扁圓去,被捶打得勁道十足,可最終的結果除了無人問津,又有誰會在意?

“我很難過。”老板一本正經地道,喝酒他是有點上臉,但行為上卻挑不出差錯,不熟悉的人看了根本發現不了。

良久,“難道就只能甘願敗在那些添加劑下了嗎?我的早餐店真的要被迫倒閉了嗎?”

饅頭也跟着惆悵,想起如今那些因被食品添加劑污染,越來越少的食物化靈,仿佛預感到悲催的将來,“也許食物的本味被添加劑替代是宿命,誰都逃不脫。”

“……”老板悶頭做,也不吱聲。

這次是饅頭照顧的老板,他廢了老鼻子勁兒,總算把人拖回二樓休息,先脫下鞋襪外衫,再用熱毛巾擦了臉和手,蓋好被子後自己也收拾一番如往常般睡裏邊。

他很熟練地拽過老板一只胳膊,腦袋舒舒服服地擱上邊,一手抱着對方腰鑽入他懷中是一個很舒坦的姿勢睡着了。

兩人間契合得嚴絲合縫,好似生來就該如此。

睡得迷迷糊糊時,饅頭半夜一翻身手下意識摸索着探向一旁,一摸,空的!

瞬間驚醒!

這大半夜的人會去哪?

匆忙起身拉燈,連鞋都沒好好穿就奔下去找人,木質樓梯“吱呀吱呀”被踩出一連串聲響,“噔噔噔”連下好幾道樓梯,清晰捕捉到深夜中那細微的動響。

瞅見後廚方向撒出一片暖黃色的光,他矮下半個身子伸腦袋一看,隐隐綽綽的一抹高大身影斜織在被白熾燈照得半透的簾旌,那抹身影他看過千萬遍。

正是老板!

知道人還在,饅頭松了一口氣,動作不自覺放輕,貓手貓腳着上前,伸出一根膩白的手指悄悄挑開一道口子偷偷觀察,在一片慘白的世界中,身着黑衣黑褲的老板無疑是最吸引的存在。

黑色是會吸收一切光線的顏色,如今饅頭的目光也被他深深吸引住了。

老板袖子折到臂彎,露出半截蜜色肌膚,肌肉虬結用力時爆出道道青筋,而袖子折痕鋒利,如他神情一般冷冽,臉上無一絲醉意,眉微微蹙起,眉弓向下壓,雙眸有神很是清明。

手中的面團被無辜地翻來覆去被揉了個遍,在那雙帶着厚繭的有力的手下被磋磨出各種形狀。

饅頭不禁咽了一口口水,心有些癢生出一股莫名念想,若是老板如此對待的并非面團、而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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